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莘莘目光灼灼地看向谢栩,“要”
小书童高虎登时竖起耳朵, 她还真敢要她想要什么
结果就听顾莘莘说“我能不能要一杯茶”
夜风起了, 寒冬之夜, 坐在院子里,真的很冷啊
小书童高虎“”
唯有谢栩神色不变, 他放下茶壶, 道“你自己倒。”
当然是自己到哪敢要太尉大人亲自动手呢, 顾莘莘麻溜地给自己倒了一杯。
竟然只是普通白开水,看来太尉大人的生活依旧很朴素啊但无论如何,热腾腾的茶水入了肚, 身体还是暖和了些。
托着杯喝着茶,顾莘莘渐渐激动起来
她竟然在跟未来的太尉大人坐在一起喝茶哦不,叫品鉴香茗
顾莘莘心潮澎湃,来这这么多天,第一次跟太尉大人靠这么近, 还一同做一件事, 顾莘莘心里美得, 便是脸上罩了层纱, 嘴角扬起的笑都止不住。
谢栩却突然扭过头来, 目光定定看着她。
陡然被这般凝视, 顾莘莘心一跳。
就见谢栩凝眉,瞅着她笑得哧哧的脸说“你笑什么”
方才还面无表情, 看起来跟平日无两样的少年, 似在亘古不变的冷淡中生出一丝不满。
顾莘莘的笑戛然而止, 莫名地看向他。
这话什么意思她说错或者做错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她。好在,太尉大人说了那话后便移开了脸,又恢复了清冷冷的模样,端着茶,看向天上月。
望月一般是追思,瞧他看得那么入神,可是想了什么
即便质疑太尉的个性,但大腿还是要抱的,况且这会气氛尴尬,还是说说话打破缄默吧。
于是她壮胆道“公子在想什么家人吗”一般望月都是思亲的。
谢栩端着茶杯并未回话,连瞥都不曾瞥她一眼。
顾莘莘纳闷,难道他没有家人吗不应该啊,虽然谢府不待见他,但他也有父母的啊,她突然想到,上次谢文龙提过谢栩母亲,将那无辜的婢女污蔑成娼妓,她不由心下不平,安慰道“你别为那些话不高兴谢文龙就是个混蛋,什么歌姬你娘肯定是个好女子看你这样,她一定长的很美,也许还心地善良,温柔可亲”
“嗒”那边谢栩却蓦地放下茶杯,杯底嗑在桌上发出轻响,打端了少女的话,而他目光已然沉了下去,幽暗中斜睨着她。
而那眼神隐带威压,看得人心头不安。
顾莘莘恍然意识到,习惯了这阵子少年的冷淡清冷,她竟忘了数日之前,两人的第一面,他曾掐着她脖子的阴郁与暴戾。当时就是这种威压,看得人后背发凉。
她现在就有些发凉,感觉自己犯了错,惹了权臣的逆鳞
“你错了”果然,谢栩盯着她,眼神阴鸷,偏偏却是在冷笑,他的话几乎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她就是个娼妓水性杨花,人尽可夫”
谢栩拂袖而去。
末了,小书童起身跟在后面,恼顾莘莘一眼,“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屋内门啪地关上,主仆几人进去了,院内只留顾莘莘一人。
变故太快,顾莘莘一时反应不过来,说翻脸就翻脸,她还真拂了谢栩的逆鳞
呆了好久不明白,她只能翻墙走了。
屋里,谢栩静坐在桌前。
烛火摇曳,房里呈现一种淡而微弱的光,小书童上去劝“天不早了,少爷早点睡吧。”
谢栩却道“你出去。”
小书童知道这是少爷想一个人静静,只能走了出去。
屋内再无他人,谢栩静坐在烛火下,他伸手按住眉心,像是压抑着某些不堪的回忆。
“快点干活”那个女人,所谓的娘亲指着他骂,“不然今晚别想吃饭”
