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凌晨五点了。
时樱在房间里睡不着, 坐在床边往山那头看,紧张的心一直快速的跳着, 几乎停不下来。
池夫人在外面敲门。
“时樱,我能进来吗?”池夫人试探着询问, 声音还放的很小, 大概是怕时樱睡了, 自己会吵醒她。
时樱应了一声,起身来给她开门。
这小旅馆设施什么的都比较破了, 一打开门, 寒风从过道上涌进来, 顿时吹的人浑身发寒。
时樱下意识抖了一下,身体上莫名的传来一阵战栗。
她勉强的露出一个笑容, 朝她笑了笑, 请池夫人进来。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池夫人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么问, 轻叹道:“这天太冷了。”
房间里寒气十足,还没有暖气, 人就这么静静待着, 一会儿就得手脚冰凉。
池夫人过来握时樱的手。
两人的手都不是太热,指尖带着冰凉,甚至有点失去知觉了。
“还是在被子里捂一捂。”池夫人拉着时樱在床边坐下,拉起被子,把她的手和大腿都盖住了。
女孩子最不能就是受凉了,更何况时樱现在这个情况,更加什么事都要小心。
这要是前两天得知这个消息, 池夫人肯定高兴坏了。
她马上就可以抱孙子了,那当然高兴。
另外更加是替池以钦高兴。
他有了孩子,会变得越来越好。
会愿意走出来,和他们交流,和这个世界有更多的联系。
“外面天都快亮了。”池夫人看向外面,一片蒙蒙亮,算着时间,都七八个小时过去了。
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幸好雪下了一会儿就停了,没有整夜的下下去,不然山里路又黑又不好走,更危险了。
池夫人看时樱一脸倦色,大概也猜到她一晚上没睡。
两人都一样,谁睡得着。
“万一池以航只是自己闹着玩,没在山上呢。”
不过一晚上,池夫人整个人憔悴不少,看着一点精神都没有,就连说话都提不起力气来。
时樱出声安慰她。
池夫人垂眼想着什么,嘴角苦涩,一时没有说话。
许久,她抬头看向时樱。
“你一定也觉得,我这个母亲当的很失败吧?”池夫人突然这么问了一句。
时樱听着,愣了下,没有说话。
池夫人心酸的笑了笑,继续往下说。
“其实这段日子,我自己想想,很多地方,确实委屈了以钦。”
总觉得自己做得够好,可当局者迷,不反过头来看自己做过的事,永远也看不出对错来。
“第一次当妈妈,不娴熟,所以第二天当妈妈的时候,希望弥补。”
只是这种弥补,反而在另一个方面,伤害了别人。
在她眼里,一直都是最优秀最棒的池以钦。
这么多年,把他捧在心上,无论两个人距离的多远,关系多生疏,他永远都是妈妈的宝贝。
这是她自始至终都坚定的。
“我马上也是第一次当妈妈。”时樱看池夫人万分自责,忍不住开口,道:“做的肯定还不会有夫人您好,还要多向您请教。”
谁都有谁的不容易。
时樱理解。
她知道,其实池以钦也明白,上次他在自己房间,看见几张小纸条,沉默很久。
眼眶里红红的,泪水打转,时樱都注意到了。
只是她没有说出来。
那几张小纸条上也没有什么,都是池夫人留下的,有说饭菜在厨房,有说让他今天出门多穿件衣服。
都是一些关心的话。
很简单,就像每一个平常的母亲那样。
做着最平凡不过的小事。
可就是这样的小事,在经历了长久的岁月之后,终于再被人想起,心里难免有升起异样的涟漪。
勾起更多的往事。
池夫人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一会儿后,她看向时樱,开口道:“你的温暖,能感染很多人。”
她说了这句话,就没有再说。
但她的意思是,一个本身就温暖又向上的人,不管做的多差,都一定是比别人好的。
池夫人看向窗外马路上的那一盏灯,独自亮在寒夜里。
她心里在暗自祈祷,如果能让两个儿子都平平安安的回来,那她愿意折寿十年。
.
