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矣不是个怀春少女,也没什么浪漫情怀,他甚至对烟花没那么感兴趣,但是看着身边这小子献宝似的带着自己看烟花,突然就不忍心说什么扫兴的话了。
他笑笑,捧着对方递过来的热咖啡说:“你还挺会找地方。”
荀理没有说话,脸上挂着笑,看着烟花。
方矣扭头看他,觉得他眼里不仅装着盛开的烟花,还有不停上演的人间悲喜剧。
只是,隔着一层幕布,幕布背后到底正在演着什么戏码,他看不到。
“给你讲个笑话啊。”方矣喝了口咖啡,烫了舌头,“靠。”
“靠?”荀理看他,“这笑话挺短啊。”
方矣瞪了他一眼:“少说屁话。”
“遵旨。”荀理往他身边凑了凑,微微歪了一□□子,脑袋靠在了方矣肩膀上,“你讲吧。”
“……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儿得寸进尺了?”
“这样显得咱俩亲密,关系好。”
“我跟你,用不着这么显,”方矣想了想,却没推开他,“你没长骨头吗?”
荀理笑,不答话。
“从前有个小男孩,打小被他妈当小姑娘养,穿裙子,梳辫子,”方矣喝了口咖啡,这回有准备,没烫舌头,“小男孩知道自己是小男孩,他想把小辫子剪掉,但是他妈不让,说等他上了小学就不能再这样了。小男孩为了满足他妈妈奇怪的癖好,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忍耐。”
荀理笑出了声,贱兮兮地问:“那小男孩姓方吗?”
“闭嘴。”方矣说,“不过后来没等上小学小男孩的小辫子就被剪掉了,因为他爸春节的时候带着他放烟花,结果把小麻花辫给烧了半条,没办法了,只能剪掉。为此,小男孩他妈跟他爸冷战了足足两个小时。”
荀理已经栽倒在方矣怀里笑得胃疼了,他双手环抱着对方的腰,说:“哥,没想到你小时候就是女装大佬。”
这本来是方矣的秘密,只有崔一建跟老肖知道,并且多年前那两人就被勒令不准说出去,否则杀无赦。
没想到,今天晚上,方矣自己当笑话讲给了荀理,还真是,很有奉献精神了。
大概是天太冷,脑子冻坏了。
“不准告诉别人。”方矣说,“否则,我切了你的命根子。”
荀理像个大型犬一样窝在方矣怀里,说:“放心吧,我舍不得让别人知道你那么销魂的过去。”
“销魂个屁,”方矣没好气儿地说,“那时候的我,还是个孩子。”
他捧着咖啡笑盈盈地喝着,烟花结束了,世界安静了下来。
“哥,”荀理微微起身,看着他说,“我想跟你接吻。”
“不行。”
方矣说出这句“不行”,可下一秒被人搂过去含住了嘴唇。
手里的咖啡洒了,弄得两人身上都是,还挺烫的,但方矣没空去收拾,因为整个人都被圈住,动弹不得。
刚刚喝过热咖啡的方矣嘴唇温热,带着点儿似有若无的苦和似有若无的甜,相反的,荀理嘴唇冰凉。
方矣一开始还有点儿抵抗,到了后来,用舌尖去舔了舔对方的嘴唇,把温度传给了荀理。
“你承认吧。”荀理放开了他,“你挺享受的。”
“我是挺享受。”方矣坐好,拿纸巾擦了擦湿了的羽绒服,“毕竟成年男人,谁也不是xing冷淡。”
荀理看着他,拿过纸巾帮他擦衣服:“搞对象吗?”
“不搞。”方矣倒是坦然,“哥向往自由。”
荀理笑了,也不多说,拉着他下楼:“回去暖和暖和换条裤子吧。”
方矣的裤子也洒上了咖啡,这会儿冰得快得老寒腿了。
说是回屋暖和,但只要离开“小太阳”,这屋就跟冰窖似的。
荀理找了条自己的裤子给方矣,说他:“你刚才也太不小心了。”
“我不小心?”方矣心说,你小子行,还恶人先告状,“是谁突然凑上来的?讲不讲理了?”
“不讲。”荀理帮他解腰带,“跟你我就不讲理。”
方矣哭笑不得:“多大的人了,跟小孩儿似的。”
荀理笑嘻嘻地帮他脱了外裤,问他:“里面的要不要换?”
“得了,我看你不是想帮我换裤子,是图谋不轨。”方矣拿过旁边的裤子套上,有点儿大,“就这样吧。”
荀理靠着墙歪着头笑着看他说:“你穿我的衣服裤子,你这人是不是也就归我了?”
