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075 局长

    唐知综仍然是公社里的常客, 逮着机会就往秦爱国办公室钻, 旁人以为他不死心,死缠烂打追着秦爱国要小学拨款, 其他生产队都存了看好戏的心态, 秦爱国做事讲原则,从不徇私, 唐知综拿出耍无赖的那套根本没用。

    桃花村生产队建不成小学就是建不成。

    还得乖乖交学费去丽华村读书。

    想到这个, 赵振贤算找着机会出了口恶气, 趁交公粮的空档, 故意跑到唐知综跟前显摆, “唐队长, 听说你有心搞教育,培养祖国建设的人才, 不知道这学期多少孩子入学啊。”

    学费是由县教育局规定的, 每学期都不少,前段时间唐知综不是志得意满吗,有本事自个掏钱给生产队的孩子交学费啊, 他拿得出来吗, 哦, 忘记了, 即使他拿得出来也没用, 因为他们决定不收桃花村的任何学生。

    惨不惨!

    赵振贤鼻孔朝天,“唐队长,怎么不说话, 哑巴了?”

    唐知综正和白杨聊醋厂的工作问题,白杨说他运气好,外县领导出了事,临时取消了那边回城读大学的名额,金铭县临时多出了3个名额,醋厂占了1个,根据考核,那人是城里来的知青,知青离职,岗位会由厂里直接收回重新招工,也就说刚好空出个正式工的岗位。

    不过醋厂关系盘根错节,要唐知综多等几天,他爸尽量想法子搞过来。

    白杨刚说完,耳朵边就冒出个老鸭嗓,唐知综握住白杨的手,示意他终止话题,歪头朝赵振贤道,“是啊哑巴了,你是不是该找个寺庙还愿啊,不是我说你赵队长,几十岁的人了说话要有个规矩,都是基层干部,你冷嘲热讽谁呢。”

    还愿?什么意思,以为自己拜菩萨诅咒他呢,赵振贤气得瞪眼。

    白杨瞧着赵振贤,也不太看得上他阴阳怪气的嘴脸,他和唐知综说话,惹都没惹他,他张嘴就骂人,太不懂礼貌了,和唐知综说,“知综同志,我们去办公室接着聊吧。”

    本来看树下风大凉快,经赵振贤打岔,什么好心情都没了。

    唐知综听了自是乐意,两人说说笑笑的往办公室走,白杨回眸瞥了眼原地站着的赵振贤,回过头来问唐知综,“知综兄弟,你侄子的事儿我爸尽量去办,你们村到底能不能建小学啊。”再有几天就九月了,材料交到县里到县里派人来考察至少要两天,挖地基,垒墙又要好几天,算起来时间不够啊。

    他儿子昨天又出去闯祸,今早他出门时直接把人锁家里了,放出去太不让人省心了。

    唐知综拍拍他的肩,耐人寻味道,“等着吧,保管要他们能读上书,而且教他们的老师绝对制得住他们,你再辛苦段时间,小学建起来你就省事了。”

    都是聪明人,白杨听出点意思,既诧异又激动,问唐知综怎么说服秦爱国的,这几天秦爱国对唐知综爱理不理的,他以为黄了呢。

    唐知综笑着收回手,低声道,“有的事咱心里有数就好,说出来意思就变了,该你知道的过段时间自然就知道了。”

    白杨会心一笑,真看不出来唐知综有这个本事,他在公社干好多年了,自认清楚秦爱国的为人,不像会给谁开后门的,也就唐知综让他破了例,够厉害的啊。

    白杨问,“九月能开学不?”