四五岁的他,吃力地拎着满桶的水,在冬日的寒风给她洗果盘,他小手冻得僵痛,肚腹发出饥饿的声响,而大盆新鲜水果就放在井水旁,他太小,馋得看了一眼,一巴掌兜头过来,打得他脸别向一旁,耳膜嗡嗡响,女人尖利的声音响在耳侧,“看什么看这是给客人吃的再偷懒,明天也别想吃饭了”
她边骂着向前走,“早知道老娘就不生你这个贱种,他爹竟还不要赔钱货”
“当初生下来就该掐死”
骂声不断,直到前方老鸨嬷嬷喊“银花,怎么还不来,赵大爷等呢”
尖利的骂顿时转为婉转的娇嗔,女人甩甩衣袖,水蛇腰妩媚地扭起,“来了来了赵大爷,您可算想起奴家了”
“啪嗒”大响,墨汁飞溅,是谢栩拂开了桌上纸张砚台,烛火中他按着眉心,用力压着自己的情绪。
守在屋外的小书童自是听到了声音,并不敢进去。
少爷的过去,少爷的母亲他是知道一点的。
一个靠皮肉为生的女人,为了摆脱卑贱的命运,勾引了驻守边关醉酒的将领,一夜珠胎暗结,妄想用孩子圈住这位贵人,当上贵妇的命,结果贵人压根不认。
算盘落空,女人将孩子视为出气筒,赔钱货,奴役驱使,非打即骂。
直到几年后女人得病死了,这个不被承认的孩子才被父亲不情愿地接走,因着是娼妓所生,这位父亲对孩子又能有什么好脸色。能让他活着,已是最大恩德。
夜色浓如墨,紫藤的枯叶随风乱走,空气愈发寒凉,小书童仰望着天空,想着屋里的主人,叹了口气。
自从那晚拂了谢栩的逆鳞,顾莘莘便再没去过紫藤小院。
未来的太尉大人心思难测,她有些不敢去了。
如此在簪花小院里乖乖过了一个月,年关快到了。
连阿翠都在喜滋滋准备给主子做衣其实顾莘莘不算穷人,原身娘的钱被谢府骗了不少,但还是留了一些的,离去前她悄悄塞给了女儿,不多,但也足够在这小县城买套宅子外家几间铺子了。
之前顾莘莘不敢用,因着谢家盯得紧,她怕将钱财露出来,谢家会想法拿走,贪心的舅舅舅妈可是连一两银子都不撒手的。
如今谢栩将谢府划开,谢家不能再像从前般盯着自己,顾莘莘便方便多了,需要时就拿点,让阿翠出去置备。
眼见要过年了,阿翠请人帮忙扯了好几匹布,说要给小姐裁衣,现代人顾莘莘会做古代没有的甜点,但裁布做衣是一窍不通的,只能坐在椅子上看阿翠忙活。
阿翠边穿针引线边拉家常,“马上除夕,等过了年,开春就是小姐生辰呢”
顾莘莘原本懒洋洋靠在软塌上,闻言脑门似被雷劈过。
过年就是她生辰满十四岁原身顾璇的情劫,那个在卜镜里曾占卜过的,初恋烂桃花要来了。
在原身的记忆里,她跟渣男的初次相见就是十四岁生辰后不久,那会顾璇寄人篱下,心中闷苦,偷偷打马出门。不料驯顺的马儿在街上无故发狂,竟将进城投奔亲戚的秦勉撞伤,无奈下顾璇只能顶着压力,将秦勉带回谢府医治。
因着心中有愧,顾璇时常去看秦勉,见那少年唇红齿白,一脸书生气,说话温柔细致,与过去在边疆看的粗犷汉子们截然不同,于是十几岁的少女情窦初开,被秦勉俘虏了。
得知外甥女要嫁给聘礼都出不起的穷小子,谢府当然极力反对,但顾璇抵死不从,同谢府大闹了一场后,与秦勉一起离开。
两人在外成了婚,新婚燕尔很是甜蜜。但宅里不只夫妻两人,秦勉入城时还带了个少女,叫秦絮,小秦勉两岁,是秦勉的亲妹妹。顾璇难得有家人,热情地接受了这个小姑子。
至于新婚的丈夫,顾璇打算供他读书,日后科考博个前程。但如此真心对待丈夫与小姑的顾璇,却在某天回家发现,丈夫跟小姑竟然暧昧的缠在一起狗血啊
原来他们根本不是亲兄妹,而是合伙骗取她钱财的,两人看诡计败露,干脆下毒毒死原身至于最后毒没毒死,顾莘莘不知道,因为卜镜到此就结束了。
无论如何,即将来到的烂桃花“兄妹”,秦勉与秦絮两人,同这谢府一样,坏透了
