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成衣店的伙计匆匆跑来,“掌柜的不好了, 又有人来闹事了”
怎么回事
顾莘莘立刻走向不远处的成衣店。
待近一看, 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王从励头上包扎着绷带布条, 门牙也缺两个,正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堵在门口
见了顾莘莘, 王从励叫嚣道“你这黑店, 今儿不给我个交代, 别想好过”
话落丢了个布包过来,里头竟是几套软绵绵的衣物,他拿着衣物对街头巷尾的人嚷嚷“大家来看看啊, 这衣服不知怎么做的我姐姐穿回去摔了好几跤不说头都磕破了”
店内顾莘莘跟伙计一脸蒙圈。
穿衣服摔跤了怪衣服,吃饭噎到了怪大米咯
不过这真不能全怪王从励,他是个男人,搁现代属于直男类型,他哪里知道女人衣服的款式有多变又哪能知道女人衣物的区别在哪里
他姐姐摔跤是因尺码不对, 他没注意, 以为是衣裙设计问题, 所以才来店里找茬
想想也是, 为了一口气非要跟其她贵女定一模一样款式及尺寸的衣服, 不结合自身情况, 只有王家姐弟的能做得出来
可这内情是王从励不曾知晓的,他只想赖给店铺不止如此, 他今儿目的非同小可。
他最近既受伤又丢脸, 心情憋屈至极, 正愁没处撒气,这事撞到手里来,他立马有了出气筒
于是他大声喊“小爷给你们一个机会,赶紧把衣服钱退我”
“还有,赔我姐的医药费,诊疗费”
“一共两千五百两”
“不然,小爷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顾莘莘惊呆,这是明抢啊
顾莘莘道“王公子,麻烦您明抢直说好吗你堂堂王大公子,既然做出了敲诈勒索的事,就干脆承认嘛”
王从励就是来敲诈勒索的,一是看顾莘莘不爽,二是手头紧缺。
前阵子他豪赌输了不少,悄悄从家里账目上挪了一千两,这数目放在世族里不多,但也不少。他得想法把窟窿补回去,加之他又是个挥金如土的主,平日里呼朋唤友,拉党结派,总是要用钱的,手里没点闲钱,怎么能维持他王公子的风头
刚好这商贾女撞到他手上,当然得狠敲一笔反正她店面红火,赚钱如流
所以,甭管顾莘莘是不是那个坑他堕马的人,就算不是,王从励今儿也要找她的麻烦
当下一拍桌子“话撂这了,今儿你给不给不给我就”
顾莘莘抢道“我就不给呢”
王从励原本想得简单,带人吓吓这小商贾女对方必定腿软答应,毕竟过去他这般敲了不少店面的竹杠,见对方忤逆不从,怒道“你确定”
“确定”
“本大爷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顾莘莘“不给”
这种恶棍,你今天给他两千两,下一次他就敢要你两万两。
大街小巷一群百姓围观,当众被一个女人打脸,王从励终于怒了,“小娘皮给脸不要脸”
手一挥“给我砸”
“全都砸了”
王从励人多势众,说砸就砸
顾莘莘当真没料到,晴天白日能有人这般放肆横行。
想想也是,上回他都敢当街行凶追杀人呢
顾莘莘带着店里伙计上前抵抗,但王从励的人手是己方几倍,饶是顾莘莘有些身手也拦不住,更关键的是,对方还带了凶器,刀枪剑棍,锋芒无情。
顾莘莘担心伙计们出事,便没上前硬拼,眼睁睁看着店铺被砸个稀烂。
王从励砸完扬长而去
顾莘莘哪肯罢休,火气腾腾,追上前欲拽住王从励报官,这时“砰咚”一声大响,店门上一件大物轰然落下,顾莘莘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手飞快护住她脑袋,将她往旁边一带。
顾莘莘回头一看,店铺门口,那实木制的厚重牌匾轰隆落下,砸在地上尘土飞扬。离她只有半步远,若不是这人突然出现,只怕那牌匾砸上她脑壳,死在当场