    “九月是来不及了,你儿子不是不想读书只想玩吗,正好,下个月要他们玩个够,我和你说,孩子不能惯,硬的不行就来软的,你这么和他们说......”唐知综搂着白杨,嘀嘀咕咕教他对付孩子的招数,不止对付孩子,对付任何人那招都管用。

    白杨先是皱眉,慢慢的笑了起来,不住的夸唐知综有办法,这种法子都能想到。

    办公室人多嘴杂,两人默契的不多聊读书的事,像普通关系,不亲近不疏远,适当的保持着距离。

    既然桃花村建小学是迟早的事,那正式工的岗位白杨自然要加紧时间办,因此中午他特意回了趟家,如他所意料的那样,家里被3个娃翻得乱七八糟,屋里一片狼藉,他妈正挨着收拾烂摊子,他爸在房间里打人,白杨喊了声妈,杨妈妈有点错愕,“白杨,你怎么回来了?”

    儿子儿媳嫌孩子闹腾,是尽量能待在外边就尽量待久点,公社有食堂,儿子都在食堂吃饭,突然见到他,不怪杨妈妈问两句。

    白杨弯腰帮着收拾,瞅了眼紧闭的房门,里边传来3个兔崽子惊天动地的哭喊,以及他爸暴怒的骂声,他说道,“我回来看看,都是浩文他们干的?”

    杨妈妈叹气,“不是他们还有谁,窗户都差点被他们卸了,你爸在房间里大发雷霆呢,你还没和妈说咋回来了呢,是不是公社出啥事了?”

    锅碗瓢盆全被扔在地上,几个兔崽子估计害怕挨打,没有打坏任何东西,就是乱了点,他捡起地上的筷子,说道,“浩文他们大了,不好好箍箍他们的性格长大了肯定会出事,送去乡下过过苦日子也好,桃花村那件事,十有八.九是成了,你和爸再去厂里活动活动,争取把名额弄到手,这样我也好和人家有个交代。”

    杨妈妈动作微顿,难以置信道,“桃花村建小学的事儿县里批了?”

    速度挺快的啊。

    白杨竖起食指,提醒她小点声,大院里住的人多,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别人就知道了,传出去坏了事就惨了。

    杨妈妈回过神,声音小了很多,“不是说书记没答应吗?”

    具体细节白杨也不清楚,只道,“唐知综能耐大得很,他既然说没问题自然就没问题,再等等,他不是说大话的人。”

    杨妈妈算了算时间,担忧道,“马上要报名了,你的意思是不给浩文他们交学费了?”就刚刚回来院里还有人问她学费的事儿呢,每年这个时候就是开销最大的时候,学费,书本费,还有花钱囤点新粮,桩桩都要钱,西钢媳妇还问她有没有多的钱借给她家孩子交学费,想着自家啥情况都没不清楚,她就没答应。

    此时听白杨的意思,岂不从今年起,她们家能节省不少学费了?

    “那个唐知综说的会不会是假话,秦书记和厂委书记关系不错,没听到有什么风声啊,不给浩文他们交学费,耽误他们上学咋办?”杨妈妈整日待在醋厂,不了解唐知综为人,总害怕空欢喜一场。

    白杨安慰她,“妈,唐知综做队长后每件事都做得不错,而且真心为着生产队好,你是没去桃花村生产队看,大家伙可信任他了,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和他唱反调,气氛和谐融洽,邻里关系和睦,都是他的功劳。”

    白杨说的是上回秦书记组织干部去队上解决占地的那回,他也跟着去了,老实说,见惯了厂里明争暗斗,猛地看桃花村的人那么团结,心里很是震撼,当时他还问唐大壮村里风气为什么会这么好,唐大壮毫不避讳的说是唐知综领导有方。

    唐知综不像个爱吹牛的人。

    杨妈妈又担心了,“浩文他们去乡下不听话到处乱跑怎么办,听说桃花村旁边有河,出了事咋办。”虽然她也嫌孙子们太调皮,但终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桃花村热生地不熟的他们出个啥意外就得不偿失了。

    “妈,你就放心吧,学校老师有办法收拾他们。”

    说话间,房门拉开了,杨爸爸握着半截断掉的竹棍,浩文他们面对着墙站着,抽抽搭搭的,哭得很是伤心,白杨站起身,喊了声,“爸,你先坐会儿,我进去和他们说说。”

