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像是落入妖魔手掌的唐僧,要命的是还没有一只孙悟空来护驾。
他几乎是被古德里安教授和富山雅史一左一右架着走出了办公室,一路上的学生无一不对其投以同情的目光,大力拍着学弟的肩膀以示安慰。
一伙健壮堪比海军陆战队的维修工人路过他们身边,似乎是去修理被PPK打坏的窗户。
一切都很正常。这所疯子神学院的外围设施建筑地又阳光又美好,就像一所真正的大学一样。
然后空袭警报响了,在路明非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古德里安教授和富山雅史已经在乒乒乓乓的弹雨中双双被击倒在地,路明非一个人哆嗦着蹲在窄道里猫着腰盯着外面的两拨人对打。
他大概也看出了一些门道,在刀枪并用甚至还看到了被击倒的男人手中提着黄色核标志的箱子时,胡思乱想将眼前的血腥类比成星际争霸倒也没那么紧张了。但是路明非还是能感觉到额头上和脖颈处突突乱跳的脉搏。
无论如何,这种疯子的战场,不是他这种小白兔可以理解的。
硝烟逐渐散去,两方人的喊话对峙声也稀疏了起来。
四面八方传来了一个有点让路明非熟悉的声音,被扩音器回声后有点浑厚而失真:“还要继续吗,凯撒?你那里还有几个人活着?”
“干得漂亮,楚子航。”回应的声音也从同样的几个扩音器中传出来,带着冷冷的笑意,“我这里只剩我和一个女生了,想用女生来冲锋吗?”
“楚子航?”路明非一愣,琢磨着这个甚是耳熟的名字。
“蛮遗憾的,看来这次是我占优势。还剩下一男一女,而且那个女生就是让你们头疼的狙击手。她只要锁定了停车场,你们是过不来的。”
“真遗憾,我还想赢你的那把‘村雨’呢。不过我只剩下一把猎刀了,你呢?”
“当然是‘村雨’了,我的指挥刀。放心,这场战斗不会有其他人来打断。”
“停车场见。”
“很好。”
通讯赫然终止。校园寂静的像一片死域。路明非躲在窄道里四下张望,考虑了一下,默默躺回了富山雅史和古德里安教授的尸体旁,看着这老家伙的脸,想到他对自己还是蛮不错的,不禁心中有点悲凉。
他把古德里安教授的一只胳膊抬起来压到自己背上,显得自己也像是被扫射栽倒的一样。
不远处的楚子航和凯撒已经开始了激烈的近身战,路明非暗搓搓地前排围观,却听见有脚步声从身后的窄道传来。路明非一愣,竖起耳朵,听见脚步声越走越近。
路明非想起对方可能有枪,正想跳起来做一个无辜投降的路人,那人就一脚踩在他的背上,轻盈地跃起,闪出窄道。
这一脚正狠狠地踩到他的肺部,他忍不住“哎呦”出声,那人影一惊,漂亮地转身同时掏出别在腰间的柯尔特手.枪,指向路明非。
这么一停顿,双方都看清了对方的样子。居然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孩,暗红色的头发,眼睛也是红色的,闪亮着机敏警戒的光。不过配上同样是红色的战斗服以及正对着路明非双眼中线的枪支后,一下子恐惧就地把欣赏美女的色心残忍地杀害了,还埋到了地下几百米然后填平,狠狠地踩了几脚。
他下意识地抬起双手,结结巴巴地说:“别开枪!我只是…”个无辜的路人。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看见对面的女孩浅笑了一下,带着胜券在握的自信和狡黠。然后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在不到几十米的地方对他开了一枪,紧接着又迅速偏转枪口对着偏上的位置又开了一枪。
路明非的脑子飞速旋转,没想好女孩为什么要在杀他的时候再开一枪,但是身体下意识地让他在几乎不可思议的情况下后退了…几厘米,然后就只能看着那颗致命的子弹旋转着一点点划过空气,产生透明的空气漩涡,逐渐逼近他的头颅。
他紧张到几乎忘了闭上眼睛等死,只是呆呆地等着走马灯的降临——毕竟连时间都逐渐变慢了,想必‘走马灯’也马上就要出现了。
说不定还会有黑白无常、阎王爷什么的来勾魂…不过这里是美国,所以来的可能是黑袍的死神什么的?或者摄魂怪?哦不对、串场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有一只白净稚小的手在他面前挥了挥。
“交换吗?”