顾莘莘再抬头,原本搭护在她脑门上的手收了回去,身边站着的人,可不是谢栩。
原来,谢栩与顾莘莘互不搭理后,打算回培梁院,不料走到巷子口,就听路边百姓说七分寐惹了麻烦,有位公子哥上门砸店
等他返身回到顾莘莘这,对方该砸的已经砸完了
眼见王从励扬长而去,顾莘莘从地上爬起来,怒冲冲追去,店铺是她的心血,她绝不能让人白砸。
今天不管是报官,还是找去王家,她都要讨个说法。
只是,谢栩拦在她面前,“你要做什么”
顾莘莘正在劲头上,“能干嘛,给自己讨公道啊”
谢栩道“怎么讨你自己去单枪匹马”
顿了顿,道“别把自己当回事,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贸然上门,有用么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你。”
这话让顾莘莘冷静下来,的确,天子脚下又如何,他是官家子弟,她是低贱商贾,在这阶级分明的古代社会,民不与官斗是最基本的法则。何况对方的亲叔父是朝中重臣。
顾莘莘一瞬有些灰心,难不成,再用卜镜坑对方一回那也只是偷袭,砸店的损失,她终究要不回来。
心情低落,但她并不愿就此绝望,在现代活了二十四岁,她最大的经验就是,问题就是拿来解决的,这一刻没有办法,不要慌,接着想。天无绝人之路,自己不气馁,总能想出法子。
她慢慢平复心情,看着店内满地狼藉,大脑不断转动。
这时谢栩道“不要拿自己当枪使,你有的是枪。”
“嗯”顾莘莘眨巴眼。
谢栩看似无意的说“听说你这店里生意不错,来往达官贵人络绎不绝。”
话没头没脑,店小二店管事一概蒙圈,只有顾莘莘眼一亮,拍了个巴掌,拖长音“哦我明白了”
王公子当街打砸了七分寐成衣店的事,很快传开。
顾莘莘看着被砸得一片狼藉的店面,既不让人收拾,也不让人遮掩,伙计们纳闷,顾莘莘便神秘一笑,“不收,收了还怎么等我的枪”
翌日早,来了两个顾客登门。
一个老主顾凌封带一个新主顾宋致。
小店被砸虽然在附近街访传开,但半城之隔的贵族区,尚未激起水花,毕竟对他们来说,这只是商贾区里不足为奇的小事件。
是以凌封看到店里砸得稀烂时,大惊,“怎么了这事地震了”
宋致同样愣住。
顾莘莘沉默不语,倒是一旁老胡唉声叹气“哎,别提了,昨日那王家公子过来找茬,说是我们店衣裳不好,要我们赔两千五两,掌柜的不肯,他们就将店砸了”
“我他妈的还”凌封是个暴脾气,当即骂起来,“奶奶的,这王八蛋摆明敲诈啊,还两千五百两,怎么不去买棺材呢”
“你们没反抗”凌封又问,“没报官”
“掌柜的想报,可京城的情况爷您懂的,民哪敢与官斗啊再说了,当时是想反抗,可他带了好些人,明刀明枪的,我们哪敢,万一闹出人命怎么办”
他又往上一指,“哪,招牌都被砸下来了,若不是掌柜躲得及时,只怕当场就砸死了”
凌封勃然大怒,“这王八蛋龟孙老子朋友的店也敢砸”
他转身往前去,一直没说话的顾莘莘赶紧拉住他“小爵爷,你干什么”
凌封最是重义气,“老子找那龟孙去”
一甩手,人已经冲了远了
顾莘莘看着他背影瞠目,没想到小霸王这般血气十足
她回头看向宋致,想问问要不要追去把人拦下,宋致说“随他去吧,他吃不了亏。”
这话不假,顾莘莘来了京城数月,高门大户打了不少交道,正儿八经的皇族王侯却少之又少,她还曾纳闷来着,怎么别的穿越剧里女主一来,便能顺风顺水结识各个身份珍贵的皇家大佬,什么公主啊皇子王爷啊,到她这,一个都不认识,这不符合穿越剧常理啊。
后来她才明白过来,原来,她早就结识了一个皇族大佬。
凌封听着只是个伯爷的儿子,实际绝非如此,大陈朝王侯不少,一个安乐伯并不算什么,但凌封身上的母族血脉就不简单了。
