奥列格是因为一阵细微的嗡鸣声醒来的,他仰躺着睁开眼睛褪去眼中初始的金黄色。
他抬起一只手挡住眼睛,不出预料浑身一阵抗议的僵硬。言灵使用过度的后遗症。如果是完整的龙族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反应。
他小心地侧头看去,室友还蜷缩在被子里。和他一样,呼吸声微弱到几乎听不见。他的眼睑不安地颤抖着,微微露出金色的瞳孔。
又做噩梦了吗?
这个噩梦是他很早之前就用精神力窥探过的,关于奥丁和尼伯龙根的一片黑暗。但是当时自己由于对自己恢复的力量过于自信,在尼伯龙根里留下了一点‘痕迹’,导致奥丁和楚子航都些许察觉。
在那以后,奥丁很久没有再出现在楚子航的梦境中。楚子航也许是在那疏忽的片刻中瞥到了什么,对他的态度由不冷不热改变了许多。
如今奥丁大概察觉到了什么,再次出现了,再次成为这个烙上他标记的混血种的噩梦。
但是楚子航……他真的不知道‘奥丁’为什么一直阴魂不散地缠着他吗?
奥列格轻身跃下床,敏捷得不像一个人类。他在言灵加持的片刻之内把自己整理完毕,轻轻拉开门出去,天还未蒙亮。
两把太刀静静立在门口的墙边。
他照常走进图书馆,看门的管理员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图书馆一片漆黑的寂静,一点灯光也没有。对于刚经过龙族入侵的学院来说显得很不正常。
嗡鸣的召唤声愈演愈烈。
他在众多书架前停留片刻,随即向黑暗中走去,就像迎接客人一样步伐缓慢、彬彬有礼。
暗中一名身材曼妙的女人逐渐浮现身影。她抱着胳膊站在这里,但在奥列格走过去的一瞬间立刻放下变成标准的军姿,像她的无数前辈所做过的那样,无比尊敬地九十度大鞠躬:“酒德麻衣,受老板之命前来拜见!”
奥列格微微颌首,抬手向下一挥,图书馆的景象迅速折叠、向后退去,取而代之入目的一片洁白的雪原。
酒德麻衣心里一惊,她与薯片女的讯号在刚刚的刹那迅速模糊、消失,彻底进入了只有他们二人的与世隔绝状态。
这是尼伯龙根!
她第一次进入真正的尼伯龙根,手脚却因空气中一片令人窒息的寒意。就如同她在龙王眼中看到的一样。
抹去表情的龙王说:“我们该好好谈谈了。”
空中传来冰龙咆哮的声音。
楚子航睁开眼睛,冷汗浸湿了睡衣。他下意识地侧头向对面看去,他的室友兼狮心会副会长已经消失了,床铺照常叠得整整齐齐。
他没好意思和任何人说,他的噩梦中经常出现室友的影子。
在某一次重复的噩梦中,楚子航独自驾驶逃离尼伯龙根的迈巴赫门外传来爪牙撕扯钢铁的刺耳巨响。刺穿和划过、不断滚入迈巴赫轮下的肢体碾压声共同组成了一曲极度恐惧的交响乐。这辆不堪重负的车几乎在驶向世界的最内部,永远不会有出口的黑暗。
但是无尽的黑暗突然出现了一点白色的光,就在它濒临破裂的前挡风玻璃外部,楚子航的正前方。
随后白点不断压迫着黑暗,黑色一片片像普通玻璃一样破裂,每一条裂缝后方都透出白色的光芒。
最终一个豁然开口出现在迈巴赫不断驶向的前方,一个持刀而立的身影逆着剧烈如正午太阳般剧烈的光芒,那把刀呈现出节状宛如脊骨的形状。
楚子航用力踩下油门,迈巴赫极速向那里冲去。那人微微侧过身子,目送楚子航离去。在惊醒的最后一秒,他看清了对方令他惊艳的英俊凌厉面容,以及那双令人畏惧的黄金色双瞳。
他一直想找机会和室友说一下这个变得不同的梦,但是楚子航属于不会去关心别人私事的人,更别提向相处不久的人主动说起自己避之不及的梦境了。
他虽然这样想着,却也迅速将自己梳洗完毕,出门前下意识去够自己的刀时意外地看到室友的大太刀也立在原地。
楚子航这才想起今天学校只会下达任务,以及对日后的紧急训练做出相应安排,根本用不上武器。
酒德麻衣僵直着身子颤抖着,努力不让自己倒下。冰霜顺着她的腿部向上蔓延,随着她的呼吸进入气管。再耽搁片刻她的肺部便会变成一个冰块,但是她坚持着直立。她此刻代表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被老板所信任的混血种势力。
她终于感到了寒冷的退去,这表示她已经获得了初步的认可。
“有什么事吗。”白王问,漫不经心地翘腿坐在白银王座上。他没有一丝丝混乱,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一名龙王,而不是和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混血种同等级。
他眼中的无情让酒德麻衣心中一阵抽搐。她□□着,没有说话。
他们的黄金瞳孔对上、碰撞了片刻,随即迅速错开,酒德麻衣最终跪倒在地,带着主动的屈服和压抑不住的恐惧。
她不是害怕被白王杀死,而是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茅塞顿开,又唯恐自己会因为知道太多而灭口。
