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七月的中午,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傅措抬手看了眼手腕上的表,秒针徐徐指向十二。
十一点五十九了。
说好了中午十二点吃饭,不坐在这儿等她就算了,居然到现在还见不到人。
傅措的耐心已经在这个精致的甜品店里消磨殆尽。
她直接放下手里随意拿着的小银勺,拎起旁边放着香家小包,留了一张百元大钞在桌子上,不顾服务员在后面的呼喊,直接走人。
十二点,到吃饭的时间了,总不可能为了一个迟迟不来的男朋友饿肚子。
傅措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拨电话,准备通知被她鸽子掉,此刻正在高尔夫俱乐部玩耍的小伙伴。
然而电话还没拨出去,她歪头撇一眼,目光就被吸引住了。
离餐厅不远的参天大树下,翠绿的枝叶挡住日光的炙烤,空出一块风水宝地。
宝地上站着两个人,相依相偎抱在一块,非常亲密。
女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男的,穿着与傅措同款的白色T恤,修长挺拔像青松,盛夏时节还自动进行光合作用,散发善意。
“啧。”傅措舌尖抵着牙,发出一声清脆的讥嘲。
她就不明白了,站在这么近的地方,故意恶心谁呢。
她两手抱胸,懒懒地倚在她的树下观望,没走上前。
也不是舍不得打断这场景,主要是没有太阳伞,为了个男人晒太阳,太不值得了。
她没上前,但抱在一块儿的人却像是收到心灵感应。
男生目光情不自禁地往这边一看,看见傅措的身影,再深切一点,看见傅措面无表情的脸。
他像是触电,猛地将抱着他的女孩推开,力气很重,直接将纤弱的女孩推坐在地上。
男生不是绅士,没有看坐在地上的女孩一眼,直接跑到马路对面的傅措身边。
他脸白了又青,嘴也是张了又开,想要解释可又说不出一个字,最终只能憋着许多气,慢吞吞像是试探,喊了一句。
“阿措……”
傅措一直没讲什么,低着头将手机上的信息发出去后,才抬起头瞟了眼他手上的太阳伞,语气如旧,冷淡又平静。
“打开吧。”
男生脸色更难看了,抿唇垂眸,眸光暗淡垂败了些。
但立马打开太阳伞,将傅措头顶的太阳遮得严严实实,让她处于安全区内。
傅措被照顾惯了,就算现在是抓/奸与被抓/奸的生死存亡之际,她依旧面色平静。
反正也不是她被抓/奸。
再说,就算是她被抓。
那又怎么样。
她不紧不慢走到了树下。
被推倒在地的女孩依旧瘫坐在地上。
不过的目光没有被固定在地上,在这一段时间里,女孩一直在密切关注这位学姐。
她越看越觉得奇怪,学姐走过来抓/奸的姿态,像个被小心伺候的名媛出门逛街。
淡定优雅到有些不合时宜。
毕竟谁家捉/奸能这么平静?!
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这位在学校里声名显赫的校花,即便听说过许多关于这位校花的传闻心底有些不服气,但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女孩眼底还是随大流地划过一丝惊异。
不外乎其他,实在是漂亮,惊为天人的漂亮。
而傅措也在看这个女孩。女孩杏眼柳眉瓜子脸,皮肤白皙,垂着眼睛活生生一副小白花模样。
楚楚可怜,的确招人喜欢。
就是眼睛有点瞎。
傅措长眉一挑,似笑非笑,“怎么,喜欢捡破鞋?”
她薄薄的红唇上漾出另人目眩的笑意,微低着的头逆光,琥珀色的眼眸却仿佛有星辰坠入。
女孩被她这样看着,竟然不受控制地红了耳尖。
怎么可以红了耳尖,这可是情敌啊!