    三兄弟听到这话,身体不由得颤了颤,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悔做坏事没看黄历,他爸中午从来不回家的怎么就回家了,看来两轮打是跑不了了,浩兵年纪最小,刚被打过的地方痛得不行,害怕再挨打,扯着嗓门嚎啕大哭,边哭边告状,“屋子不是我先弄乱的,是大哥,大哥最先把衣柜里的衣服抱出来的。”

    看弟弟供出自己,浩文马上为自己辩解,“不是我,是浩武,浩武说喝水,把水壶的水全倒在地上了。”

    “不是我,是浩兵,浩兵在椅子上跳来跳去的,他先把椅子弄乱的。”

    每次挨打,三兄弟就互相推责任,生完双胞胎白杨就不想要孩子了,带孩子太累人,奈何西钢媳妇生的闺女粉雕玉琢的,他媳妇心动,就说再生个闺女,哪晓得运气倒霉,生出来的仍是个带把的,贴心小棉袄没有,有的只是3个讨债鬼,白杨快被烦透了,恨不得丢到外边谁要养谁拿去算了。

    白杨走进屋,顺势关上了门,三兄弟抖了抖,梗着脖子叫嚷,“不是我干的你为什么要打我,是大哥,你打他啊。”

    “才不是我,是浩武干的,我看见了的,就是浩武。”

    “明明是浩兵,是浩兵带头弄乱屋子的,要打打他,我又没做错。”

    声音尖锐刺耳,白杨甩手就想走人,随即想到唐知综传授的经验,他又生生忍住了,谁让是他的种呢,不管还能咋样,他坐到床边,拍了拍身边位置,语气难得温和,“过来坐着吧,我不打你们,我们好好聊聊天。”

    得,3个孩子吓得更惨了,惊恐地看着自家爸,瞳仁急剧的收缩着。

    白杨轻叹了口气,拍拍脸,找回理智,轻声细语的招呼他们坐下,三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是怀疑他爸是不是吃错了药。

    双方僵持了会儿,浩文最先走过去,脸上哭过的泪痕还没干,眼睛湿漉漉的,“你真的不打我们?”

    白杨坚定的摇头,“不打。”打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得用其他法子。

    浩文双手撑着凉席坐下,内心仍然很忐忑,坐了会儿,发现他爸确实没动手,悬着的心稍稍落回了实处,看他这样,浩武和浩兵才敢过去找位置坐下,三人不敢问,也不敢说话,沉默的等着白杨开口。

    对他们的安静乖巧还算满意,白杨舒了口气,缓缓道,“快开学了,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不待他们回答,白杨自顾说道,“爸爸知道你们喜欢玩,不想写作业,爸爸想过了,总逼你们不是办法,你们老实和爸爸说,想不想读书?”

    双胞胎下意识的摇头,浩兵看两个哥哥摇头,他跟着摇头,完了害怕挨打,又慢腾腾点了下脑袋,他不到读书年纪,白杨问的不是他,主要是问双胞胎,看两人摇头,紧了紧拳头,耐住性子没发火,只是无奈道,“不想读书就不读书吧,想想去年到现在,你们读书写作业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也累,看看妈妈,中午宁肯在厂里待着也不回来,长此以往咱家关系会越来越恶劣,你们痛苦,我们也痛苦,想想你们读书前咱家多和谐啊。”

    3兄弟伙起来就是上房揭瓦的动静,没少在院子里闹事,真要白杨说真心话,结婚后没有孩子的那段时间是最轻松最愉快的,有了孩子就没过过半天安宁日子,有时他媳妇累狠了,在家睡不着直接回娘家睡,可想而知三兄弟有多磨人了。

    本以为双胞胎去了学校能轻松点,事实并没有,开学第一天回到家,新发的课本没了,铅笔保持两天换新的速度,还有写作业,简直能气死个人,老师家访过好多回,让他们尽量监督孩子完成作业,他爸拿条子守着,他们能从天亮写到天黑,作业还写不完!