凌封的外祖父同样是个伯爷,爵位不高,胜在人长的英姿飒爽,大长公主对他一见钟情,情愿下嫁,而大长公主论资排辈,乃是当今陛下的亲姑母,她生了凌封的母亲,当今的德信翁主,算起来,凌封是长公主外孙,亦是当今天子的表侄。
而多年前,本朝皇帝在登基前曾遭过宫变,是长公主想法保住他,故而皇帝对长公主极是敬重,连带着对这表侄极为亲厚。
有了皇帝这个亲表叔,凌封这些年在京城子弟圈横着走,那王从励有重臣亲戚又如何,照样吊打不误。
也因如此,凌封这些年才得封京圈混世小魔王,过去不知跟多少王公子弟打过架干过仗,就没一次输的
两年前,凌封也进过培梁院,那可是校霸级别,王从励是运气好,若是跟凌封一届,只怕已经被凌封打残了
这会宋致没有拦,估计认为凌封绝不会吃亏吧想想也是,自己这个表弟,浑天浑地,除开皇帝跟大长公主能说他几句外,无人敢惹。
默了默,顾莘莘将目光移回来,看向宋致。
接受到她的目光,宋致将脸稍微别开了一些,与这顾掌柜虽只有几面之缘,但毕竟有过“不同寻常”的交集,每每想到,宋致总会窘迫与不自在。
今日他本不想来,可上次小爵爷的母亲德信翁主生辰后,不久就是宋致的母亲宋夫人生辰,宋致本想上市集挑些合眼缘之物,哪知表弟硬拉他过来,说什么顾掌柜家的衣裳女人都喜欢,定做几套姨母绝对喜欢云云。
却没想到,七分寐店子被砸了。
他缓缓环视店面,桌椅砸坏,物品凌乱,牌匾碎裂,满屋不堪,一起仿佛都在诉说着那场暴力又可怕的场景。
他问顾莘莘“损失很严重罢”
顾莘莘一扫方才的沉闷,一笑,“可不我都后悔了,那天就该接下您的票子”
宋致道“你现在要也来得及。”
顾莘莘赶紧摇手“可别我就开个玩笑没想过要您票子呢,事情一码归一码,我的损失跟您无关,不需要您来承担。”
她说完笑眯眯,歪头看他,“您说对不对”
她没有刻意笑,这是她不经意的动作,可一个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歪着脑袋看人,眼角笑得弯弯,总是透着股娇俏。
宋致再次将脸转开,不看她娇艳的笑,道“再等等,看凌封那边怎样。”
这一等,便等到一个劲爆消息。
那凌封果然不是吃素的,暴脾气直接闯到王家,那王从励堕马受伤后没去培梁院,一直在家里养伤。跑出来讹人是趁家里长辈不在,等砸完店子讹完人,再回去接着躺下装伤重。
偏偏凌封一进去直闯进他房里,二话不说,将人拎起来一顿饱打
王从励被打得莫名其妙,拉着家丁一起还手,可哪里是“纵横沙场”的小霸王对手,倒被揍得更凶残
等王家的大人一回来,就见自家儿子已被打成猪头
无缘无故被打,王家人哪能不火大,哪怕对方是长公主外孙,也得揪着要个说法,结果小霸王冷哼一笑,“呵,小爷可是在帮你们教儿子,今儿没我一顿饱打,明儿他很可能就坐牢了”
说完丢下一句“不用谢”扬长而去
王家人“”
顾莘莘这边,同样不太平。
店子被砸的第三天,来了不少顾客。
多是高门贵女,来取定制衣物的,见一屋狼藉,齐刷刷瞪大眼,“怎么回事啊”
而老胡攥着衣袖怔怔流下泪,“小姐们,太太们,实在对不住啊。你们的衣裳,早就做好了,可是小店却没能力保管”
“怎么回事”贵女们问。
老胡伤心道“那王家王从励公子,硬说我们家货不好,直接将小店给砸了就是您看的这样什么都没了”
老胡说完,放声大哭,“老朽对不住你们啊”
然后仰头哭
拍大腿哭
拭泪哭
抽噎哭
生无可恋哭
指天骂地哭
花式哭戏大集合顾莘莘惊呆了她只是让老胡适当卖个惨,没想到他这么演技派
待他哭得差不多,顾莘莘出面,压低声音,沉痛而遗憾地道“实在对不住各位,但我们目前的确交不出货了。”
“我们也知道各位太太小姐,做衣服定是有用处,也想过能不能补救,但是”她捡起其中一件衣裳,“这些布料都被他们故意划穿,撕破便是补都补不好了”
那些贵女们一瞧衣衫,可不,好好的布料上全是破洞,对方下手狠极,摆明要将这里一切毁了
“岂有此理”当即一个贵女喊出来,“我们可是这七分寐的老主顾,衣服不知道做了多少套了,穿在身上舒坦得很,哪有什么问题”
