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玲同志,捡柴呢。”按知青指的方向,唐知综在枝干粗壮的树林里找到了刘春玲。
有钱还勤快,要逼死他这种懒人的节奏啊,好在有他帮忙花钱,贫富差距不至于拉太大,他抓着地上背篓的绳子,“我给你背背篓啊。”
话完,他提起绳子直接往后背甩,前两天他看唐知国这样背背篓别提多有男人味了,他觉得配上自己这张脸效果肯定会比唐知国好看更多吧,哪晓得用力过猛,右手拉不住绳子,背篓直接飞了出去。
里边的柴全倒了出来。
唐知综:“……”果然不是靠力气吃饭的,老天爷都怕他累着,他叹气,“没吃饭干活真是不行,背背篓都没力气,春玲同志,看来没法帮你了啊。”
刘春玲有些担忧,“你没吃饭吗,饿不饿,要不要去知青房找点吃的,灶房剩着饭菜呢。”这几天回城过年的知青返乡了,知青房每天有多煮饭以备知青们回又有吃的。
“咋能天天去知青房蹭饭呢,知青们不觉得有啥,队上爱碎嘴的人多着呢。”唐知综去扶背篓,脸上愁云惨淡的,刘春玲捡周围散落的柴,柔声劝他,“嘴巴长在别人身上,说啥咱是控制不了的,咱调整自己心态不被他们影响,甭管哪儿的饭能填饱肚子就行。”
唐知综笑,“理是这么个理,但不行啊,石磊要结婚了,我当亲叔的跑别人家吃饭算啥事,会给石磊抹黑的。”
在朴实勤劳的年代,人们信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德行有损会给侄子招黑,他不能给丢亲侄子的脸。刘春玲了然,把柴丢进背篓,只见唐知综再次皱起了眉,精致的眉眼萦绕着化不开的愁绪,她的心陡然缩紧难受,“咋了?”
“哎,想到石磊结婚,我这个亲叔不知送啥给他哟,我的情况你也清楚,以前被酒迷了心智,有酒喝就万事大吉,现在清醒了,想好好过日子,奈何穷得叮当响,哎……”
刘春玲默然,“重新开始是很困难,挺过这段时间就好了,侄子结婚,你送被褥送水壶水盆啥的就不错。”
农村人结婚,亲戚间不兴给钱,送布料被子水盆是习俗,唐知综摇头,“也要我拿得出来啊,我正发愁呢……”
刘春玲头回看他沮丧无助的模样,他和知青们说话素来张扬自信,像夜空中最闪亮得星星,亮得人挪不开眼,“我有钱,给你拿去用着吧。”
像被人蛊惑,给钱的话脱口而出,反应过来,刘春玲有点后悔,正想把话收回来气,但看唐知综低头专心捡柴,“我哪好意思要你的钱,算了,我再想想办法吧。”
他这样,刘春玲反倒不好意思了,“没事,你拿着用吧,反正我不咋花钱,拿着也没用,如果能帮你振作起来是天大的好事。”刘春玲看来,能用钱解决得事都不算事,唐知综以前是酒鬼,好吃懒做不干事,对于这样不求上进的同志突然立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该给予支持才对。
“知综同志,你等着,我这就回去给你拿钱。”刘春玲眼神坚毅,内敛柔软的面庞逐渐蒙上了层使命感,唐知综感动得快哭了,果然,富婆的钱是最好骗的。
刘春玲走后,他就蹲在雪地画圈圈,擦擦鞋子,拍拍裤脚,听到传来脚步声,立马端正姿势,规规矩矩捡柴。
“那,知综同志,这钱你拿着,给你侄子买结婚要用的,剩下的就买点粮食囤着,看看买张桌椅板凳啥的,过日子家里总不能啥都没有吧。”刘春玲跑得急,说话有点气喘,“知综同志,好好过日子吧,万事努力就有希望。”
酒鬼在生产队算得上名人,不修边幅爱喝酒,锅碗瓢盆啥没有,家里穷得叮当响,媳妇跟人上了床,这段顺口溜村里几岁的孩子都会念,想想挺可悲的,好好的人突然落魄到这样的境地,周围竟是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人,明明以他的学识和见识,生活该更广阔才是。
“拿着吧,打起精神,好好上工挣工分。”她的声音充满了力量,以及对唐知综的期许,唐知综感动得眼眶快湿润了,他垂着睫毛,黑漆漆的眼珠死死盯住刘春玲手里的票子,颤抖地把票子接过了手。
久违的欢喜的质感从手心传来,他满足的喟叹了声,“春玲同志,你是个好同志,我会铭记你的话。”打起精神是必须的,至于挣工分,什么鬼他听不懂。
所谓浪子回头金不换,刘春玲认为是自己感染了他,脸上高兴极了,“你说到要做到啊,上山时我看钱大他们往右边山头去了,你找他们吧,捡柴我自己来。”