    他到底图啥啊,有那个钱干啥不好非得花钱买罪受。

    “爸爸想过了,为了咱家能继续像从前和睦,为了让妈妈中午能回家吃饭,什么事都由着你们,你们高兴了,我们也高兴。”白杨脸上笑眯眯的,很有慈父的温柔。

    双胞胎先是眼神闪躲,随即屁股往边上挪了挪,惊恐地喊了声,“爸,你是不是傻了啊。”

    你他妈才傻,白杨呲牙,挥起手就要打人,三兄弟急忙跑开,白杨回过神,僵在半空的手轻轻招了招,语气软和下来,“跑啥啊,爸爸不把打人,只和你们讲道理。”

    三兄弟仍害怕得不行,浩文胆子大,问白杨,“我们真的能不读书吗?想出去玩就出去玩?”

    白杨点头,“当然,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你和爷爷不会打我们?”浩文又问。

    白杨咧嘴笑了,“不打。”打人多浪费时间啊。

    浩文没问题了,总觉得他爸太反常了,不像正常人会说的话,“爸爸,是不是谁和你说了什么,你怎么不打我们了?”

    “打你们有用吗?”白杨细声问,三兄弟沉默了下,摇头,没啥用,白杨摊手,“对啊,既然打你们没用还打你们干啥呢?”

    话好像是这么说,三兄弟只是觉得天底下没这么好的事,因此不敢和白杨太亲近。

    白杨也看出他们的不自然,扬唇笑了笑,和善道,“好了,快吃午饭了,吃过午饭你们就出去玩吧,想去哪儿玩就去哪儿玩,爸爸会和爷爷说,以后再也不打你们。”

    饭桌上,白杨果然让白铁林别再打孩子,打在孩心痛在爹心啊,白杨又给三兄弟夹菜,催他们快点吃,吃完了好出去玩。

    白铁林气得瞪眼,“吃了饭不睡午觉往哪儿跑,中暑了咋办?”

    三兄弟齐齐偏头看向他爸,等他爸怎么说。

    白杨:“爸,他们要玩就出去玩,孩子小本就贪玩,咱不能遏制他们的天性,中暑也没啥好担心的,送去卫生所打两针就好了,不管怎么样,要以孩子们的快乐为主。”他善解人意的为儿子们说话,不忘鼓励浩文他们,“玩你们的,别担心任何事啊。”

    白铁林喝了口酒,皱着眉头又说,“他们去河里洗澡淹死了怎么办?”

    这个暑假为什么坚决不肯他们外出,河里涨水很是凶险,之前有个会凫水的大人都被冲走了,何况小孩。

    白杨顿了顿,看看三兄弟,又看看老父亲,沉吟道,“不至于运气那么倒霉吧。”

    对,是这样,河里又不是没人洗澡,别人就没淹死,他们怎么就会淹死呢,白铁林就是想太多了,三兄弟开始觉得他爸是真为他们着想的,不由得殷切的望着白杨。

    白铁林哼了哼,没吭声。

    白杨收到三兄弟的目光,长叹了口气,“淹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儿,咱做父母的,已经竭尽全力对他们好了,他们自己要作死,咱拦也拦不住,就像院里的孩子去外边疯跑遇到人拐子,咱没说过街上不安全吗,咱没提醒他们别出去吗,说再多有啥用,他们压根不听,真要淹死,也是他们自己运气不好。”

    三兄弟:“......”怎么听着觉得不对劲呢。

    看他们不动筷子,白杨催他们快点,院里已经有孩子在吆喝了,动作慢的话他们就不等直接去玩了。

    三兄弟狼吞虎咽的吃完饭,丢下筷子就朝外边跑,手舞足蹈的步伐看得白铁林手痒想打人,声音不由得有点大,“出事了咋办,你自己儿子你不担心嗦。”

    “担心啥,我想好了,他们真出事说明咱没父子缘分,大不了再生两个孩子,我妈不是说女娃疼人吗,生两个女娃,比他们省心多了。”

    跑出门外的三兄弟:“......”