不过现在她穿来了,不知后面的际遇是按原主顾璇的来,还是因为她的到来产生改变
不好说,毕竟是第一次穿越,没有经验,顾莘莘哭笑不得地想。
又转念一想,即便那渣男渣女穿来不算什么,还有什么比太尉大人更可怕那是悬在头上的利剑啊
原本说要刷刷好感度的,不仅没刷到,还惹恼了他。
想到这顾莘莘就愁,一手托腮无精打采看着窗外。
阿翠倒是忙忙碌碌,充满了临近年关的欢喜,裁了衣后,往窗户上贴过年喜气洋洋的红窗花,还在屋檐底下挂了宫灯。
顾莘莘看着看着,倏然打了个响指,“有了”
今年的除夕之夜,天公不作美,月黑风高,无星也无月,紫藤小院里一片阴暗。
屋子里是有人说话,是小书童的,“少爷,今儿除夕了,您就歇歇眼,别看书了。”
说是除夕,别的院子里全都张灯结彩,只有紫藤小院依旧幽暗。
小书童不敢说什么,跟主子这些年,他们家公子从不过节,想想也是,对一个连家都没有的人来说,过节是种折磨。
正想说点暖心话劝慰一二,院墙外的黑夜中幽幽飘过一道白色影子,半空中飘乎乎的,如鬼似魅。
他一惊,随即又见更多的影子飘了过去。
这大半夜的,小书童吓得快叫起来,结果看那影子上还写着点什么,是字
他主子也察觉到了,抬头看去,才发现那飘来飘去的竟好像是旗帜
第一面飘过的旗帜用毛笔写着“对不起”第二面“我错了”,第三面,“郑重道歉”,“再来恭迎新春”云云。
一群人一头雾水,接着有个纤细的身影跳上紫藤,“哈哈哈,是我呀,新春快乐”
底下一群人“”
上次她惹谢栩不开心,怕被人赶,她赶紧指着背上插的一大排白旗噼里啪啦讲,“上次我说错话了,我是无心的,今天我举了白旗来,诚恳跟公子道歉对不起”嗯,白旗就是投降认错的意思。只是人家是负荆请罪,她是负旗请罪,也颇是勇于创新。
“还有,今天除夕,祝公子跟大家新年快乐”
“还有”
她竟然还从后面掏出了东西,“这是送你们的除夕礼物”
那是一个红色六角宫灯,款式并不常见,应该是自己做的,最底下还挂着一串串小灯笼。
顾莘莘将宫灯挂到灰褐色的紫藤枝干上,朱红宫灯透出里面的光,下坠的小灯笼一嘟噜一嘟噜,看起来喜气洋洋,给这孤冷的小院增添了热闹与喜乐。
小书童原本对顾莘莘上回惹主子难过的事有意见,可这么一瞧,竟觉得她来的挺好,过去嫌她聒噪,这时便觉得热闹如此宝贵,再看看身边高虎,也是笑着的,两人再看看那灯上画,似乎一幅幅都是精心画出来的,也是不容易。
这还真是顾莘莘做的灯,下午她受阿翠挂宫灯的启发,找了宫灯师傅学着做,不仅要搭架子糊纸,还要在上面绘画,她画技一般,哪怕学着师傅勾花最简单的花草,也一直画到了深夜,手腕拿笔都快拿抽筋了虽说对谢栩的确有抱大腿的心思,对那天勾起他年少不好的回忆,她是心有愧疚的,过年不知送什么,思来想去,便亲手做了这个宫灯。
不值钱,但真正是心意。
挂完她喜滋滋说“好看嘛我亲手做的也,就当提前给公子拜年吧红色的宫灯,代表新年红红火火”
这一瞬间,小书童跟高虎是动容的,在这清冷的紫藤小院,除了下人,无人想到谢栩的除夕,只有她一个无甚关系的姑娘,肯冒着寒风巴巴地来送祝福。
难得。
小书童跟高虎都有些感叹地看向屋里,等着主子表态。
院中一切都被谢栩收在眼中,他的书房开着窗,院里大部分地方他都看得到。他面无表情看着顾莘莘,在她提着宫灯,报以最大善意与祝福时,连小书童跟高虎都快被这微笑感染,谢栩都只是淡淡地看着。
半晌,他迎着顾莘莘欢喜的目光,说“难看死了。”
顾莘莘,小书童,高虎,“”
顾莘莘却没生气,晃了晃宫灯,那宫灯的光透纸晕开,照出她细嫩的指尖,她在那温柔的光里没心没肺笑“难看也是心意”