其余人道“对啊对啊”
“定是那王从励没事找事,谁不知道他,纨绔子弟,混账东西,就爱惹事生非”
“对,决计是他找茬”
“混账”
一群人骂完,又忧愁起来,“这可怎么办,还说穿这衣服去郊游呢”
“唉,我还指望穿新衣服观兄长的婚礼呢。”
“还有,我的衣服,可是自己亲自设计的,花样就画了几天,这么就没了,谁赔我呀”
贵女们愤慨加难过,顾莘莘痛心疾首道“我们也讲过都是贵人们的衣裳,可那王公子太跋扈,竟是谁的话都不听”
“我拦不住,但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我是该给各位做赔偿的”
话没说完,老胡再次攥着衣袖大哭,只恨眼泪没把店子冲垮,“哪赔得起啊掌柜的,他将咱整个店子都砸了,还敲咱的竹杠,咱现在,便是连着门店修缮费都出不起了”
他对各位贵女们说“我们掌柜的,当时可是拼了命也要护住各位小姐的衣裳的,可他们连刀都带了,我们险些命都保不住现在,衣服没了,店也没了,我们便是拿命,也赔不起啊”
“狗娘养的”贵女们竟也有激愤爆粗口的,是个武官之女,她拍案而起,“放心,顾掌柜的,我们不要你赔”
她将地上的残衣破衫一拎,看着那千疮百孔的布料,“冤有头债有主,谁毁了我们的衣裳,我们就找谁去”
“对”贵女们激愤而起一起出了店面。
等她们走远了,老胡放下手帕,一瞬间收回眼泪,从痛哭流涕到云收雨歇闪电转换“主子,您的第二把枪该到手了吧”
“你的哭戏这么精彩,当然得成功啊。”顾莘莘道。
一切都是她安排的,谢栩昨天给她筹谋划策后,她便举一反三,想了今天这招,一个小魔王过去,未必能全然撼动事态,再加上这些贵女们,应该差不多了。
为了激起群愤,让戏唱得更大更响,她还做了更细致的准备,譬如,硬是过了三天都不收拾店面,任谁进来看了都心酸
还有,那衣裳的破洞她做了处理,衣服的确被王从励破坏了,既然毁得不成穿,她干脆拿来做道具,戳了更多的洞让人看了越发触目惊心
只是心里多少过意不去,她是个仗义重情的人,从没想过将朋友当枪使,她决定以后要好好补偿这些朋友们,客户们比如小魔王,以后再做衣服,她绝不收钱,其他的贵女们,打最低折扣,该送的就送,总之,人待她三分好,她还十分情。
顾莘莘的计谋很快立竿见影。
小霸王怒闯王家后,王家再次传来新消息,说是贵女们集体上门讨说法。
那王家昨天被小霸王大闹一场,处于迷糊中,派人去查,才知道儿子将人店面砸了
偏偏王从励还嘴硬,非说对方是黑店,一时激愤才失手。
王家人不知该信谁。
这时,贵女们轮番上门了,照说,古代小姐们一般不会冒昧去某个府邸,便是拜访,也要提前下帖子。
是以贵女们没亲自去,但,这个阵仗反而闹得更大。
贵女们商量好了,每人都派出府里管家跟多名家仆,包括丫鬟嬷嬷,王府的大门立刻被结结实实堵了一半。
王家原本打算强行驱赶,可一听是受了各官家太太小姐的命令而来,还异口同声都是上门讨衣服王家莫名其妙,自己何时欠女眷们衣裳了,等一细问才知道,又跟那儿子砸的成衣店有关。
待一群管家嬷嬷丫鬟七嘴八舌,王家才捋出了真相。
那铺子没问题,在京城开得好好的,贵女们都是熟客,衣服穿了好些套,从未听说有质量问题。至于黑店一词,更是无稽之谈
众口一词,王家这才相信,是自己那不孝子又在惹事
若说昨日小霸王过来闹一顿,他们还有所质疑,以为是小霸王欺负儿子,那今儿又来了这么多人,难道大家都欺辱自家儿子么
不可能这些贵女们平日里又跟儿子没什么交集,为什么要冤枉他
再联想儿子往日所为,挑衅、找茬、敲人家竹杠,极有可能
王家长辈气急败坏,总算明白小霸王临去前那话意指何为了
那顾掌柜是平民,报官或许见效甚微,可小霸王出面便截然不同他来只是打了儿子一顿,若把他惹毛了,对着长公主或者万岁爷告上一顿,王从励横行霸道,带刀持器,欺辱良民各种恶行一旦掀出来,甭说什么王家大族了,在天子面前,都是屁等着去吃牢饭吧
