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十点,沙滩上聚集了不少看烟火的人。
工作人员拉出安全线,志愿者帮忙引导游客到看台区,流动小贩拎着堆满各类烟花的红色塑料桶卖力吆喝。
比起节庆时新海市场面浩大的烟火会,小岛上每周五的‘不见不散’只能算个不太持久的小场面。
不过,没关系。
烟花虽然转瞬即逝,但在绚丽绽开的瞬间,承载的期许和雀跃都是一样的。
今天晚上,唐琛打算在这里向他刚迎来24岁生日的女朋友求婚。
两人相识于偶然,相恋多年,女朋友大学毕业后放弃家里安排的稳定工作随唐琛来到岛上,从摆地摊到开咖啡店,始终不离不弃。
而立之年的男人,努力打拼后事业总算小成,有了和恋人携手迈入下个人生阶段的底气,便不再犹豫。
于思洁自告奋勇担任‘布置求婚现场全球首席执行官’,领着酒饱饭足的大伙提早前来……必须不能跟游人们挤成一团。
她挑了一个地势拔高的地儿,可以将放烟火的海滩一览无遗。
视野极佳,人也不多。
用红烛和新鲜的玫瑰花摆出偌大一颗桃心,彩色的心形氢气球绑在石头上当布景,再往后是大海和夜空。
只等十点整烟火照亮夜空——正式开启求婚大作战!
准备时间。
时舟坐在就近的小吃店门口,抱着一杯冰沙,边吃边看于思洁十分有主意的指挥大家做最后调整……安安静静的当仙女。
手机在这时收到一则短信,来自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时嘉雯:姐你在干嘛?】
时舟单手打字,回复了‘看求婚’三个字过去。
没想到把对方惹急了——
【时嘉雯:你快别凑热闹了吧,刚我经过书房听见妈和祁安河打电话,给他支招怎么追求你(QДQ!)看起来超级想撮合你们在一起的样子……那热乎劲儿让我害怕!】
【时舟:不怕,稳住,能赢。】
【时嘉雯:赢个屁啊!感情不能让别人做主!咱爸不行!我妈更不行!】
时舟看着妹妹的回复,心急上火的情绪被每条短句后的感叹号发酵出来,而她纳闷的点在于:‘咱爸’和‘我妈’的称呼用法。
当中涵义,到底是能体味出来。
陶琳和时屿樊育有一双儿女。
17岁的时嘉航上个月刚结束高考,是个有长男风范、成熟稳重的孩子;14岁的时嘉雯承包了所有家庭里小女儿讨人喜欢的特点。
兄妹俩自小就粘时舟,如此刻这般通风报信时有发生。
只是近两年明显变得频繁了……
许是意识到母亲对姐姐愈发强烈的敌意,绞尽脑汁的想做点儿什么,努力维护修补这段关系,避免家庭关系失衡。
而时舟在察觉了陶琳对自己态度的微妙转变后,尽量回避矛盾发生,和弟弟妹妹包括父亲保持甚至是有些疏远的距离。
她并非如看上去那般懵懂无知。
只因为,母亲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陶琳才是陪伴父亲创业、守业,经历大风大浪,享受静好岁月的那个人。
这些,时舟都是懂得的。
时嘉雯的短信看起来咋咋呼呼,就跟古时候通敌叛国的小奸细没两样儿。
但其实,她只是选择了一种轻松的方式提醒自己的姐姐——不要一味委屈。
解读了短信里全部的意思,时舟看似木讷的眸色里流转出一丝被暖到的柔软,不自觉微微笑。
【时嘉雯:舟舟,我是嘉航。妈那边通话快结束了,祁安河应该会给你打电话。你自己拿好主意,不喜欢就拒绝,这件事不可以勉强,知道么。】
时舟:“……”
小航又抢雯雯的手机……
时舟正想提醒时嘉航少欺负撒娇包,手机屏幕冷不防弹出来电显示,陌生的本地号码,来电人的身份却很清晰。
划开接听键,将手机放置耳边,男人中规中矩的话声响起:“你好,我是祁安河,请问是时舟吗?”
清朗明快的嗓音,态度也很敞亮。
虽然初次通话就直呼她的名字,但全然没有冒犯的意思。
相反,距离感合适,语气语调也拿捏得很好。
时舟轻轻地‘嗯’了一声,很淡的回:“你好。”
难得祁安河没被冻伤,礼貌的询问:“方便聊聊吗?”
时舟认真点了个头,把吃了两口的芒果冰沙放在身侧。
“你说。”
电话那端,祁安河语色温润:“怎么说呢,上周家里安排我跟你一起吃饭,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相亲。我不知道你当时怎么想,我个人觉得挺荒唐的,我竟然也需要相亲。”
半是试探半是调侃的话到这里,他停顿下来。
通常来说,聆听者会对于他的‘竟然’感同身受。
毕竟都是天之骄子,又还很年轻,着急忙慌的找什么对象?
