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建明带着蒋淑芬离开别墅后就没回来过,几天后学校迎来期末考试。
考完试,安松马不停蹄跑过来与傅措商议去那个岛屿的事情。
说是大概八月,岛屿上建设旅游度假区的工程就会开始,到时候过去怕吵。现在七月初,去玩过原生态的,还能在附近的云市停留,正好赶上他们的一个重大节日。
傅措没意见。
她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出发的那天晴空万里。
大家都是自己坐自家的车,商定了在机场集合。宋泽有事,没和他们一道,直接先去那边岛上等了。
傅措算是最后一个到的。
她到达机场的时候,距离航班起飞还有四十几分钟。
蒋明川过来得早,在机场门口等着。
见到傅措家的车子便打开门出来帮她推行礼,去办登机牌。
傅措的行李不算多,她自己提了个包,蒋明川跟在她旁边帮她拿箱子,看了眼后面的人疑惑地问,“他怎么也来了?”
傅措嗯了声,看了眼身后的少年,笑容散漫,没解释,“一起玩呗。”
本来她也没有要带上顾晖的意思。
不过出发的前一天,傅建明回来了,听陈姨说她要出去玩,当即就让她带上顾晖。说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多交流沟通增进感情,也让陈姨放个假休息休息。
傅措没反对。
虽然不知道傅建明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她无所畏惧。
交流感情是吧,随便来。
反正她也正好想和这个捡垃圾的交流交流感情。
登机牌弄好了。
蒋明川拉着她想去和安松等人汇合。
傅措却在顾晖的身边停下脚步。
傅措随意地问,“会吗?”
顾晖摇头。
傅措早有预料。
当时川市地震,交通瘫痪,傅建明肯定是坐私人飞机去接的人。这家伙没有办过登机手续,也没来过登机大厅,肯定不会。
“蒋明川,帮我先把行礼拿过去。”傅措提着包,嚼了两下口里的糖,指挥自己的小跟班。
飞机起飞前四十分钟停止办理登机牌。现在没剩下几分钟了,让顾晖自己瞎琢磨肯定来不及。
被点名的蒋明川惊诧,“为什么?!”
傅措要留下,肯定是要给这家伙弄登机牌了。可是为什么呀,干嘛要帮这个家伙弄,直接让他傻不拉几地被困在机场不是更好吗?
“赶紧的。”傅措没解释,催了两声。
蒋明川一直都没有办法拒绝傅措的任何要求,只能僵硬地推着不能托运的行礼离开。不能气傅措的,就在路过顾晖时很狠地横了他一眼。
虽然说不上来正儿八经的原因,但蒋明川就是很讨厌这个家伙。
顾晖神色自若,对他的白眼视而不见。
蒋明川拉着行礼离开,这一块地方便只剩下傅措与顾晖两个人。
“身份证拿出来。”傅措伸出手。
顾晖很听话地从裤子口袋里拿出身份证。
傅措随便看了一眼,面黄肌瘦像只猴。
就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蒋淑芬和傅建明看上他什么了硬要收做干儿子。
难不成看上人家年纪轻轻父母双亡?
她挑眉笑了句,“你本人啊?”
顾晖原本抬高的脑袋低了下去,沉默地点头。
身份证是中考前去镇里拍的,那段时间贫困与疾病都在脆弱的家庭旋绕,没有任何帮扶,算是顾晖家庭最黑暗的时间。只不过他自己从不因此觉得羞愧或是如何,可如今,当这些被傅措看在眼里,似乎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傅措笑了一声,倒没有挖苦他。
说了句,“跟过来吧。”
顾晖闷声跟上。
傅措将身份证递给工作人员,同顾晖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却见顾晖正盯着托运行李那块儿看。
她看了眼顾晖背上灰蓝色的手缝包,都不用细看就能瞧见上头密密麻麻的补丁。
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
跟个乞丐一样。
“你背包要托运吗?”
“不用。”
也是,垃圾精肯定要保护好垃圾的。
傅措点了个头。
这一项话音刚落,工作人员递上登机牌,傅措接过,将顾晖的身份证和登机牌放在一起递给他。
“走吧。”
两个人经过安检,航班正要开始登机,也就没再去VIP候机厅,直接走向登机口。登机口已经排起长队,傅措没看见安松等人,也没有等下去,领着顾晖先从快速通道登机了。
国内航线的头等舱挺不不划算的,一般没什么人买。不过傅措这群人是不差钱的主,出来玩肯定选最安逸的方式。而头等舱座位不多,一共十个,因此这辆航班的头等舱基本上被他们承包了。
登机后才发现安松他们还没来。
傅措也没太在意,反正一个航班,他们又都在候机厅,早晚会进来的。
走到座位前,她看了眼登机牌。
“你坐里面吧。”
傅措有些怪癖。
坐飞机不喜欢靠窗就是一个。
顾晖点头,背着包往里面的座位走去。
“包。”傅措唤停了他的脚步。
顾晖停在中间回头,纯黑的眼眸里带了轻浅的疑惑。
“包放上面。”傅措伸手指着行李架,示意他把硕大的背包放到上面。
顾晖摇头,“不用了,我拿着就可以了。”
头等舱的座位舒适度很高,完全有空间放下这个大背包。
傅措也就没有勉强,“随你。”
落座后,傅措支起自己的平板,开始看最近刚更新的美剧。
安松等人在飞机将要关闭舱门的时候才进来。
蒋明川一踏入机舱,就开始寻找傅措的身影。
她那头灰蓝色的卷发很有标志性,蒋明川几乎在瞬间就找到了她。
他松了一口气,拖着行李小跑到傅措的身边。在登机口没有看见傅措,手机又打不通,他还以为傅措忽然生气不来了。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阿措你没登机呢。”
“怎么会。”傅措摘下耳机。
蒋明川追问, “你手机怎么打不通啊!”