而眼前,对贵女们也不好交代。
王从励砸了成衣店不说,还将贵女们的衣物毁了,这何尝不是打了贵女们的脸难怪人家上门扯皮
这一圈贵女俱是来头不小,要么朝中重臣,要么王侯子女,王从励这般肆无忌惮毁了一圈人的心头好,难道是要跟这么多世家结怨么
王家人越想越紧张,对着贵女们好一阵安抚,承诺该赔的赔,该道歉的道歉。好不容易将贵女们安抚完毕,王家人又马不停蹄赶着去凌封府上赔礼。
他们可真怕惹毛了小霸王,被参一笔。
小霸王啥都没说,只道“你们别来我这,去把人家顾掌柜的五千两损失给赔了吧”
王家人闻言瞪大眼,五千两一个小店面要五千两
小霸王冷笑,“你儿子为一件衣服,敲人家两千五百两,我现在整个店面,也才他两件衣服的价钱难道你们觉得不合适”
“合适合适。”王家人能怎么说,万一惹毛了小霸王又犯浑呢
这祖宗惹不起啊
于是,店内的顾莘莘,很快收到来自王家的一摞银票。
店里一圈伙计眼眼看直了,顾莘莘同样惊诧,没想到那小魔王出场,一个顶无数个,竟让王家翻倍赔。
伙计们笑起来,“呀,掌柜的,因祸得福啊,这回咱还狠赚了一笔”
“去”顾莘莘挥挥手,从里面数了三千两出来,用信封密实封好,叫伙计送到安乐伯府上。
这钱是凌封帮她扳回来的,她统计了下店里损失,大概在两千两左右,那多的三千两,便回给凌封。
至于其她出面帮过她的小姐贵女们,她自掏腰包,每个府上送点礼物过去,算是心意。
人对她好,她对人好,这是顾莘莘的做人准则。
很快,凌封收到了顾莘莘送来的三千两,送钱的小厮说“掌柜的让我千万不许带钱回去。”言下之意就是不允许凌封推脱。
凌封便哈哈大笑收着了,顺带给顾莘莘一个点评,“你们家掌柜的,是个妙人难怪我对她一见如故”
得了钱的凌封可没干坐着,立马约了表兄宋致出门快活。
凌封这人讲义气,重感情,同时兼具公子哥的浪荡不羁,那风月场所他兴致来了也会光顾,他搭着宋致的肩道“表哥,走,春香楼来了个舞娘,据说一舞倾城啊”
宋致瞪他一眼,拒绝。
“别啊表哥”凌封道,“你总这么古板,人生有什么意思”
宋致比起寻常公子哥,绝对是个洁身自好,严于律己的主,整日里除开学业,便是仕途准备,渴盼日后有一番作为。
至于风月场合,断不会去,第一是受家庭影响,宋父对妻子感情专一,从不沾花惹草,第二跟宋致性格有关在某些贪玩爱热闹的纨绔子弟看来,清高端重,克制守礼的宋致,的确有些古板。
可今儿凌封心情好,想拉表哥一道,更带劲的劝道“表哥,那舞娘可是老鸨高价从西域买来的,好多人千金难求呢,她也就看在我小霸王的份上,才肯一舞,你不去,没劲啊”
宋致怼他,“没劲就没劲。”
凌封“”
他说“表哥,不是我说你,老这么古板的活着,有什么意思,人不风流枉少年,你连女人的滋味都不知道,遗憾啊”
宋致本想说遗憾就遗憾,话到嘴边顿住。
女人的滋味
那一天,甲板上有个绵软轻柔的身体靠向自己,湿漉漉的水气中,她的发丝在他眼帘摇晃,贴近唇的位置,肌肤相亲的瞬间,他嗅到她淡淡馨香
便是这一瞬,宋致的脸猛地烫起来,转过身去,不再理凌封,一个劲朝前走。
凌封哪知表哥在电光火石间心思千转百回,只觉得表哥很是异常,大步追过去,“表哥表哥你怎么了我哪得罪你了”
王家府邸。
凌封表兄弟晃荡街头,而王从励正在挨揍。
王从励此番砸了人家店铺,惹了一系列祸事,除了对那七分寐的店铺赔款五千两,再加上各贵女的赔偿金跟抚慰金,零零总总加起来,近一万两
王老爷子,也就是王从励祖父,老人家还在世呢,对着不肖子孙几乎气炸,惹事生非就算了,还烧去了一万两
王老爷子拎着手杖上前一顿饱打,还说要请家法,那儿臂粗的拐杖可不是闹着玩的,直打得王从励抱头鼠窜,嗷嗷大叫
最后是王老太太,即王从励奶奶出面拉开的,老太太哭嚷着“老头子,算了,钱赔都赔了,还请什么家法,就这么一个孙子,你还真能打死啊”