“好了。心意送到,我走了。”顾莘莘将灯笼调整好位置,拍拍手,笑眯眯下墙去了。
目送她走后,小书童看看灯,再看看主子,“少爷,您不喜欢那我取下来”
谢栩看向那枝头的灯,那艳丽朱红,像在这清冷除夕劈开浓浓夜色,鲜活而生动的亮着,增添了年关的吉祥喜气。
这人间烟火,小院里还是头一回呢。
谢栩默了默,最后说“算了,挂着吧。”
年关就这么过了。
春回大地,暖风拂面,鸟语花香的季节来临。
顾莘莘的小院里种了两棵梨花,正值花季,一簇簇一团团,如皓白新雪,又如云絮轻柔,随风飘扬,美不胜收。
天气也暖和起来,才新作的冬衣脱下,换成春衣,顾莘莘的个子比去年长了一截,脚也长了小半码,阿翠预备再去采买织物来给小姐做春衣跟鞋,再见天气十分好,干脆便道“小姐,这次不让旁人给咱代买布料了,咱们自己出去逛逛吧”
来古代的时间不长,先前一直在谢家人的管束下,顾莘莘还没好好逛过街呢,眼下听阿翠的建议不错,便说“好,允了”
片刻后,顾莘莘打马出门。
倒不是她想骑马,只是市集距离顾府较远,去得坐马车或骑马。
顾莘莘没有马车,马槽里倒是有两匹骏马,于是她拉过一头壮实的,带着阿翠坐上去。
顾莘莘是会骑马的,且骑术不错,不是在武校学的,而是在片场做武替学的,偶尔角色需要骑马,这是一个武替的傍身技能。
天气晴朗,风和日丽,为了配合骑马出行,顾莘莘换了身劲装,长发高束,精神抖擞,一手搂着阿翠,一手拎着马鞭,从背面看还以为是个神气的小公子带着个美貌丫鬟呢。
刚上马时顾莘莘有些激动,之前片场骑马为了安全,大多都是慢悠悠,不少更是在镜头前装模作样假骑,哪像现在,拉着马绳就可以学着江湖豪侠般快意驰骋
过去她极喜欢金庸老爷子的笑傲江湖,里面的主角令狐冲,有一日抢了官兵的马,大摇大摆骑在路中央,甩着鞭子,用充满江湖流侠的痞痞姿态说“他奶奶的”
顾莘莘对着一幕印象很深,也特别喜欢豪爽坦荡、亦正亦邪的令狐冲,当下便也学着令狐冲,甩着马鞭道了声,“他奶奶的”
后面的阿翠先是一惊,随后噗嗤笑起来。
马蹄哒哒跑的快,两人抵达街市。
难得上街,说是买布,两人还买了其他东西,银楼的簪子珠花,糖果铺的冰糖葫芦,老李家的卤食,还去茶水楼里听了会书。
一直玩闹到将近日落西山,两人方打道回府。
马背上,阿翠抱着买的东西开心不已,正跟小姐嘀咕着要做何种花样的衣服,前方一阵喧哗止住了两人的话。
两人抬头看去,就见前方路面挤满了人,有人在玩杂耍,圈了几层人观看,叫喊声不断,那杂耍队占领了道路,过路的行人就不好走了,排队一个个挪过去。两人骑马也跟在后面等着过,阿翠突然轻笑,往前一指“小姐,你看前方那个小相公,唇红齿白,跟个小姑娘似的。”
顾莘莘原本趴在马背上左顾右盼,闻言往前一瞅,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人群里的小年轻,可不就是秦勉
就是利用原身还出轨小三坑害顾璇的渣男秦勉
是了,顾莘莘想起来,这两人相识就是某天顾璇打马出门,不小心撞伤秦勉,由此相识
不想穿越后,竟还是让她给碰见了
顾莘莘拎紧马绳,仔细打量前方小年轻。
前方杂耍摊一派热闹,旁边还围了几个做小生意的,卖水卖糖人卖卤煮花生的,来蹭蹭杂耍摊的人流量。那秦勉就坐在卖水的摊子里,端着碗茶,旁人喝茶眼睛还看着杂耍,他却目光一直在周围搜索,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浅蓝衣的小姑娘,身形看着纤细柔弱,可不是他的“妹妹”秦絮她跟秦勉一样,也在四处张望。