傅措掏出手机,屏幕一片黑,她摇了摇示意说,“没电了。”
她昨晚睡着前忘了充电,醒来得又晚,来机场的时候电量就只有一丁半点,维持不了多久。
蒋明川点头表示了解。
他单手举起行李放到架上,看着里面的顾晖,没有犹豫和商量,直接下命令,“你出来。”
顾晖抱着包没有动。
蒋明川恼了,“你怎么回事?”
按照他的设想,不应该乖乖地让座吗?
一个穷鬼,占着傅措身边的位子不动干什么。好拽的样子,也不知道拽什么拽。
顾晖仍旧没有动,对他的话置若未闻。
蒋明川气不过,直接伸手想去推搡坐在里头的人,或者将他拖出来。
傅措拍下他的手,在蒋明川不解的目光下说,“一个位置吵什么,换来换去你不麻烦我还麻烦呢。”
蒋明川有些委屈,“我想和你一起坐。”
傅措挥手,“行了,飞机都要起飞了,赶紧回你座位去。”
蒋明川还有些不愿意。
傅措又说,“人空间后头看着呢。等会儿别因为你误点了。”
蒋明川回头,果然看见带着歉意笑得温柔的空姐。
那笑容,就好像他在无理取闹一样。
傅措都说话了,蒋明川也没有办法,只能又扭头狠狠地瞪了顾晖一眼。
什么玩意,三番五次驳他面子,早晚要给这家伙点颜色看看。
蒋明川在空姐的指引下坐回到他本来的座位上。
头等舱又恢复了安静。
傅措却不想继续看美剧了。
她扭头,看着旁边的少年,坐姿乖巧端正,背挺得笔直,就是不知道挺一路会不会累。
傅措扯唇笑了下,嗓音里带着些玩味,“我帮了你,你不道谢吗?”
“谢谢。”顾晖干巴巴地说。
他像个机器人,又或者是幼稚园的最乖巧的小孩。
说出的话一定要设定在程序中,或是被老师引导着念出字眼。
端正是端正,字正腔圆却似乎不带什么感情。
傅措本来也没想要他道谢得有多诚恳,反正就逗着他玩。
这趟航班行程不算短,时间有四个多小时,从中午到黄昏。美剧看多了会腻,不找点事情做怎么可以。
她又看了眼顾晖一直放在膝盖上的背包,扬扬下巴问,“这里面是什么啊。”
她原本以为顾晖不把背包放到行李架上是因为东西对他而言很贵重,所以要放到脚边也情有可原。毕竟越穷的人就越觉得惜财,没什么安全感也在情理之中,却没有想到他居然把这破包放在身上,看样子还准备一直放到飞机下降。
什么金坷垃。
这么宝贵。
顾晖没有答话,只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拧开了他背包前面小包的扣子,从里面将他想拿的东西掏出来。
然后将这东西珍而重之地握在掌心,伸手到高贵矜冷的少女面前。
他摊开手。
“请你吃。”
他知道傅措帮了他。
刚才那个男生的拳风吹动了他的发丝,如果不是傅措开口,他也许会在这里被打一顿。
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少女看上去很讨厌他,虽然之后还……
但她的确是帮助了自己的。算上在学校的那一回,她帮了自己两次。
尽管她可能是无意为之。
可只要别人帮助自己,无论是什么方面。
他都是要回报的。
顾晖的妈妈是个农村人,非常朴实,一直告诉他,别人对他好,一定要回报给别人等价值的好。因此对顾晖而言,回报不仅仅是一句口头的谢谢可以敷衍过去的。
所以刚才的谢谢,才会那样生硬。
他不会因为自己的贫穷而羞愧。
却会因为无力回报而惭愧。
傅措看着他的动作,还以为他要掏出什么垃圾。
却见少年缓缓摊开的掌心里,放着一粒巧克力糖。
他其实很白,白皙的掌心上有许多来源不明的伤痕。其中大多数都比较浅,隐约还能看见上头血痂。只有一条,贯穿整个掌心,是道陈年旧疤。
巧克力糖的包装七彩斑斓,看上去极其童真,但盖在他的伤疤上,显得十分不搭。
傅措没有多关注。
她抬头平视着身边的少年。
现在洗干净了的少年和身份证的猴全然不同,除了瘦得太过分以外,露在外面的五官比傅措许多任前男朋友都要帅气。
白皙而纤弱,不是那种阳光明朗的帅,而是斯文略冷淡的薄荷味少年。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气质,过瘦的身体对于他而言不是负担,反而增加了些病态美,成为时下最流行的那一种微颓冷漠少年色。
这样不带恶意的细看。
居然还挺帅的。
傅措抿了个笑,在少年微亮的眸光里,伸手从他的掌心拿走那一粒糖。
七彩包装上面印着黑体的阿尔达斯,和少年现在穿着的‘abibas’有异曲同工之妙。
傅措捏着它在指尖转了转,饶有兴致地问,“你请我吃干什么?”
“谢谢你。”顾晖一本正经地说。
“谢谢我啊……”傅措若有所思,慢悠悠地重复了他的话,笑了下。
顾晖沉默地点头。
这的确是谢礼。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东西对于面前什么都有的少女而言,算不上什么。
但现在只有这样一粒糖是他自己的。
不是来自傅家幸运的馈赠,也不是别人怜悯的施舍。而是他在川市还未地震的时候,凭借着他自己的价值换来的。
对于顾晖而言。
这是他现在能够给予的所有了。
也是他可以给出的最高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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