    浩兵慌了,“大哥,我们真要去河里凫水吗,被水冲走怎么办?”

    浩文也愣了,心虚道,“不至于吧,以前咱不是没事吗?”

    浩兵又问,“中暑咋办?”

    浩文指着外边,想说打两针就好了,想到针管扎进肉里的疼痛,硬是说不出来,旁边浩武见两人愣着不动,问道,“难道咱就不出去玩了吗?”

    这是个问题,玩肯定是要玩的。

    但......

    院里住着的都是厂里职工,孩子们多,天天成群结队的去河里洗澡,洗完澡去街上溜达,遇到不顺眼的其他院里的小孩就打架,每天都这么过的,到河边时,其余人都脱了衣服裤子兴高采烈的下水,浩文他们站在树荫下半天没动,河里的孩子喊他们,“难得偷跑出来,你们不抓紧时间,等你爷拿着棍子来你们就没机会了。”

    浩兵退后两步,盘腿坐在草地上,死要面子道,“我不热,你们洗吧,我们给你们放风,有人来的话我就喊你们。”

    “哟,白浩兵,你今天很有觉悟嘛,你大哥他们呢。”

    浩文过去捡起小伙伴们脱下的衣服裤子,全搁到树下,“我也不下水。”

    真被水冲走的话就没命了,或许连尸体都找不回来,那他岂不成孤魂野鬼了?

    河里的孩子们玩泼水玩得不亦说乎,没过多久三兄弟就忍不住了,浩武:“大哥,我们真不下水吗,你说爸爸会不会是故意吓我们的啊。”

    浩兵很想玩,实在又怕死得很,以前看着水只会觉得兴奋,今天不知怎么的,看着水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好吓人啊。

    树下有蚊子,浩文被咬得浑身痒,他和浩武商量,“要不咱站在岸上玩?”

    脱了衣服裤子站在岸上,喊下边的人捧水泼他们不就意味着他们也玩水了?

    浩武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利索的脱了衣服裤子就跑过去,“我来了......”

    白杨偷偷躲在不远处望着三兄弟光溜溜的站在岸上狂笑不止,看来唐知综说的果真管用,他又站了会儿,见无论河里的孩子们怎么诱惑三兄弟始终不肯下水才放了心,悠哉悠哉去公社找唐知综说效果了。

    傍晚回到家,院里的孩子们还没回来,已经有人扯着嗓门吆喝了,边吆喝边出去找人,往天已加入找孩队伍里的杨妈妈难得闲下来,没有孩子,就四人安安静静的吃顿饭,杨妈妈感慨,“多少年耳根子没清净过了啊,白杨,浩文他们不会出事吧?”

    “能出啥事啊,真出事早有人跑回来嚷嚷来,妈,咱吃咱的,把饭菜给他们留着就行。”白杨决定把唐知综的经验进行到底,坚决不去找他们。

    白杨媳妇也是个不想管孩子的,以前看别人家的孩子多听话多懂事,自己养孩子后发现压根就不是那么回事,平日是能躲则躲,但心里说不担心是假的,往回有公婆操心她不管事,现在看公婆不管,她就担心了,“天快黑了,要不还是出去找找,真要出个啥事真就后悔莫及了。”

    她话是对着杨妈妈说的,婆媳两关系相处得好,里里外外都是杨妈妈操持着。

    听儿媳妇说,杨妈妈就要起身出去找人,白杨喊她坐下,“妈,你就放心吧绝对没事,平时就是知道你们关心紧张,他们才敢有恃无恐,这么下去迟早会出事,你们知道唐知综怎么教孩子的吗,他家老大比浩文还小,上山捡柴,煮饭洗碗样样都会,完全不要人操心,我看浩文他们就是日子太好了不懂珍惜,现在不教,等他们再大点想教都来不及了。”

    他媳妇皱眉,不认同,“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浩文怎么能和他们比。”