又道“他叔都说了,廷尉里马上有个缺,咱们还指望想法让孩子顶上去呢,你要打个好歹来,可这么办”
老爷子纠葛片刻,硬是念着最后一句话才放下拐杖。
没过两个时辰,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的王从励,就吃了个晚饭,又遭殃了
王家本已平息了怒火,可夜里不知谁送了封信来,老爷子看了后,再次挥起拐杖,虎虎生风
信上透露王从励砸店铺的根本原因,惹是生非挑衅找茬是一回事,更重要的事,这家伙在外欠了大笔赌账
好巧不巧,这时,有人敲响了王家大门。
果真是赌场的人,赌场的人不敢跟贵族们横,只怯怯地说,“实在不敢叨唠各位贵人,只是王公子差本小店的账,已经拖欠了太久,想问问何时才能还上”
若不是王公子拖了太多,他们断不敢上门来讨。
王老爷子先是震惊,后来老脸涨红这混小子,在外惹是生非就算了,还赌博他们堂堂官家门第,欠赌场的钱
惹是生非只是一时纠纷,赌博可是终身恶习,毁家业啊
赌场的人接着怯怯问“王公子当初承诺,那几个同窗的账都挂在他身上,这话是否兑现”
王老爷子气到脸色红转黑
赌博就罢了还聚众赌博听赌场小厮的意思,这些人还是他领去的
他这是
王老爷子问“总共该多少”
大户人家自尊心强,不喜欢说“欠”字,习惯用“该”。
赌场小厮竟周到地带了个算盘来,“啪啪啪”拨了半晌珠子说“王公子欠一千一百两,三个月未还,本加息一共一千四百两,其他七个公子挂他的账,三千七百两一共五千一百两,老爷给个五千整吧”
五千两,又一个五千两
才赔出去一万两
老爷子一年的俸禄加灰色收入,尚不及一千两。
老头子近乎气疯钱还没还赌坊不清楚,毕竟赌坊自身也不合法。但人拎着拐杖冲进院子是真的,这回没有半点犹豫,直接请了家法,谁都拦不住,棍子重重落到王从励身上,一打一声响,“我要你惹事叫你聚赌你这混账东西,是要气死我”
老爷子下了狠手,一贯在外横如螃蟹的王从励,被亲祖父打得浑身青紫老太太便是搬出那廷尉司的事都没用了,老头子吼道“就他这混账模样还能进廷尉司”
“惹是生非,欺辱良民,寻衅滋事,聚众赌博我方才还以为那信是乱写的,如今才晓得都是真的满京城传遍了,便是他叔叔在廷尉,也进不去啊谁会要他天家的差这么好当吗这没脸没皮的”
说着下手更重,王从励哭爹喊娘,这一番真是腿都被打断
而这信是谁写的呢。
培梁院里,谢栩对着棋局,淡然对弈。
小书童在旁边铺床叠被,主仆两平静得像那封信与自己无关。
实际上信就是谢栩写的,匿名书写,但内容劲爆,不仅详写赌博一事,还将王从励在学院犯下的其他作奸犯科,尽数抖落,逃课旷课自不必多谈,欺辱同窗,藐视师长,聚众赌博,带头围殴,甚至雇凶追打良民看得老爷子心火熊熊,哪怕勉强跟自己说,这信定是有人故意而为,可赌坊人员一来,啪啪啪打脸。
当然,前去要钱的赌坊人员,亦是谢栩授意的。过去王从励自持身份,拉帮结派,孤立挤兑,羞辱谢栩,甚至派打手追杀。谢栩隐忍不发,就是为了等这一刻,平白无故告状,王家信不信是一回事,信了偏袒又是一回事。而这个节骨眼上,王从励墙倒众人推,老爷子火气最盛之时,来一封信火上添油,最好不过。
估计王从励这个月别想起床了,腿没被打断已是谢栩仁慈,没捅到师长那,请学院里开除,够便宜他了。
而仁慈的权臣大人,依旧慢悠悠下着棋。
棋子一颗颗落下,灯光下温润如玉,屋外,风清月白,天地间一派浩浩清风。
只有小书童轻声说“好久没喝加油君的奶茶了有点想”
谢栩将一颗棋子,落在棋面上,“想就明天去。”
顾莘莘的店面经过重新修缮,即将再度开业。
可此时,顾莘莘竟发现了另一个重大问题。
官府不让她开了并且,封了她的库房
说来还是王从励的锅,这王从励恶行尚未捅穿之前,即刚刚砸完顾莘莘店铺那会,他心气未平,竟还去官府那里倒告了顾莘莘一靶,意思是七分寐用低劣布料,骗取钱财等。