其实白王是没有感情的吧。她想,而且老板一直都知道。他很早以前就一直是这样无情的,但是在他死后老板才义无反顾地‘喜欢’上他。
根本不可能。
酒德麻衣相信直到现在白王也不怎么喜欢黑王,并且对黑王的奇特感情一无所知。但是她绝对不信黑王是在独自的千年才爱上白王的。
有着无数情感经历的她对于情感的把握肯定比堪称‘初恋’的老板强上许多。她估计黑王很早就看上了白王,只是不知道这种情感,也不会表达,所以只能用战斗和‘欺负’白王来吸引对方。他以为这样是在展示自己的强大,却让对方越来越反感他的‘暴.政’和‘约束’。
随后就是黑白王之战。
这就说得通了,一切的逻辑漏洞。
黑王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的追求失败的,所以他不会说自己老早就喜欢上了白王,还自作主张地尝试了一波“告白”。
这样的感情算什么呢?她一点也感觉不到黑王多少所谓的爱意,反而充斥着浓郁的占.有欲和扭曲的情感。
她认为自己在真正直面白王的一瞬间懂得了他们之间的纠葛。黑王只是在白王死后思念了太久,淤积的负面情绪已经濒临地表,只是害怕让白王受到刺激不敢表达出来。白王由于死时太早,根本没有察觉出来朝夕相处的陛下有什么变化。也许在他心中,杀了自己才是最符合黑王性格的行动。
白王认为黑王是最无情的,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将一切拒之门外的冷酷。
他没有意识到龙族的爱情。估计也难以相信。酒德麻衣不敢再让自己的念头继续深入,因为白王已经对着她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又茫然的表情,估计是窥探到了她的片刻想法。
不过白王估计没有弄懂她复杂又同情的想法,也没打算不耻下问,干脆一笔带过:“如果你想活着出去,就答应帮我一个忙。”他侧着头看了她一会,让她浑身发毛,却也忍不住被他眼睛中绚烂又辉煌的金色所吸引,像是跌入了金色蜜酒的漩涡一样难以自拔,唇齿轻轻贴合马上就要不计后果地答应他了。
然后她的头上就一痛,就像……脑壳被人用力弹了一下。酒德麻衣一瞬间就清醒过来,冷汗疯涌。被她脑补的两名当事人都出现在了现场,这估计是无法避免的一次史诗级别交锋了。但是她丝毫不感到荣幸,反而诚惶诚恐希望这两尊大神不要一个没留神把她给炮灰了。
奥列格没想到对方能为了一个混血种追到自己的尼伯龙根里。他惊讶地睁大眼睛,下意识后退了一下,贴到了冰冷的王座上,这才意识到了自己无路可退的尴尬境地。
他看到黑王不善的眼神,明白今天的事情不会善了。于是周遭的尼伯龙根传来低声龙吟,就像无形的巨大齿轮缓缓旋转起来,无声之中已经从封锁状态转换为了战备状态,每一摩尔的空气都在警戒着不属于这里的强大敌人。
但是黑王依然像是没看到一样,带着淡定从容的王者气势,甚至似乎呼吸的频率都没有一丝的变化。他缓缓抬起手,视线也随之上移。他纯金色的瞳孔中闪烁着不明的光芒。他懂得了白王的宣战。
“麻衣可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秀手下,你不要把她挖走了。”在千钧一发之时,两边人的心脏都紧绷成了一条线,血液迅速涌入喷薄的当口,黑王说道。
酒德麻衣听了这话差点没一头栽倒在他腿边。
我谢谢你的欣赏!她想这么咆哮,不过一看对面白王同样一脸错过了一个世纪的表情就好受多了,默默缩在一边继续当自己的背景板。
奥列格被黑王的不按常理出牌卡壳了几秒,连尼伯龙根都陷入了几秒致命的静止状态。
空气陷入了令人尴尬地寂静。尼伯龙根的雪花都不敢飘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奥列格思考了一下措辞,然后毫不客气地说,“她自己喜欢跟谁就跟着谁。这里是我的主场。”
黑王露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表情,似乎是想露出宠溺又怕被揍硬生生忍住的扭曲表情。回头带着温和又包容的笑意看向酒德麻衣,让她一哆嗦:“麻衣肯定会选择我的。”
酒德麻衣假装没听出来他的咬牙切齿和白王的目光炯炯,坚决地选择了‘被低温冻伤原地晕倒’。
黑五岁和白三岁看到可以争的小玩具‘晕倒’了,也不再管可有可无的她。
黑王转头就换了一副表情,带着有点遗憾和怀念的感慨:“几千年了,你见到我的第一句话还是和我作对吗。”
奥列格不由自主地向后微微仰去,仔细俯览他的整体。“没什么可说的。你应该都明白。”
太晚了,你我都变成了这种狼狈的样子。
“不,你不明白。”黑王前进一步,目光灼灼地让白王感到滚烫。“你不明白我。”
奥列格察觉到一阵恐惧的悸动,知道如果让他继续说下去,会有很可怕到事情发生。比被钉在铜柱上或者沉入海底还要恐怖。
“从最开始,我就一直——”
“闭嘴!”