    “媳妇,你别不信,唐知综家老大一学期就把一年的课本学完了,自学的,省了一学期学费呢,你别小看穷人家的孩子,努力起来浩文他们根本就比不过。”白杨是公社干部,常常和村里人打交道反倒没有瞧不起村里人的想法,相反,他能看到很多村里人优秀的品质,这些品质,是城里人所没有的。

    白铁林也觉得孙子有问题,拍桌道,“吃咱的,孩子的事儿就听白杨的。”

    于是,三兄弟回到家看到的就是灶台收拾得干干净净,半点没有烟火气,玩了一下午,三兄弟早累了,害怕挨打,走路都小心翼翼的不敢闹出动静,见白杨澡堂出来,不由得冲过去,“爸爸,咱家还没煮饭吗?”他们饿得快受不了了。

    白杨刚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是湿的,见三兄弟衣服脏兮兮的,脸上不知在哪儿蹭了一脸灰,说道,“我们已经吃过了,想到你们在外边玩就没喊你们,饭在锅里温着,你们自己弄来吃吧。”

    三兄弟:“......”啥,他们已经吃过了?没等他们?

    白杨低头甩了甩头发,和蔼可亲的提醒他们吃完饭碗筷搁在桌上,待会他回来收拾。

    三兄弟感觉大人们态度变了,真的变好了很多,“爸爸。”

    这时候,院子里有小孩子挨打,哭得震天响,白杨安抚他们,“你们别害怕,以后爸爸不会打你们了。”

    三兄弟放了心,高高兴兴的吃晚饭去了,虽说饭有点不够吃,起码没挨打,多好的事儿啊,搁以前做梦都会笑醒的。

    到九月报名,三兄弟天天玩到天黑才回家,回家就有温着的饭菜,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温柔的表情,简直像生活在梦境中。

    转眼就到了报名,院里到年纪的孩子都去学校读书了,三兄弟如愿的不用去学校,天天在人前炫耀自己爸爸妈妈多好多好,他们想怎么玩就怎么玩,不用担心任何事,惹得同龄小伙伴羡慕不已,不禁回家找自己爸妈理论,为什么白家三兄弟不用读书他们就非得去学校,太不公平了。

    都是邻居,白家兄弟没读书自然不是啥秘密,小孩子们心思简单,只看到浩文他们能偷懒不用读书,而大人们则不同了,他们想的是白家估计是没钱了,白铁林虽说是个办公室主任,但上头还有很多领导压着,白铁林想要拿到正式工名额,少不得私底下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白家的钱,可能都砸在里边了。

    白家兄弟哪儿是不想读书,而是没法读书,学费都拿不出来,哪个小学肯收他们。

    大人们这么和小孩说,小孩就去和白浩文他们说了,“白浩文,你以为你爸是为你们好,其实是害你们,我妈说了,不读书就是文盲,和乡下人没什么区别,要我不和你玩,会变成文盲的。”

    文盲在农村是普遍现象,但在城里就是骂人的话,白浩文是听得懂话里的鄙视的,当即怒了,“你才是文盲呢,你们全家都是文盲。”

    孩子小,两句话不对盘就动手打架,两人抱着就打作一团,院里的大人们出来,大人护短,孩子打架大人吵是院里常有的事儿,杨妈妈站出来就要说她家浩文受了委屈,白杨回家正好遇到这件事,上前拉过白杨就弯腰给对方道歉,“是我家白杨不懂事。”

    白杨气得眼泪汪汪的,“他骂我是文盲我才打的,凭啥给他道歉。”说着,扑过去还要打人。

    白杨拉住他,语重心长道,“怎么就是骂你了,明明说的实话啊,不读书不认字的就是文盲,他们骂就骂他们的呗,你们玩得高兴不就行了?”