顾莘莘联想原身那回,温驯的马儿在街上无故发狂,突然风一般践踏过去,将秦勉腿骨踩断
顾莘莘一个激灵,莫非是秦勉兄妹自己碰瓷他呆在这就为了等合适目标,然后想法扰乱马儿好碰瓷
果然,前方秦勉搜全一圈,渐渐将目标投向顾莘莘,像是认出了她,那边,秦絮眼神亦是一亮,显然将有举动。
顾莘莘一声笑,将马绳握得越发紧。
呵,想碰瓷老娘偏不
她拎着马绳一扯,马便往后退,再一扯,马继续退,果然,那边秦絮秦勉发现她在退,悄悄换了个眼神,装作看杂耍换了个点,不动声色往前挪,就要跟顾莘莘拉近距离。
很好,这碰瓷的行为彻底坐实了。
顾莘莘不动声色,看他们往前,她就往后退,这一前一后,双方走舞步般你进我退,那两人终于不耐烦了,加快步伐接近过来,顾莘莘鞭子向马屁股一抽,拎着马绳反方向一扯,马儿顿时扭头往反方向奔去,“哒哒哒”的马蹄声离街道越来越远。
待得那两人反应过来,顾莘莘已经风一阵看不见了。
秦絮秦勉“”
那边,顾莘莘纵马跑的欢快,还大笑了两声。
阿翠不解,顾莘莘笑“哈哈哈,没什么,就是碰到两个垃圾人”
“垃圾是什么意思”
“你不用管,只记得,珍爱生命,远离垃圾”
其实顾莘莘在心中有想过,在看到秦勉的一瞬。
她想着是帮原身出气,还是彻底离这垃圾人远一点。
后来她还是选择了后者,穿越过来,面对太尉大人的屠刀她尚且自顾不暇,哪还有心思跟渣男纠缠。
况且,若让原身重新选择,她可能也不愿再遇到渣男,为这种垃圾浪费心神,还不如做更好的自己。
但命运这事,真不是自己能决定的。
又过了十来日后,阿翠听府里的下人说,某处寺庙最近迎某个天神,那天去拜佛求香,极为灵验。
顾莘莘对拜佛兴致不大。但阿翠缠得不行,顾莘莘便只能打马,再次带着阿翠出了门。
已是盛春四月,万物生机盎然,寺庙所处的山林亦是葱葱茏茏,林木苍翠欲滴,天空澄澈明净,不是有飞鸟啾啾飞过,风景宜人。
两人在寺庙了求了签拜了佛,又逛了会风景,这才下山。
山下就一条路,刚走到某个转角,两人便是一愣
那路边山石处坐着两个人,似乎在等着什么,可不就是秦絮秦勉
这两人是追着也要碰她的瓷啊越挫越勇铁了心了
既然如此,顾莘莘喊了声“阿翠,坐好了”
阿翠说“怎么”
后面一个“了”字还未说出口,主子双腿往马肚重重一夹,马匹旋风般冲先前
“啊”
顾莘莘把秦勉脚踩断了
踩断了
纵马过去,直接重重撞上
既然你追着碰瓷,老娘就满足你
双方都精神可嘉,公平。
她拍了拍手。
不就是想碰瓷后跟到我家去么满足你们
于是顾莘莘手一招,指着几个路人道“两位小哥,我不小心把人撞了,您帮忙把人抬下山,抬到我府里,我自有重酬”
非要逼我,那大家就斗到底吧
这会秦勉跟秦絮也是蒙的
万万没想到这姑娘直接粗暴地放马过来,还下那么重手,把人腿骨踩断了
要知道,上一世顾璇也只是把人撞骨折,而不是骨断啊,骨断比骨折痛多了
秦勉躺地上撕心裂肺的喊,眼泪都出来了。
然后就这般,一路痛着,回到了谢府。
抬到了谢府,顾莘莘挑了周围某个没人的院落,将秦勉塞了进去。
然后
请大夫了吗没有,她坐在自己的小院里慢悠悠喝阿翠煮的银耳汤。
直到秦絮哭着找上门来,“我兄长他”她抹着眼泪,泪光婆娑,颇有些林黛玉的娇弱,“姑娘你都不管吗”
“啊”顾莘莘如梦初醒,“你说是大夫是吧,我已经请了呀,可能在路上走得慢,你们再等等,马上就到”
于是这马上就到又是两个时辰。
秦勉都是活活疼过的呀