女孩握紧小拳头,努力想要避免这种中暑的感觉。
低垂下眼,小扇子般的纤长睫毛轻轻颤抖,水眸几乎在一秒漫出泪光,怯怯懦懦地低着头。
“学姐,对不起……都怪我,是我勾/引的学长。”
“可是……我和陈学长是真心相爱的。”
傅措将女孩柔弱姿态收入眼底,看着她柔弱、看着她流泪。
如果她是个男人,绝对会被这个学妹的楚楚可怜吸引。
可惜她是个女的,她很理智。
并且觉得作为绿茶白莲,这位学妹一定可以去夺奥斯卡大奖。
女孩见傅措不为所动,柔柔弱弱地又继续说。
“你不要怪陈学长,他也是情难自禁。”
“拜托学姐,成全我们吧。”
好一个情难自禁。
一副不成全简直不是人的姿态,令傅措都觉得自己不成全就是棒打鸳鸯,就是没良心。
但其实傅措什么都有,就是没良心。
只是现在看着这位白莲学妹还想继续说话、继续嘤嘤嘤的样子,傅措真的不想再听下去了。
她这辈子最讨厌绿茶白莲,讨厌到可以令自己可以稍微有点良心。
“停一下。”傅措打断她的表演,漠然的冷淡,“我又不是不成全你们。”
一听她这句话,女孩刚才还落满悲伤泪光的眼里,瞬间弥漫出喜悦。
而站在傅措身边的男孩,本来还想开口说话,但在听见傅措的话时,直接所有想说的话吞下喉咙,只是暗自拧紧了伞把。
傅措没有注意身边人的变化,歪了歪头,漂亮的脸上依旧似笑非笑的疑惑表情,“我就是不知道,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爱穿二手货呢。”
傅措其实不太关心是不是被抢男朋友这件事。
反正男人对她而言都是一个样,她要什么样的没有,这个不好换一个就行了。
她很大方的,二手货嘛,谁要送给谁就是。
但她觉得爱抢男友、爱用二手货,这就很奇怪了。男人满大街都是,干什么一定要用别人用过的。
学妹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惊讶到樱唇半张没反应过来。
傅措远远看着灰蓝色跑车已经过来了,也懒得再搭理这两个人。
她笑容散漫,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喜欢,送给你好了。”
话音刚落,那跑车刚好稳稳地停在树荫下。
傅措不再看这两个人的反应,银色小高跟凉鞋一踏,坐进自动打开的车门里。
跑车毫不留情的扬长而去,将北市本就数目众多的灰尘高高扬起。
瘫坐在地上的白裙学妹看着这位豪迈飒爽,视男人如粪土的学姐。再次惊讶地张开嘴巴,最终吃了一口灰。
剧本不该是这样的啊。
不应该棒打小三,脚踩渣男。然后她再哭一哭,让学长产生怜悯之心,最终通过她的完美作妖,让学长被傅学姐完全厌恶,然后分手回家各找各妈吗?
轻飘飘一句喜欢就送给你,这算什么道理。
学妹没想明白。
她眉头轻皱,捏着地上的小石头在指尖纠缠,最终决定将生意做到完美,开口柔柔弱弱地说,“傅学姐,怎么会这样啊。”
绿茶的终极定义,捧一个贬一个。
你女朋友怎么这样啊,你女朋友不好啊。你什么也没有错,都是你女朋友不好。
如果我是你女朋友,我绝对不会这样那样。
普通男性不管认可不认可,多少都会说一句。
然而学妹半天没有得到答复。
她抬头去看,却见到那位在学校同样声名显赫的陈姓学长,此刻呆若木鹅。
从傅学姐走了以后,不说话也不动,就举着伞站在那儿,低着头看着地上。仿佛在看地上,又仿佛什么也没看。
学妹总觉得挺诡异,她忍不住轻声开口想要唤回学长的魂魄,“学长?”
但这位听说是天才级大脑的陈学长,并没有因为她爱的呼喊回过神。
不过也没有再站在原地。
学妹看着他独自向外走去的背影,再次觉得这位学长脑子有些不好使,大约是读书读傻了。
一个人打遮阳伞,不是为了遮阳防晒吗?