    高兴个屁,白浩文搓着眼睛,鼓着腮帮子,愤怒地望着白杨,这几天玩都没怎么玩,院里的孩子们都去读书了,就剩下他们和几个小屁孩,根本玩不起来,好不容易等到放学,他们又要写作业,根本没人陪他们玩,还不如去学校呢,学校同学多,课间能玩很多游戏。

    回到家,白浩文就后悔了,嚷着要去学校,白杨无奈,“报名时间都过了,想读书只有等明年了,明年上半年不行,因为你这学期没读书,下学期进度跟不上,最早也得等明年下半年。”

    “啥?”白浩文苦着脸,“要等一年?”

    “对啊,你们不是想玩吗,就尽情玩呗,现在我们不管你,不约束你们不就让你们玩个够,要我说,明年下半年也别读书,你们读书家里氛围就不好,看看这几天,不读书家里是不是很和谐啊?”白杨问道。

    和谐是和谐,但太无聊了,白浩文有点纠结,读书就得挨打,不读书又得做文盲,怎么办哪。

    白杨看出儿子的挣扎,云淡风轻道,“浩文,你是哥哥,要给弟弟们做榜样,往后别人说你是文盲你不能和他们打架了,别人会说你们没气度,说句实话你们就受不了,以后怎么办哪,你们看咱院里的矮子,我们喊他矮子他有跟谁吵过吗?为啥不和人吵,不就知道我们说他矮是事实嘛,既然是事实就要勇于接受。”

    白浩文气急,“我不想做文盲。”

    “文盲就文盲呗,有啥不好的,整个院里又不是只有你是文盲。”

    白浩文眼睛一亮,就看白杨就指着旁边两个儿子,“还有浩武和浩兵啊。”

    三兄弟:“......”

    经过这次打架,院里的孩子好像明显疏远浩文他们了,放学回家踏踏实实写作业,写完作业玩捉迷藏,他们玩他们的,不再喊他们一块,连周末去河里洗澡也不叫他们了,三兄弟被院里的伙伴们排挤了。

    现在好了,不用出去玩了,因为出去也没人陪他们玩。

    索性老老实实待在家,翻出一年级的课本慢慢学起来,这一举动高兴得白杨差点落泪,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儿子就是安逸日子过腻了,得下记猛药啊。

    和唐知综说起他眼睛都是湿润的,“知综同志,真的要感谢你,你是没看见,三兄弟乖乖坐在屋里认字母的场景,老师教时他们没用心,好多都记不住,我媳妇回到家,三兄弟簇拥过去,翻开课本一页一页的问,学习态度简直了。”

    白杨太想找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了,“知综同志,要是早认识你多好啊。”

    唐知综笑笑,心道早认识没用,自己不见得会搭理你。

    “对了知综同志,下周一喊你侄子带着户口本去醋厂报道吧,喊他找白铁林,我爸的名字,我爸在醋厂等他,带他去办手续,办完手续就是厂里的正式工了。”白杨是真心感谢唐知综的,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别看他这几天对浩文他们不闻不问,其实心里也没底,害怕他们越玩越野,好在,和唐知综所预料的完全不差。

    唐知综点头,“成,我回去后就和他说。”

    能进醋厂做正式工是多光鲜体面的事,他没对任何人说,倒不是不想邀功炫耀,而是不想村里人多想,所有人都以为他来公社是为建小学的事儿奔波,突然把侄子弄进醋厂,人们少不了会以为他占着工分为自己捞好处,影响多不好啊。

    和白杨分手后,他又去了秦爱国办公室,这几天秦爱国很忙碌,桌上摆着很多文件,他挨个挨个看,不知道在看些啥,唐知综叩了叩门,探着半边身子往里边看,“秦书记,忙着呢,我来和你说点事。”

    秦爱国收起重要文件,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和颜悦色,“什么事?”