好不容易等大夫来,替秦勉续了骨,固定上木头,顾莘莘全程在旁欣赏着秦勉的痛苦,然后故作愧疚道“对不住啊,秦公子,马儿失控撞伤你,我也很愧疚,你放心在这养伤,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秦勉原本痛的要死,闻言便装作更痛苦的模样,哼唧道“有姑娘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多谢姑娘”
撑了撑精神,他又说“但此番我兄妹进城,是为了投靠嫁姑母,巧的是,我姑母嫁的也是姓谢的人家,她姓秦,名菊芬,不知姑娘可认识”
巧
太巧了
这不就是顾莘莘那二舅妈吗
那这事就有些矛盾了,这秦勉既是来投奔二舅妈的,为何又要碰瓷她
想不出原因,只能派人去通知了二舅妈。
很快,二舅妈攥着帕子,哭哭啼啼来了,扑向床上腿断的秦勉喊“我可怜的侄儿,你怎么成了这样”
顾莘莘心知二舅妈一贯护短,亲侄子被自己撞成这样,多半会找事,就算不摆起长辈口气教训几句,也得从她身上套点好去。
结果竟然没有,她只是哭了几句,便命侄儿好生养着,不仅没有责怪顾莘莘,反而将她拉到一旁,说了不少体己话。比如谢家被谢栩分割出去,长辈们见顾莘莘的次数也少了,她不能像从前一样照顾顾莘莘,对此内心有愧,说到动情处,还将顾莘莘的手拉了又拉。
顾莘莘当然不信,但在虚情假意中听到了一件事。他们虽对簪花小院不闻不问,却没忘了外甥女跟宋家的婚事,那大舅舅不时就修书送往京城宋府,生怕宋府忘了千里之外谢家的姻亲。
至于宋家有没有回信,不得而知。但从此可见,谢家是不会放弃外甥女这枚棋子的。
只是二舅妈现在似乎对这档婚事不那么热情,让顾莘莘照顾好自己的侄儿,便走了。
她走后,顾莘莘也去忙了。
最近,她研究了一种花果茶,春天喝最是清新爽口。
在厨房里捣鼓了一下午,忙到天黑,顾莘莘美美喝了一杯,给阿翠也留了一杯,再看向多余的几杯
嗯,除夕那一夜,谢栩话虽不好听,但听说他还是默认了她挂的宫灯,这也算是一种态度吧。那这几清新花果茶,可以给他们献献宝。
于是她端着花果茶出了厨房。
便是那么巧,走了没多远,过前方假山时,她跟一熟悉的个身影遇到。
小书童。
小书童是夜里给主子去雍景阁找些书本的,回路上就撞到了顾莘莘,一眼就被顾莘莘的模样惊到。
顾莘莘既然是去献宝的,当然做了装扮,不过今天的装扮不同寻常,她戴了个狐狸小面具。
面具是顾莘莘那天去集市顺手买的,平日她去见谢栩都是带着斗笠跟纬纱,那绢纱重重叠叠,飘逸好看,但使用不便,尤其是爬墙时总刮着树枝或砖块,于是她便想换个遮掩,这面具是个小白狐狸,水灵灵吊梢眼,额上还有一簇火焰似的花钿,活泼灵动,漂亮神气。
而顾莘莘的瞳仁就从那狐狸眼眶里透出来,黑眸灵动活泼,骨碌碌的转,下面露出薄而嫣红的嘴唇,少女之气更为俏皮可爱。
小书童对她的新装扮一怔,而顾莘莘已然将手中花果茶送过去,招呼道“巧啊小书童来来,我刚好研究出了新品,快尝尝”
小书童便接了。如今他已完全放下警惕,尤其是每次看着那院里的宫灯,就像那一夜女孩的善意,他道了个谢,拿起花茶喝了几口。
顾莘莘见他端着茶杯拿书本不便,便给他分担了些,两人抱着书本,踏着夜色一起向前走。
小书童喝道一半,突然想到什么,期期艾艾提了个要求,“那个你下次能多带点嘛,高虎大哥也想尝尝”
顾莘莘脑里立时浮起那个总在门口站岗,大壮个好奇又羞于开口的脸,她噗嗤笑,说“当然有啊,我备了他的啊。”
“那就谢谢姑娘了”竟然有人接口,还是高虎的声音。
顾莘莘一抬头,得,不知不觉跟着小书童已经走到了紫藤小院门口。
许是盛春之夜格外迷人,天上有星光,风里有花香,谢栩今夜没呆在房里,而是跟着高虎呆在院落,主仆两一个站,一个坐。