唐知综听话地松开手,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春玲同志,那我走了啊。”握着钱地双手藏在袖子里,一张一张数着,一角,两脚,两脚五分……
厚厚的一沓钱,他以为少说两百块,他高估了刘春玲的慷慨,来来回回数了两遍,78元4角9分,80块钱都不到,这些钱在物价几分几毛的年代算不好,可配不上刘春玲壕知青的身份啊。
不管了,先拿着,下次继续骗。
每周骗80的话一个月下来就有三百多,三百多什么概念?比科研教授工资还高,爽翻天了。
下山后他背起背篓直接去了公社,买了4斤肉,供销社妇女看他豪气阔绰,问他要不要把上回赊的账给还了。
供销社是为人民服务的,里边的人没有架子,平时人们赊账啥的也会尽量宽容,网络不发达,人们看重诚实守信,赊账的人几乎有了钱就会来供销社还账,这几年没遇到过老赖。
“不是挂我二哥的名字吗,改天他赶集来买酱油醋啥的你和他说就是了,他不会赖账的。”唐知综买东西爽快,喜欢的就拿,兜里钱多,他更肆无忌惮的挑,挑来挑去,好多都瞧不上眼了,“你们能不能提供些好布料,翻来覆去就这两种材质花色,老土不说,做出来的衣服款式也不好看,还有,县里供销社提供香水,你们也弄点来呗……”
他聒噪的说了一大通,中年妇女埋头专心纳鞋垫,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唐知综:“……”好样的,不趁着他落魄时多多巴结他,等他富裕了,挤破脑袋想见他一面都难,这儿的人咋就这么没眼力见呢?
物价太便宜了,买了很多东西最后花了不到5块钱,还剩下70多块,加上早先剩下的,有100多块了,每个月300保底收入,年底的话至少有三千多,存够三千,他就能进城骗更有钱的富婆了。
暴富的梦,越来越近了。
心情好,时间过得特别快,感觉没走几步就进村了,古井边坐着几个妇女面朝着远处嘀嘀咕咕说着什么,顺着她们的视线望去,唐知军家院坝站着很多人,依稀传来骂喊声,他收回视线,悠哉悠哉往前走。
直到,被井边长相刻薄的叶英喊住,“酒鬼,你去哪儿了啊,你大哥满山找你呢,喊你去知军家,你老娘出事了。”
“大冬天哪儿来的蚊子,栽嗡嗡嗡的信不信我拍死你。”他作势夸张得做了个拍蚊子的动作,兴高采烈地离开了井边。
“哟,兜里有几个钱看不起人了嗦,拽个屁啊。”叶英撇嘴,打心眼里瞧不起酒鬼这德行,村里比他有钱的多的是,哪个像他屁股翘上天的?
这话成功迫使唐知综停下了脚步,他回眸,白皙的脸笑得张扬嘚瑟, “我拽个屁咋了,我高兴我乐意,干你屁事啊!要不要我当场拽个屁给你看看?”说着,双手扒着裤腰带就往下脱,吓得井边的其他人啊啊大叫,叶英老脸通红,“咋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哪,人前解裤子,信不信我去公社告你败坏社会风气。”
“告吧告吧,我还没告你去年躲在玉米地脱裤子撒尿害我长针眼呢,大把年纪撒尿不找茅坑,你羞不羞啊。”
他是谁啊,继承了酒鬼记忆的名校毕业生,连个泼妇都没办法怎么对得起自己金光闪闪的身份。
就叶英?经常在庄稼地撒尿拉屎找叶子擦屁股的老不休?真以为他不知道呢。
叶英脸色煞白,声音骤然尖锐刺耳,“你说啥,你这醉死鬼,敢往老娘头上扣屎帽子,老娘跟你拼了。”
边骂边往往唐知综身上扑,睚眦欲裂的表情吓得唐知综尖声呐喊,“大哥,大哥耶,叶英这老不死的要打我啊,你赶紧来哦。”
震耳欲聋的声音仿佛夏日雷电,劈得叶英愣在当场,看她四肢僵硬不动了,唐知综挑衅地扭了扭腰,“打我啊,来啊。”
酒鬼再不中用,耐不住兄弟姐妹多,叶英儿子拐跑酒鬼媳妇唐家没找她算账就是好的,她敢打自己,唐家不会放过他的。
结果,貌似他高估了兄弟情深,听到声音的唐知国很快就来了,不是怕他挨打,而是揪起自己耳朵往唐知军拉,他痛得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日他.妈的,生平头回被揪耳朵,跟唐知国拼命地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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