放现代讲,就是有人投诉了某店铺,称该店商品属假冒伪劣产品,质量存在重大问题由于投诉的人有些背景跟人脉,于是官府竟然查都不查,直接封了店面。
顾莘莘面对店门突然而来的封条,整个人是懵的。
解决了一遭问题,又来一遭啊。
这王八蛋王从励,怎么不被打死呢
顾莘莘急忙找官府,那小霸王凌封得了消息,陪她一道去。
古代也有专门管理市集的官署,类似现代的工商局或质监局,两人进了相关官署,那官吏见着小霸王陪着一起来,很是恭敬客气,只是态度颇为难,“小爵爷,顾掌柜这事,我们也很同情,但国有国法,官有官规,您的事既然到我们这来,就得按规矩走。不然,哪怕我悄悄给你办了,一旦查出来说违反了法令,我们也不好交差是不是。”
顾莘莘便问按规矩如何处理。
那小吏道“照规矩,若是店面有问题,便先交一些押金,少则关门日,多则十天半月,具体还要看我们专人检疫,没有问题方可开张,若是有问题扣钱,关店,再议。”
“十天半个月”顾莘莘心想,官僚主义到哪都是官僚主义,无论是现代还古代,一样的效率缓慢,磨磨蹭蹭
“那你们所谓的专人检疫,是哪些人呢”顾莘莘问。
“那就更不好说了。”小吏道“各行有行的规矩,也许是官府出人,也许是请商行里的人,总之这方面,谁代表权威,就由谁出面鉴定与裁决。”
顾莘莘心一紧。
等上十天半个月,还具体没个定数,那损失得多少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布料这一行,官府不一定能有人专门做检验,若他们请商行来,那就麻烦了
古代的商行,就是店铺联盟,顾莘莘这新布料上市,多少同行眼红,甚至前段时间商行还曾派人过来,要顾莘莘把配方等制作工艺公开
顾莘莘哪里肯依,虽是委婉地回绝,没有闹太僵,但对方多少是不痛快的,这回抓了把柄,万一是他们来检测,还不得拿捏着她玩
想了想顾莘莘再次请求,“大哥,您就不能行个方便吗”
一旁凌封甚至恶狠狠拍了下桌面,他那暴脾气忍了够久,“我看你唧唧磨磨的分明是兜圈子连老子的面子都不卖再不说,小爷打得你满地找牙”
小吏险些吓得躲到桌底下,“小人,小人哪敢瞧不起小爵爷,只是小人爱莫能助啊,这条例,这规章制度,可是京兆尹大人亲自定下的”
兆尹是当地行政长官,京兆尹就相当于现代的北京市市长。
那会的兆尹可跟如今不同,管辖权更为广泛,除了民生民政,商市亦在权限之内,这些条例由他定下的,没毛病。
那这意思是,这事想通融过去,得找京兆尹
那么大的官,肯见自己一个区区民女么
顾莘莘看向凌封,凌封挠头,这事换了其他人,譬如王从励,王家人等流,他顶多就上门暴打一顿,软硬兼施逼人同意。
可京兆尹不同,人家正儿八经是朝中重臣,且是按规章制度办事,他还真能把人家无缘无故打一顿啊
那上门求情么小霸王更是头痛,第一个他拉不下脸,第二个这些年他在京里做了多少混事,京兆尹看他就头痛,若不是碍着大长公主跟陛下,怕是早就想把他丢进牢里关几天。
且这京兆尹脾气不同一般,据说为人秉性端重,严肃谨慎,刚正不阿,认定之事鲜少动摇,极不好打交道,不然凌封也不会忌惮他。
末了顾莘莘道“那我们先回去吧。”
既然如此,也不好留这让凌封为难。
回去再想法子。
如此,两人离开了官署。
凌封还有事,没帮到顾莘莘,告别时颇不好意思。
顾莘莘宽慰他,笑笑说没关系,然后自行回了店铺。七分寐关了门,七分甜还开着,顾莘莘坐在店里,继续琢磨这事。
事情的关键点是,她如何能跟京兆尹见面,请他酌情通融。
可她只是一介小小商女,没有特殊原因,人家如何肯见呢
翻来覆去想不出法子,她趴在桌上嚎“苍天啊赐给我力量吧”
话刚落,一句极低的笑传来,接着便是一个冷冽的声音,“哪有什么老天,痴人做梦。”
顾莘莘抬头一看,两个男人立在她面前。
哧哧笑的是小书童,进入了青春期,他那张脸不仅没长出男人该有的线条,反而越长越圆分外喜气可亲