路明非的瞳孔猛然紧缩,眼前凝聚出一个身影。又是那个犹如鬼魂一样阴魂不散的男孩,他正蹲在路明非的面前,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西装,胸前别着一束红玫瑰,脸上洋溢着由衷幸福又喜悦的快乐。
“这是一场…伟大的重逢……或者说,重逢、相遇早就存在,只不过缺少了一个——”他说着站起身,伸出手虚虚地指向路明非。
“——可以记得住过去的你…或者我。”
“什么?”路明非结结巴巴地说。过去?什么过去?他在红旗下长大的十几年里可没有和如今可怕的枪战有任何联系的地方啊!也没有点前情提要什么的让他看看剧情啊?
路明非这么想着,惊恐地看到男孩侧过身子,露出了旋转犹如钻孔一般向他推进的子弹。猩红色的弹头闪着不详的光芒。
他想猛地跳起来躲开这枚致命的死神,却仿佛被死死钉在了地上一样,狠命挣扎也不能动弹半分,那颗子弹依然准准地对准他的眉心。
他只能用眼神去向在视野边框的男孩求助,那灵动的眼神几乎快要瞪脱框了,渴望地想把自己的脑电波和对方的联系一下。
男孩没有回答他,也没有看他,而是看着他的身后。路明非推测他的身后大概也站着一个人,要不然男孩只能是单纯地在欣赏硝烟弥漫的枪战现场。
渐渐地,男孩的笑意消失了,神色浮现出了剧烈的悲伤。那令人心惊的悲烈几乎让他精致的面容扭曲。
这是让他也几乎感受到的发狠发狂的浓烈情感,既熊熊燃烧着,又想被冷水浇灭后骤然冰冷刺骨的余烬。
路明非的心脏突然抽动起来,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不详感受从他心底蔓延开来。
“来不及了,”男孩慢慢地转过头来,带着悲悯的愤慨和绝望的悲痛。路明非惶惑地盯着他,同时也从余光中看到子弹距离自己仅仅十几厘米。
“因为你……你最爱的…又要失去了。”
他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低沉得让路明非听不清楚。但是他却几乎恐惧地尖叫起来,心脏又急剧击打着肋骨。
因为他同时也似乎体会到了男孩所说的那种…失去最重要东西的巨大悲恸。
其实只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几乎是陈墨瞳扣动扳机的一瞬间,也有人扣动了扳机。三颗子弹在空中以各自的笔直轨迹高速运转着,同时发出剧烈的爆鸣声。
路明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另一颗子弹从他身后射出,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精准打偏了射向他眉心的那颗子弹的轨迹,让其险险地擦着他的面颊飞过,深深地嵌入墙体里。
什么人能击中子弹?
他感到了更胜的恐惧,几乎喘不上气来。路明非缓缓回过头,看到奥列格站在身后,手指还保持着扣动扳机的姿势。大片大片的红色从他的胸前漫开,把他深黑色的作战服渲染出了一片残阳般的深红。第二颗子弹直接近距离命中了他的胸口。
本来如果路明非没有出声,他可以无声无息地将这个潜入的女孩解决掉的。但是不知是因为什么心理,他在诺诺同时向自己和路明非开枪时,居然下意识地用可以解决掉她的子弹为他挡住了麻醉弹。
其实这种毫无意义的子弹甚至不能对他造成一些迟钝的效果,但是奥列格不愿意仗着自己的特殊而破坏游戏的规则。毕竟那样的游戏就没有意思了。
路明非对上了那双依然清冽冰凉的灰蓝色瞳孔,那个对他说出“你值得更好的”人眼睛里甚至还没有出现一丝死亡的意味,依旧冷静而平淡。他甚至轻轻垂下举着枪的手臂,看了一眼陈墨瞳,只是神情像是多了一丝懊恼。
“你不应该在这里的。”他轻轻地对路明非说,像是怕牵动到胸前的枪伤一样,但是鲜血依然淋漓而下。
他用手按了一下自己伤口上的血迹,最后把枪扔到路明非身边。
然后便是坠落,和死亡。
多么美丽的死亡。有人轻轻在他耳边说,然后咯咯地笑着将手中大量的花瓣撒向尸体,再将一束纯白的玫瑰轻轻放到尸体的胸前。转瞬之间,白玫瑰就被染成了红色,像是血在燃烧。
路明非呆呆地盯着那朵红玫瑰。
他甚至没有后悔。路明非想。
他猛地抱住头,他的头像是要撕开一样疼痛起来,像是远古时期咆哮着的怪物要挣扎着逃出,眼前一片漆黑,一片黑幕之上灿烂而愤烈的黄金瞳骤然睁开,钟鸣般的声音在他脑内回响,“愿意交换吗?”