遗憾那个聆听者是时舟。
在对方没有说完之前,她是不会贸然回应的。
祁安河很快意识到这一点,心想时舟果然和陶琳说的一样,旋即接道:“其实那天得知你不在岛上,我说不出的轻松。”
听着像普通的抒发感想的话语,实则暗藏责难:我都不好拉下脸放鸽子,你却那么做了。
与此同时,祁安河也得到了‘说不出的轻松’之感。
所以他们扯平。
祁安河继续道:“只不过在轻松过后,就开始感到不甘心,觉得还是要见一见才能确定。我和陶姨通过电话,了解了一些你的情况,听说你是位画家、爱安静,喜欢莫奈,虽然我不会画画,但至少后面两点与你一样。我想我们应该相处得来,你的意思呢?”
平心而论,真诚还是有的,不怎么多罢了。
成年人对待感情的方式,大多这般。
时舟想了一会儿,脑子里最清晰的是小航用雯雯手机发过来的那句:不喜欢就拒绝。
她遵循心声回答道:“我不喜欢你,但很高兴你喜欢莫奈。”
祁安河哑着嗓子低低的笑:“如果非要说喜欢的话,抱歉,我现在也不喜欢你,我只是说——假使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先像朋友那样相处看看。”
只是交朋友么?
时舟没怎么犹豫,“好。”
祁安河这通电话的目的达到,也从嘈杂的通话背景听出她在外面,便主动结束道:“我在去机场的路上,家里有笔生意需要我亲自去谈,回来后我们再联系。”
挂线。
时舟把手机放在一旁,转拿起芒果沙冰,赶在它完全化成芒果汁之前加快勺子舀动送进口中的速度。
吃到一半,被冰得脑袋疼。
她耸起双肩,五官拧成团,眉头打结,漂亮的杏眼眯成两条不能视物的缝。
冻懵了!
许久缓释过来。
时舟睁开眼睛,入目先是一对踩着人字拖的男人的脚,往上是套着黑色运动裤的大长腿,在往上是宽松T恤也掩不住的倒三角身材,最后,对上男人散漫却深邃的眸子。
“喜欢?”她问,手里端着沙冰,真诚的望着眼前人。
重霄无解的愣了下。
喜欢什么喜欢?
“嗯,喜欢。”她确定了。
重霄:“??????”
*
奢华的劳斯莱斯行驶在前往机场的高架桥上,车内,祁安河捏着母亲递过来的手机,以着挑剔的目光,审度着屏幕上的照片——
没有面对镜头的女孩儿端端站在类似画展的场地中。
她穿浅蓝色的编织毛衣、没过脚踝的长裙,裙下隐隐约约露出一双简单款式的白球鞋。
明亮而柔和的白色光线从她上方打下来,在她整个人的表面构成一层薄薄地、柔软地绒毛。
十分可爱文静的模样。
要说唯一的不足,大概是明显放空的眼神儿了。
祁安河将手机还给母亲,附上点评:“跟个木头人儿似的。”
陈咏文拿回手机,顺势扫了一眼年初时舟出席市里画展时,自己偷偷拍下的照片。
“那也是漂亮的木头人儿,你敢说不是?”
祁安河无可奈何的笑:“行了,这个星期耳朵被你念出茧子,看在时舟漂亮的份上,我会以结婚为目的和她好好交往的。”
得到儿子的保证,陈咏文可算松口气,“这才是我的好儿子。时舟长得漂亮,画家的身份说出去又体面,比你交往的那个女明星好多了!两年地下恋,你不嫌委屈,妈还心疼你呢!”
说起这段拉扯不清的恋情,祁安河是没有底气接话的。
陈咏文还在看时舟的照片,越看越满意:“我在时家见过这孩子两次,性子淡得就跟天生没感情似的,你把她娶回家让你爸满意,外面彩旗飘飘,她也不会说什么,只管传宗接代就好了。相信妈,我绝对不会看走眼!”
祁安河笑笑,不置可否。
*
同一时间,身为明珠岛之光的时舟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祁家母子当作传宗接代的工具。
无关紧要的人,向来不会在她的记忆区久留。
求婚现场布置好了,唐琛按着时间带女朋友到达指定地点——求婚过程相当顺利,场面一度催人泪下十分感人。
略显遗憾的是,烟火会那边出了点儿小问题,需要延迟到十点半。
趁着大伙儿找观赏位置就座的空隙,时舟被路过的日料摊子吸引,满心欢喜在长条的木凳子里落座,点一份章鱼小丸子。
坐稳了,她又才想起重霄。
他们还没加微信,前天超市买东西的钱也没有还。
因为被求婚环节打了岔,差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正准备站起来去找人,那人却先一步迈开腿跨进,在她旁边坐下,抬首扫了一眼老板身后的菜单,“来一份日式炒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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