反观谢栩,日益棱角分明,也日益隼利清冽,青涩稚嫩的少年气质逐渐向成熟的男人靠拢,晌午的日头落下来,映得他瞳仁幽深,光芒慑人。方才那清冷的声音就是她的。
看着主仆两的神态,应该是知晓了她店铺再度被关的事。顾莘莘道“干嘛啊老娘抒发一下也不可以”
自从放弃抱谢栩的大腿后,她语气都冲了不少,但不管抱不抱,对方未来仍是权臣大人,于是还是改了下口吻,“那个嘴快不是老娘,是我。”
谢栩没生气,露出一个“你还知道怕呀”的眼神。
顾莘莘本就心情低落,再被男人们冷嘲热讽,更是不得劲,“你们来干嘛啊,吃甜点么你谢大爷又不吃”
小书童举手,“我吃。”
哪怕主子是断然不吃的。
顾莘莘便让人给小书童上了甜点,然后在原位上继续趴着,她心里盘算着能不能用卜镜看看,但卜镜一天也只能看个一两次,不一定有用
于是接着她趴在桌上,翻来滚去。
见她焦躁,又一声嗤笑响起“平日不是挺能耐么这会怎么比热锅上的蚂蚁还急”
谢栩没吃甜食,不慌不忙端坐在软椅上,冷眼旁观顾莘莘的哀叹。顾莘莘急道“行行行你能耐,你上”
谢栩斜睨她一眼,竟然真的起身出去。临去时,对小书童说“在这等着我。”
“诶”顾莘莘见状问小书童,“你家主子干嘛去啊”
小书童美滋滋舔着勺子,“我怎么知道。”
“不过”他说“我主子从不做没把握的事,你大可放心。”
哪能放心呢,顾莘莘心想,我连那家伙去干什么都不知道莫非跟店铺被关的事有关么可他能有什么法子。
而谢栩这一去,一下午没回来。
直到小书童吃了四轮甜点,撑得肚儿圆圆,屋外太阳落山,晚霞暗灭,月亮挂上了树梢,巷子那边才远远走来一个身影。
两排屋舍的灯光打在他身上,衬得他身姿挺拔,如暗夜修竹,他的面容逐渐在光亮中显出,越发清晰,可不就是谢栩。
谢栩来了并不多言,直接到顾莘莘面前,“走。”
顾莘莘“走什么去哪”
“你不是要见京兆尹吗”
两炷香后,谢栩带着顾莘莘现身在京兆尹府邸前。
朱红大门配厚重铜环,两侧雄狮镇守,屋宅笼罩在深沉夜色中,端庄肃穆之感扑面而来。
顾莘莘不敢相信,“你你还真有办法见他啊”
多少有些担心,虽说谢栩进了培梁院,但并未真正入仕,冒昧见一位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人家肯么就连那小魔王凌封,也没那么方便引荐呢。
谢栩平静道“京兆尹卢大人,过去与家父有些交情。”
“啊旧识啊”顾莘莘一喜,竟有这层关系
那京兆尹大人虽铁面无私,但官场上再冷硬的人也总有些情意,见见故人之子,情有可原。
可是故人之子是谢栩,她顾莘莘跟京兆尹又没什么关系,人家知道了,会帮么
默了会,顾莘莘小声说“那我进去说是你妹你爹在外头偷偷多生了一个”
谢栩“”
白了她一眼,谢栩道“用不着,我已经禀告过大人,你是我远方表妹。”
反正在培梁院练武场上她已经冒充过他表妹,那就先这么着吧。
如此,假表妹顾莘莘偷笑着,跟“表哥”一道进去。
踏入门槛时,表哥郑重提醒她一句,“进去前想好要说什么。”
“懂得懂的”难得有机会来,她当然想好了要怎么说
谢栩仍不放心,道“你过来,我有句话嘱咐你。”
谢栩那句“你过来”示意走近一点点,可顾莘莘大大咧咧,立刻把耳朵贴到人脸颊边,问“什么”
夜风中,一对少男少女靠得格外近,她的气息随夜风幽幽拂过他鼻翼,谢栩不自在地将脸拉远了点。
豪迈的顾莘莘显然重点不在这,一心听着谢栩的话,然后惊道“什么不要吧,你这也太太”
谢栩冷脸道“不听我的,京兆尹府你就别去了。”
顾莘莘只得委委屈屈答“好。”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 新电脑版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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