顾莘莘立马扬起了笑,今日不用翻墙了,她撒开小短腿跑过去说,“公子超好喝的花果茶,你要不要”
她戴着小狐狸面具,笑的眼角弯弯,一脸真挚,那狐狸面具没有全遮住她的面容,眼眶里透出她的大眼睛,她本就眼大珠黑,眼睫浓密且长,衬着那灵动的狐狸面,显得她笑意越发灿烂浓郁,比这盛春夜里的花香还浓烈。
与她的热情相比,谢栩一如既往平静与冷淡,直到顾莘莘又灿烂大笑时,他扭过头,似看到什么不喜之事,将视线投在其他地方,道“不要。”
然后再不理她,进了屋。
顾莘莘“”
嗯这反应什么意思啊
是她的错觉吗,总觉得太尉大人的情绪在瞬间有了变化,虽说过去也总拒绝她,可今天的态度比往日更突兀微妙。
回头想想,跟太尉大人接触越多,便愈发有种剥洋葱般,一层层的认识。
最初去报信被他掐脖锁喉,是阴狠与暴戾,后来她花式讨好,他是清淡与高冷,眼下又有点莫名的别扭。
权臣大人性格太过复杂,又藏了太多秘密,很难一次性定义。
顾莘莘忍不住悄悄向小书童招手,“你们主子很讨厌我吗”
小书童“不知道,但你是这几年跟他说话最多的女子。”虽然都是你死赖白乞说的。
顾莘莘“”她才跟谢栩说了多少话啊,加起来有没有十五句
他从不搭理女人的吗
“他是不是不喜欢女人”顾莘莘问。
小书童为难,“不清楚,可能吧。”结合主子的身世来看。
“啊”顾莘莘思维跳脱了,“难道他喜欢男人”
小书童气得用手比刀“当心我们主子杀了你”
而屋内,一对目光果然含着杀意射过来,竟是听到声音的谢栩。他耳朵居然这么尖
顾莘莘咻一声跑了。
狂奔回屋的顾莘莘并不知晓,当天夜里,二房秦氏又去了秦勉的院子。
秦氏脸上再不见面对顾莘莘虚伪的笑,肃容对秦勉道“方才那丫头在这,我话不好说,总之,你把我的话记清楚了,千万笼络好了她。”
疼痛让秦勉皱眉“可她也太狠了,竟纵马将侄儿的腿”
秦氏道“那你且把这事记得,届时连本带利一起讨回”
秦勉颔首,“姑妈说的是,只是您真确定情况如此么。”
“不然呢”秦氏冷笑“这小丫头,差点把我骗了,她那个死鬼娘,留了好一手呢”
“眼下我既知道,就会拿到手,不然留给大房吗这些年,大房得了太多好处了”
秦勉拍马“姑母远见。”
秦氏又转头看向房里的秦絮,道“我竟不知道,我那蠢弟弟何时多生了一个女儿勉儿,你是哪来的妹妹啊。”
她自进来就看到秦絮,却故意不闻不问,有意观察那秦絮反应,那秦絮也不声不响站在那,水蓝色衫裙,身姿娉娉袅袅,自有一端风流。
秦勉道“姑母,她不是坏人,是来帮我们的”怕对方不信,他脸红了红,道“这位姑娘绝非俗人,她是个仙姑”
秦氏瞠目,“仙姑”
“是真的,不然我们哪能每次都堵得到顾家那丫头,多亏了他”
秦勉接着低下头,凑到姑母身边絮絮说道。
这边,顾莘莘亦是在想这码事。
从紫藤小院回来后,夜风吹得她脑仁清醒,平日里除了攻略权臣一事,入住谢府的渣男秦勉跟秦絮她也得想想。自二舅妈搅进来之后,顾莘莘便觉得事情朝着不可莫测的方向去了。
目前来看,最让人蹊跷的是,这天大地大,不说别的,就这小小的县城,城里城外到处是地儿,怎么秦勉跟秦絮每次就能堵到她跟专门算好了点,守株待兔似的
想想原身的遭遇,那几人是为图她财而来的,这动机是真的吗
还有秦絮,为何非要伪装成秦勉的亲妹子伪装成个丫鬟或别的不行吗
想不明白。顾莘莘招来了卜镜。
先是问秦勉,想看看秦勉来此的目的。
果然是图财,镜子里的秦勉正趴在桌上,打着算盘,计算财物。
这王八蛋,按理说一介书生,该是醉心科考诗文,可秦勉镜里那打着算盘喜滋滋的模样,倒真像那账房先生了