“做什么美梦呢?”方矣凑到“小太阳”旁边去取暖,“天才刚黑没多久你就进入美好的梦乡了?”
“是呗。”荀理搬了把凳子坐在他旁边,“看见你就开始做梦。”
“别骚了,嘴里没一句正经话。”
荀理笑笑,不说了。
平时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人,挺正经的,何江江可以作证,上大学这三年,他从来没主动勾搭过谁,方矣是头一个。
说来也怪了,不知道怎么就像着了魔似的,荀理觉得方矣对自己的路数,怎么相处都舒服,这种感觉就是传说中的“可遇不可求”。
两人靠着“小太阳”暖身子,方矣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看向荀理,说:“你最近还住学校?”
“嗯,”荀理说,“下周宿舍就要封楼了。”
方矣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又接着问:“然后你回这边来住吗?”
“对啊,”荀理笑了,“怎么着?方老师舍不得我,要收留我?”
“做梦吧。”方矣瞪了他一眼,“我这人最恶毒了,巴不得看见别人遭罪。你吃苦受寒的时候,我就坐在温暖的小床上抖着腿嗑着瓜子看热闹。铁石心肠!”
“是,看得出来。”荀理看着他笑。
方矣看他,满脸疑问。
“昨天晚上我那么想要第二次,你却说什么都不管我,是挺不咋地。”
下一秒,方矣随手扯过枕头,丢在了荀理的脸上。
方矣:“你可闭嘴吧!”
快十点的时候荀理叫了个外卖,烧烤,还顺带点了两瓶酒,方矣说他:“挺接地气啊,又是白酒又是啤酒的,狠了心要灌醉我?但是今天就算喝了酒,咱俩也清清白白跨年,我可不想跟你把那不明不白的关系扯到明年去。”
荀理搬来一个小桌子,摆在床边,把烧烤放上,又用牙咬开了啤酒盖。
“你要是想掰扯明白了还不容易,”荀理一边给他倒酒一边说,“你现在说一句我是你男朋友,咱俩关系不就清楚了。”
“少年啊少年,”方矣说,“哥哥老了,不能再游戏人生了。”
两人轻轻碰杯,方矣故作深沉地说:“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明白了,恋爱已经不能随便谈,一旦确定关系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你敢么?”
荀理没说话。
他眼含笑意地看着方矣,然后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挺喜欢方矣,认真的,是那种茫茫人海中唯独这人能调动他神经的那种喜欢,但要说承诺个天长地久,他说不出来。
荀理觉得,就算他说了,方矣也不可能信,所以,何必呢。
一人一瓶啤酒,就跟塞牙缝似的,方矣喝完最后一口,有点儿意犹未尽,他放下杯子,看看荀理,笑了:“咱们俩这样跟老大爷似的。”
他说:“我爷爷就喜欢招呼几个老兄弟弄一盘花生米,喝几杯啤酒,扯扯淡吹吹牛追忆一下似水年华,咱俩加一起还没他们一个人岁数大呢,结果这日子过得和他们一个样。”
荀理抬头看他,笑笑说:“我觉得挺好的,我挺喜欢这种感觉。”
他把自己杯里剩下的酒跟方矣一人一半,喝完之后说:“相比于酒吧里闹哄哄的感觉,我更喜欢这样,就咱们俩人,安安静静的,哪怕什么都不说闷头喝酒都得劲。”
方矣总觉得荀理心里有事儿,几次想问,但又被理智拉了回来。
他自认没什么立场窥探人家的内心,因为他压根儿没想跟这人深交。
身体上往来这么两回,舒服了,痛快了,大家该干嘛干嘛,在学校之外,可以开开玩笑,做点儿出格的事儿,可回到校园里,他们恢复到原本的身份,重新正视撕不掉的标签,该避的嫌也得避。
“你别老气横秋的,”方矣说,“走啊,楼上不是还有小烟花呢么,跟哥一口气放了他们,准备迎接新年吧。”
他们回到楼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半,半只脚已经踏入了新年。
荀理问他:“你往年跨年都是怎么过?”
“和朋友在外面喝酒,或者在家一边逗狗一边听两个祖宗絮叨。”方矣看着荀理手法娴熟地点了支烟,然后把烟头顶在小烟花的引线上,然后在小烟花开始燃烧的时候递给了方矣。
方矣接过来,隔着烟花看向荀理。
那人正叼着烟笑着看他。
“今年你没和他们一起,怎么解释的?”荀理问。
方矣一手拿着一个小烟花,觉得自己返老还童了:“解释什么啊?就说约会。”
他扭头看荀理:“我妈还让我带你回去呢。”
“那你怎么说?”
“我说对象太丑,拿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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