白王几乎惊惧地大喊,剧烈紧绷的情绪在尼伯龙根中直接体现出来,雪原咆哮翻滚着,无数巨大的冰凌破冰原而出,天上地下组成了统一的锋利战线,对准了他曾经仰慕的陛下。
酒德麻衣在那一瞬间真的失去了意识,蜂拥的冰海发出让她耳膜破裂的巨大共鸣,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老板名下不知道哪一个豪宅中了。
浑身就像训练过度一样乏力。她的肩上突然被拍了一下,酒德麻衣下意识地翻身锁喉一瞬间压制住对方,才发现是一个无辜眨着眼睛的苏恩曦。
你——聋——了
她夸张地对她做着口型,手舞足蹈地想让她明白自己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路明非突然感到心中一阵剧痛,当着全校学生的面,他咬着牙忍了一会。结果还是没忍住,表情都痛的挤成了一团,踉踉跄跄地跑到厕所对着洗手池。
浑身上下都是冰碴子一样涌动着寒流。他联想到武侠小说中被一掌伤到丹田、内力不足的江湖人士“一口血”喷出来,估摸着自己也会像他们一样气血翻滚。
瘀血翻腾了片刻,他难受得受不了,用力捶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咳出几口粘稠的血沫。
他看着缓缓顺着盥洗池下流的血液,突然浑身一冷,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不!我还没有谈恋爱!不要这么早死啊!
奥列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被揍了的小狗可怜兮兮□□伤口的样子。
他本来是想看看对方的情况,顺便来缓和一下关系的。毕竟在自己的绝对领域也没能杀死对方,在现实就更不可能了,不如暂时缓一缓。而且也是自己突然暴起伤龙,还是因为一些可笑的“直觉”。
没有愧疚,只是暂时的让步。
而且我现在也难受得要死。一不小心没控制住自己在言灵使用过度的情况下又用言灵把黑王揍了一顿。
“放心吧,你死不了。”奥列格侧着身子靠在门口,撇过来看似漫不经心但是在路明非仍然专注而关切的眼神。
他有点不太确定地看了看滑下下水道的血液:“你只是受了点凉。”大概。他在心里补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路明非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放了点水让血迹赶快消散。然后有点勉强地对着奥列格一笑。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这个无辜又有点可怜兮兮的表情让奥列格脑子一热:“我陪你去开会。”
糟了。奥列格挺直着脊背,坐在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睛闪闪一脸兴奋的路明非
旁边,接受着全校精英的目光洗礼。
他面无表情,内心懊悔无比。我怎么就傻了跟过来参加这种昏昏欲睡的会议!还不如回去睡觉!
路明非小心翼翼地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不妙,压低声音凑过来:“师兄,你要是有事就走吧。不用管我。”这么说着,但是他满脸都写着“别呀别走啊”。
他轻轻用鼻音哼了一声,抱起胳膊。对于这种会撒娇的小狗狗式人物还真是讨厌不起来。
曼施坦因教授对这里的暗潮汹涌一无所知,继续有点喋喋不休地重复着对逃脱龙王的作战计划。
十分钟后,路明非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能任凭着身前几排学生频频投来视线,身后的学生毫不忌惮地掏出手机拍照。他感觉自己的一半身体承受着不属于自己的重量,却轻飘飘地要上天般激动。
因为被全校觊觎的奥列格学长睡着了,还好巧不巧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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