肯定了秦勉的动机,顾莘莘的卜算换了秦絮。
第一卜秦勉的正常,第二卜秦絮的便蹊跷了那镜子里竟然空洞洞什么也没有
要知道,顾莘莘卜算这些年,除了死人卜不出来,否则不可能没有画面,那秦絮是活生生的人,没死啊,画面怎么是空的呢。
难道是卦像失灵
既如此,那休息下,明天再试。
休息了一晚,顾莘莘还来不及再试,就有人找到了小院里来。
大舅妈陈氏
昨天是二舅妈,今天换大舅妈了,多半也是因为秦勉
果然,大舅妈直接问“听说你昨天带了个少年郎回来”
“嗯。”顾莘莘没什么好瞒的,那么个大活人带回府,全府上下都看着呢,能瞒哪去。
只是大舅妈这么紧张,一大早来说事,难道还是因为顾莘莘的婚事
她又猜对了,大舅妈真的说“我跟你舅舅现在对你管束不如从前,但始终是你的长辈,你要记得,你跟那宋府的公子还有婚约在身,切莫做出让我们为难的事。”
顾莘莘腹诽,谢府被分割了后大舅舅家再不曾来看这个外甥女,平日就嘱咐厨房供给寒碜的一日三餐,维持最低的生活标准,要不是顾莘莘偷拿自己的钱贴嘴,或者蹭蹭谢栩的小厨房分家后的谢栩拥有了自己的厨房,偶尔有好伙食,那厨师还会通知簪花小院去端点,顾莘莘不知道这是谁的意思,或许是小书童对自己送美食的一种回报,但看谢栩没有反对,就当默认蹭他的了。
要不是自己有多途径混吃喝,不然就她这十四岁急需营养发育的年头,光靠舅舅舅妈的“抚育”,估计个都蹿不起来了,舅妈竟还好意思敲打她
如此从侧面验证,二舅妈说的没错,大舅一家还惦记着那婚事,巴巴写信去宋府,对方没回应还仍然不死心,生怕顾莘莘一个不小心跟别的男人跑了,自己亏了大。
顾莘莘也不发作,只往秦勉养伤的偏远一指,“舅妈说笑呢,是我将秦公子腿撞伤了,无奈才让他进府医治,没别的意思。再说了,他是二舅妈侄子,我不让他进府,二舅妈也会想法接进来的。”嗯,机智,将锅推给二舅妈。
大舅妈果然转移了想法。
的确,她要不是碍着是二房的侄子,早把人赶出了门,还要这穷酸住在谢府昨晚她听到这事就不舒服了,就找过二房,结果被那奸猾的商户女打哈哈绕了过去。
还是得想法敲打一下大舅妈想到这不由有些烦躁,捏捏眉心走了。
对付完大舅妈,顾莘莘靠在小几上休息。
原本想继续存点体力再去卜一卦,就见一个小厮急忙忙跑来,道“表小姐您快去看看吧,秦少爷不好了”
不好了
做什么妖呢,顾莘莘去了偏院,就见秦勉躺在床上,抚着受伤的腿骨,不住呻吟。
得,他的不好了就是痛
昨天才接完骨,没过疼痛期也是应该的,见秦勉痛得额头出冷汗,顾莘莘质问屋内的下人“没眼力劲儿的,秦公子痛成这样,你们不去请大夫,喊我来作甚我是止痛药吗”
小厮们低头羞愧,倒是秦勉在痛苦中出声,“不,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请顾小姐来的”
秦勉红着脸啜喏“这续骨之痛无法消除,大夫说只能挨过去,我我就是想看看顾小姐”
他后面的话没说完,将头垂得更低,“小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小姐坐一会,一会就好”
顾莘莘眨巴大眼,无辜地问“我坐一会能有什么用”
秦勉的脸更红了,似情窦初开的羞怯,声音也更低,“有小姐陪着好像不那么痛了”
顾莘莘“”
所以这渣男哪里是痛,是在借机试图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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