又过了半个小时。
外面传来隐隐嘈杂的声音,时樱本来正和池夫人说着话,突然听见,猛一下就站了起来。
“好像回来了。”时樱仔细听,似乎听到了池文韬的声音。
他声音一向洪亮有中气。
于是她下床,穿了鞋子,顾不上那么多,直接往外面跑。
池夫人虽然也着急,可走在时樱后面,还记着要扶着她,别让她绊倒或者摔倒了。
外面救援队的人都回来了,池文韬在队伍最前面,一身狼狈,脸上也阴沉的可怕。
“以钦。”时樱站在门口,目光扫了一圈,没看见池以钦,于是她下意识喊他的名字。
反应过来不会有人应之后,她往前又走了几步,喊:“池以航。”
也没有人应。
池文韬看着时樱,往左边指了指。
大概是示意她池以钦还在那边。
然后他走过来,看着池夫人,一时沉默了下来。
好一会儿之后,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看他这样子,哪怕没有说明白,也能知道,没有找到池以航。
时樱也看明白了。
她心口滞了下,那瞬间隐隐头晕。
缓和了下之后,她朝着池文韬指的左边的方向走过去。
一眼就看见池以钦坐在一个小木凳上,前面就是水池,他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放到水里正在洗。
半边脸都沉在黑暗里,隐晦不明。
只是他指骨节紧紧的捏起,握着手里的东西,力气也越来越大。
整整一个晚上,几乎把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还是没有找到人。
甚至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本来要是这样的话,他们还能想,指不定池以航就没有上山。
可是他们刚刚下山的时候,遇见山脚下一户人家的老大爷,说是昨天下午,看见一男孩子上山了。
那大爷也不好描述,只是说这男孩子和池以钦长得像。
这几乎是最后压倒人绝望的一击。
池以航他真的上山了。
时樱远远的看着,不敢再往前走。
没有能够安慰他的话,因为找不到池以航,她自己心里也很难受。
一天一夜了,这么冷的天,池以航一个人在山上,而且这么多人都找不到他。
很难说没有发生点什么。
有很多种可能,每一样都是让人无法承受的。
就这么停顿了有十分钟。
池以钦突然站起身来,拿起旁边的手电筒,大步往外走。
时樱追上去,着急喊道:“你去哪儿?”
池以钦看到有人影闪过,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时樱。
时樱继续往前走,又问了一句。
“你要去哪儿?”
“上山。 ”池以钦开口回答,没有要隐瞒的意思。
他语气听着冷淡,可夹杂着的急迫和担心,一点没少。
“我再去一趟,能找到他。”
刚刚他坐在那儿回想,总觉得还有几个地方他没有去过。
越想越不对,于是要回去再看一看。
“要去也不能一个人去。 ”时樱反对,拦住他,说:“等天亮了,我们一起。”
她说完,池以钦瞳仁一紧,猛然间抬头盯着她。
吓了时樱一跳。
他拽住她的手腕,把她往里边拉了一点,刚拉人进去,飞快松手。
就那么两秒的停顿,时樱还是感受到了,他手上完全没有温度的寒冷。
像冰块一样。
时樱顿了下,马上去拉他的手,可还没碰到,池以钦已经缩了回来。
“你不要碰我。”池以钦的手还往回收了收,淡淡道:“会凉到你。”
时樱眉间一片心疼,看着他,有想说的话,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他找了一晚上,衣服裤子湿了大半,脸上疲倦又憔悴,连声音都是嘶哑的。
而且他肯定会自责。
因为耳朵听不见,自己找人也增加了难度,他自己会想,是不是因为他,有错过了什么。
只是时樱一点都不想看到池以钦这样。
“我没事。”时樱猛然听见池以航的声音,愣了一下,转头往回看。
这是在旅馆的一角了,回头看到的是墙,时樱又屏住呼吸,仔细听了会儿。
好像真的是池以航在说话。
“我好像听见以航的声音了。”时樱说话的尾音抖了一下,说完还愣愣看着池以钦,自己也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过来。”池以钦想去拉时樱的手,可顿了顿又把手缩回来。
于是只是招了招手,示意时樱跟着他。
两人一拐过去,就看见旅馆门口,池夫人紧紧抱着池以航,止不住眼泪的哭。
反倒是池以航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看见爸妈。
而且另外还有这么多人。
他正一脸懵,突然又看见池以钦出现在前面。
池以航眼睛一亮,朝着他招手,喊道:“哥。”
池以钦走过来。
他打量了池以航一圈,目光冰冷的比这山里的温度还可怕。
两人目光对上,池以航惊了一下,下意识的要躲闪开,心虚的脸都白了。
池以航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是鞋子上被雨水打的有点湿了,整个人精神很好,神采奕奕的。
池以钦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还是盯着他没有离开,许久之后,他绕过池以航,直接往前走。
刚走两步,池以航一把拽住他手臂,又喊了一声:“哥。”
“哥,我错了,我下次出来,肯定和你们说一声。”池以航急着承认错误,态度诚恳,看起来快哭了。
他最清楚,池以钦生气的状态。
像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已经气到了极点。
池以钦冷冷扫了他一眼。
只是池以航的手他也没有撇开,片刻后,开口道:“当初我想的没错,你一出生就该掐死你。”
这句话说的难听,但听着又不是厌恶。
而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紧张担忧的心情在慢慢化开。
池以航明白过来中间的情绪,突然笑了声,伸手就抱住了池以钦。
“哥,你最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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