什么?交换什么?
他咬住后槽牙,发狠似的几乎要答应了,答应…答应了以后就不一样了,答应的瞬间,就可以改变了。是我的…我的东西…怎么可能让别人破坏!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又要失去了…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隐隐和另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重合着。
这个世界…
陈墨瞳端平手.枪,移步靠近路明非和倒在地上的奥列格。确认了自由一日狮心会最不可估量的变数消失后,她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姐姐猜的是没错的,奥列格果然对这小子极为上心。
她心情不错地打算继续,但是看到路明非依然垂着头蹲在地上,有莫名黑暗而危险的情绪散发出来,便小心地后退了一步,鬼使神差般得说了一句:“喂,不至于吧,只是一场……”
又是一声枪响,在诺诺垂下端枪的手臂和路明非说话时,一名狙击手无声地抓住了这个机会。
苏茜紧紧贴着地面,占领了一个死角,哪怕在副会长被击倒在地的时候也没有发出一丝加重的呼吸声或心跳。她一枪正中诺诺的胸口,让路明非身边又多了一具尸体。
她没有管倒在地上的同僚和新生,轻盈敏捷地一跃而起,手持匕首一把割裂诺诺的喉咙。随后她大步踏出窄道,对着楚子航和凯撒喊道:“我们赢了!凯撒!”
没等几秒,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带着残存的不可思议倒下了。
凯撒和楚子航不由得停下了决斗,一起盯着硝烟散去的窄道。
一个身影逐渐走出迷雾,还有些许灰色缠绕在他的身上。在看不见他的时候,他炽热明亮的双眼就已经从烟雾背后浮现了。
像是有血与火在燃烧的金色,比太阳还要明亮。
这是来自太古的威压和愤怒,咆哮着的火焰几乎要烧死世界。
楚子航的黄金瞳几乎被压制不住地暗淡下来。凯撒皱了皱眉:“你是谁?”他不着痕迹地向四周看去,在地上寻找一把被击毙者的枪。一边和楚子航对视一眼,心想怕不是哪位教授看不下去了,终于要出手阻止自由一日了。不过显然他们都不是在最终分出胜负之前束手就擒的人。
“无关人士出局。”凯撒说着,伸手抓起地上的一把枪对准黄金瞳的中央。不管是太古龙类还是来克扣绩点的教授,也必须在战斗结束之后才行。
但是一声枪响,凯撒握着手.枪仰天倒下了。在最后一刻,他看清了那人冷漠而高高在上的眼睛。那眼神绝望而无情,但是却燃烧着灭世的怒火。
楚子航举起双手:“游戏结束了,我可以认负。”
那确实是楚子航,但是来者举起了手中的柯尔特手.枪,根本没有认出来他一样对准了他。
“……路明非?”奇迹般地,楚子航喊出了这个名字。“你…”
他没有说完,呼啸的子弹和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也让他的胸口喷出大量的血花。
校园突然寂静下来,阳光把还未完全散去的硝烟染成了金色。让路明非宛如沐浴在黄金的海洋中。
良久,他想把手.枪扔掉,却忍不住地发抖。最后他颤颤巍巍地将它别到腰间。
他想回到窄道里,又害怕看到谁的尸体,于是双手撑住额头,靠着墙角蹲了下来,一点也不像一个刚刚威风凛凛枪杀了狮心会学生会两大会长的人,倒是像一只淋雨的流浪狗。
铿锵有力的进行曲响彻整个校园,哑火了的校园广播系统突然似乎重新通上了电。
路明非愣了一下,像是突然回过神来,站起来高举双手,却不知道向谁投降。
然后他看到了一群穿着犹如核辐射白大褂的家伙从一栋不知名的建筑中涌出,开始给各处的‘尸体’打针。一个带着金丝眼镜框的小老头用手捂住嘴,四处心疼地看着弹痕残留的建筑。
奥列格睁开眼睛,就地把身上的黑色战斗服脱掉,远远地扔到一边。一旁注射了针剂醒来的苏茜看到他要离开,挽留道:“不了解一下谁赢了吗?”
奥列格挥了下手,“不了,我已经知道了。”
路明非在所有人不善的目光中叹了口气,心想这校长是不是稍微有点缺心眼,故意让大家知道我成了全校两大社团的公敌吗?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得知没有人死的时候骤然放松的神经。
其实只是希望一个人不要死吧?有人嗤笑道。
路明非透过窃窃私语的人群寻找着那个人,但是没有找到。
他已经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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