他打着太阳伞,把右边空地的阳光遮去,自己却一直受着炙热日光浴。
这算怎么回事,给灵魂遮阳,还是想把自己变成韩式烤肉。
作为学渣可能真的不理解学霸的生活。
总之不会为爱寻死就好,再说死了也怪不了她。分手或许和她还有些原因,但终究也是学姐冷酷无情的原因。
学妹收回眼不再看,扑腾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拿出手机就发出微信,接着收到一笔转账。
快活得很。
*****
傅措最终没有去高尔夫球场。
她中途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她家老头子打过来的。
特别罕见地三令五申让她今天、现在、必须一定要回家。
傅措本人从来不把老头子的话当一回事,但这儿距离球场还有些距离,她已经饿得慌了。
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什么吃饭的好去处,去球场还要路过她家,而且刚刚在树荫里站了一会儿,傅措就觉得身上有些粘了。
她觉得还是回家洗个澡,吃家里的饭好了。
“怎么不去了,松子他们等着你过去玩呢。”宋泽听见她的话问。
他们一堆都是一块儿长大的朋友。本来今天约好去玩,只不过是傅措临时爽约,他也就没去。刚才傅措又说能去,他通知球场准备好东西就赶过来接她了。
“晒太阳了,想洗个澡。”洁癖的傅措懒洋洋地回话。
她现在有些倦。本来她中午吃完饭准时要睡午觉的。现在已经中午,虽然还没吃饭,但她困了。
宋泽开车很稳,将跑车开成保姆车。
空调的凉风一吹,傅措的困意飙升到十二分,没忍住蜷在座椅上微眯了眼。
傅措是被宋泽轻声唤醒的。
睁开眼才发现到家了。
她有些烦躁,挠了挠灰蓝色的长发,看见旁边的宋泽也准备下车,问了句,“你不去?”
今天是宋泽生日,虽然他从来不过生日,不过这一群人也是想要给他热闹一场,才会在大夏天约出去一起玩。
“你不去我也懒得去了。”宋泽将她乱了的头发理了理,温声说,“进去吧,外面热。”
“行,你也回家吧。”知道宋家的往事,也知道宋泽不乐意过生日,傅措也没有勉强。
宋泽自然点头。
两家是世交,因此建别墅时也挨在一块,车停在这里,算是一起回家了。
傅措走进左边的别墅,管家在听见声音的时候就将门打开。
见到傅措便笑,“小姐回来了。”
“嗯。”傅措应了一句,把包往架子上一放,一边换鞋一边随口问,“我爸呢。”
“在二楼呢。小姐洗手准备吃饭吧。”管家将她的包挂好。
傅措点头表示知道,“我去冲个凉。”
外面晒了太阳,一身汗味,洁癖的傅措是绝不能允许自己这样吃饭。
她走进开着空调凉爽的别墅,直接往她的房间走去。
二楼上楼后第一间房,就是她的房间。
饿得不行的傅措踏着小凉鞋,用轻快地步伐走向房间。
在看见站在走廊上的男孩时,傅措没有忍住,直接往后连着退了好几步。
她拧紧眉,没想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臭的人。
这种气味,这种气味……
他是多少年没有洗澡了。
傅措拿着纤细的手指抵着鼻子,从上到下把这个人看了一遍。
灰白的T恤,胸前的大黑粗体字母写着abibas。粗劣的商标以及衣服上沾着的黄色泥土,不知名物体五颜六色的混合物四处都是。看样子这件T恤还有可能之前是白色的。
下面是一条和这件T恤很搭的牛仔裤,同样的脏也同样的破旧,耷拉在男生瘦弱的腰身上,看上去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因为裤头大小,傅措很怀疑这就是大人的衣服。
而且是一个五六百斤的大人。
而脚上踩着的一双鞋在傅措的眼里就更恐怖了。
鞋是一双灰色帆布鞋。
可能之前它也是白色,因为这鞋实在太旧,旧到前面的布已经被摩得像是一层纱。
这样年代久远的鞋,没有人能分得清这是什么样颜色。
枯黄看不清五官的疲惫脸色,干燥蓬松凌乱、遮挡整张脸的头发,瘦弱到十分营养不良的身体,一种不得明说的古怪气味。
傅措直接拧下漂亮的眉毛,疑惑地问,“你是谁?”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家里。
依老头子对夫人的一往情深,不可能出轨也不可能有私生子。
就算是老头子的私生子,那也好歹是个董事长的私生子。
不可能是这种状态吧。
傅措觉得自己十分有理由怀疑。这是一直在积德行善,为夫人增加福运的老头做的鬼事。
可能想行善,又没有零钱,害怕给多让了流浪汉堕落,所以带回家找个零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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