    唐知综挑眉,看来是来对了,他低声道,“还是小学的事,我觉得拖下去不是办法,你看要不这样吧,我们先动工......”唐知综尽量不瞄桌上的文件,免得不小心撞破了什么机密惹来麻烦,在这种事情上,他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和秦爱国聊了大半上午,走出办公室离食堂开饭还早,遇到从外边回来的唐大壮,唐知综哟呵了声,“唐干部,很忙呢。”

    唐大壮身边跟的是醋厂厂委,来找秦书记商量事情的,听到唐知综高昂的打招呼声音,唐大壮沉眉,手偷偷指着身边人,提醒唐知综说话注意点,唐知综果真收敛了笑,“唐干部,我得回去办大事了,傍晚你回村帮我买几斤肉,到时候我给你钱。”

    说完,欢欢喜喜的走了。

    醋厂厂委见过唐知综,只感觉他无论何时他精神面貌都特别好,脸上永远带着笑,没什么烦恼似的,他问唐大壮,“唐队长是遇到什么喜事了吗?”

    唐大壮回眸看了眼唐知综欢快的背影,“不知道嘛。”

    怎么可能不知道,看唐知综得瑟的步伐就猜得到,肯定是小学的事情解决了,唐大壮为唐知综高兴,今年算是又干成一件大事了。

    唐知综回到村就召集开会,不用等县里派人考察,直接去喊有经验的人过来看,哪儿合适就在哪儿修小学,趁早动工,争取半个月后就开学。

    事情来得猝不及防,村民们高兴了,哪家没人孩子,不交学费就能读书是多了不起的事儿,而且农忙结束了,剩下的都是扫尾工作,用不着唐知综安排,跑得快的男同志拔腿就去喊人了。

    不到半个小时,隔壁生产队就都知道了桃花村建小学的事儿成了。

    说什么讲原则讲道理,懂分寸知进退,通通就是假的,死缠烂打才是真理。

    各个生产队队长算是从唐知综身上学到精华,纷纷奔到秦爱国办公室,痛哭流涕的要求在本村也建小学,无论如何都要建,秦爱国不答应他们就天天来公社,反正队上没啥事了,他们有的是时间。

    赤..裸..裸的威胁,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没什么分别,闪瞎一众人的眼睛。

    秦爱国坐在位置上,对几个大男人的撒泼无动于衷,正经道,“你们要建小学就建,只要保证本村孩子不花一分钱就能上学,我通通允了。”

    啥?本村孩子读书不花钱,怎么可能。

    “不仅本村孩子不交学费,建小学的钱得生产队自己出,桃花村生产队就是这么做的,你们不想落于人后,自然要效仿桃花村的做法,如何?”秦爱国不疾不徐的问。

    队长们待不下去了,自个掏钱建小学,谁拿得出来啊。

    不到半分钟,办公室就跑得没了人,秦爱国摇头,拉开抽屉,拿出里边调任的公文,霍东山还真看得起他,要他去教育局搞好金铭县的教育,提高全县人民素质,他有那个本事公社就不会今年才开始扫盲,霍东山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儿交给他。

    存心坑他呢。

    他关上抽屉,喊唐大壮随他去桃花村看看情况。

    唐知综说风就是雨的性格,待看好地皮,想也不想的直接安排人挖地除草,顺便把泥土匠找来,大有争分夺秒抢时间的阵仗。

    秦爱国和唐大壮到村里,地儿已经收拾出来了,四四方方的空地,坐落在竹林旁边,有山有水,环境清幽,唐知综正和泥土匠沟通建多少间教室,怎么建,唐知综低着头,神色很是认真,指着地比划的手势很专业,秦爱国曾在城里见到过。

    他问唐大壮,“知综同志懂建筑?”

    作者有话要说:  待开励志文《家祭无忘告乃翁》<INPUT TYPE=button style="background-color:pink#9900ff" VALUE=《家祭无忘告乃翁》 OnClick=("xet/?novelid=4186248")>

    德高望重的文渊阁大学士病重,在子孙科举前夕留下‘家祭无忘告乃翁’的喟叹后闭上了眼。

    哪晓得子孙不成器,整日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没几年就把家业败尽了,

    痛心疾首的他从棺材里爬了出来,

    从此,振兴家业成了他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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