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发财的办法,接下来就是做功课时间了。
作为名靠脸吃饭的骗子,仪容仪表非常重要,世上没有哪个衣衫褴褛邋里邋遢的骗子能从有钱人手里骗到钱,所以他首先要做的就是打扮自己。
理发仅仅是开始,接下来他又去了趟老房子,问唐知国借套像样的衣服和鞋子,前两天进屋照镜子时,衣柜没关严实,隐约看到里边有件灰蓝色的衣服,料子还是新的,多半是唐知国为了给石磊找个条件好点的对象专门买布做的。
这年头找对象不容易,好多家庭在给男孩相亲前会好好置办点家具充当场面,给女方一种“我家条件很好”的错觉,石磊18岁了,模样周正,余秀菊为了找个家境优渥的儿媳妇,没少干些打肿脸充胖子的事儿。
就他所知,好几个姑娘看上石磊了,偏偏余秀菊想找个更好的才不着急定下来,他到大房的时候,正遇着媒婆和余秀菊站在院坝外说话。
“石磊身量高,模样好,干活又踏实,好几个知青问我打听他的事儿,听那语气是看上你家石磊了,最近天天有人石磊介绍对象,我也不清楚你家的情况,所以专门来问问,秀菊啊,不是我乱说,这次给石磊介绍的女知青跟你也熟,上次大壮带人去公社交公粮,她和你一块走来着,你还有印象不?”
媒婆的眼角有颗痣,说话眼角突突跳着,密密麻麻的皱纹衬得双眸精明狡猾,看着就不像好人,唐知综走过去,“大嫂,大哥在家不?”
余秀菊正在回忆媒婆话里的女知青,猛地听人喊她,吓得浑身颤了下,抬头望着面前陡然放大的脸,许久都没认出唐知综来,她面前的媒婆也没认出唐知综,看唐知综兀自进了院坝,她还愣愣的问了余秀菊句“你们家的亲戚?”
自结婚后唐知综就不爱修边幅,嫌理□□费钱,从来是由着头发长,长得差不多了自己在家用剪刀剪掉,杜花儿没少骂他,唐知综仍然我行我素,他观点极为明确:婚前理发是为了能找个媳妇,媳妇都有了就没必要注重些有的没的。
酒大都几岁了,队上的人恐怕都忘记酒鬼长什么样子了。
而唐知国不至于连自己亲弟都认不出来,他惊讶瞬,板着脸问唐知综有什么事。
唐知综径直往石磊屋走,“我看见石磊有身新衣服,借给我穿几天。”
同为兄弟,他知道唐知国肯定会借的,不成想余秀菊反应大得很,咚咚咚跑过来挡住了他,眉头紧锁地说,“明天要走亲戚,石磊要穿。”
唐知综顿了顿,笑着说,“我后天穿,那我明天来借?”明天在家烧水洗个澡,顺便打听打听谁有城里认识的人,后天出门刚刚好。
余秀菊嘴角抽搐了两下,没吭声,在她的沉默中,唐知综继续说,“我看见床底有双新鞋子,顺便也借给我穿几天。”
唐知综脸皮厚是出了名的,分家没多久到处赊账买酒报几个兄弟的名字,碍于脸面,余秀菊给他还了两次账,没少在唐知国跟前抱怨。
唐家兄弟姐妹里恐怕就没不讨厌他的。
此刻听他说借衣服鞋子,余秀菊脸慢慢僵了下来,顾不得想女知青的事儿了,只想怎么把这件事敷衍过去,“老幺……”
唐知综扬手打断她,“大嫂,你放心,衣服鞋子如果弄坏了我赔。”有了钱,没什么赔不起的,想想他在现代过的随手赠人一辆豪车的生活,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他不介意自己发达后帮衬几个人,何况是酒鬼兄弟。
余秀菊暗暗撇嘴,眼里透着怀疑,唐知综不好和她多解释,转身喊高翠华,“妈,妈……”本来想说让她等着过好日子,谁知没说出口呢,余秀菊就焦急地应下,“你要穿就给你穿几天,你是石磊亲叔,说啥赔不赔的,明天傍晚你来拿吧。”
余秀菊脸上挂着笑,只是笑容太过勉强了,唐知综素来不爱揣测人心思,得了应承,他高兴得咧开了嘴,露出两排整齐的牙齿,“行,傍晚让石磊给我送过来,对了,我再借镜子用用……”
既然要准备,细枝末节都要做到完美,酒鬼牙齿好看是好看,可不爱刷牙,黄得很,张嘴说话是很丢分的事儿。
他缩手拿袖子蘸了水,问余秀菊要肥皂搓了几下后伸进嘴里,挨个牙齿挨个牙齿开始洗,肥皂啥味道他不想描述,他告诉自己,为了尽快过上富裕的生活,这点牺牲是必要的。
他坐在镜子前,下巴贴着镜子,大张着嘴,面前搁了个盆,盆里有肥皂,他搓完一颗牙齿就洗洗袖子,随即抹了肥皂擦牙齿,里里外外擦得仔仔细细,牙齿缝流血他也不在乎,眼神亮晶晶的,活像被鬼上了身。
害怕他偷东西而在门口监视的余秀菊惊愕得眼睛瞪圆了,费解地问他,“老幺,你在洗牙齿吗?”要不然,她实在猜不到唐知综在干啥,然而即使是洗牙,她仍不明白唐知综咋了。
“对啊。”唐知综含糊不清回了两个字,目不斜视,继续专心地擦牙,要不是穷得连牙刷都买不起,他才不会做这么掉档次的事,想到这么丢脸寒碜的事儿被人看了去,他朝余秀菊甩手,“挡着光了,大嫂你走开点啊。”
这种事,无论啥时候说起都是他的黑历史啊,唐知综后悔自己没把门关上,关上就没人看得见了。
满嘴牙齿,他反复清洗了很多遍,换了两盆水,唐知国坐堂屋编箩筐,寒冬没啥活计,编箩筐背篓啥的送到保管室算工分,每年没事做的时候他就编箩筐打发时间,注意到唐知综进屋很长时间,他起身站了起来,逢余秀菊愁眉不展的进屋,他朝外看了看,“老幺走了?”
“走啥走,在石磊屋洗牙齿呢,知国,你要不要去看看,老幺神经兮兮的,反常得很。”她说话声音很小,怕惊动房间里躺着养病的高翠华,要知道,老幺就是她的心头肉,被她听见了还了得,恐怕不吃不喝也要省下来送老幺去卫生所看病。
刚刚她打断老幺喊高翠华也是这个意思,高翠华手里有钱,如果知道自己不肯借衣服给老幺,以高翠华对老幺的疼爱,多贵的衣服鞋子都会给他买。
与其让老幺平白无故多身衣服,不如卖老幺个人情,看她慷慨大方的份上,高翠华会考虑把钱借给石磊结婚用。
唐知综来来回回把牙齿擦洗了很多遍,牙龈血流得快如水流似的哗哗流进喉咙了才停下,牙齿白是靠刷出来的,像他这样顶多擦掉牙齿表面多的附着物,更深层次的清洁还得靠牙刷牙膏。
吐出几口鲜血,无意间发现窗户边有双黑溜溜的眼珠望着自己,吓得他胸口噔了下,以为大白天看见鬼了,定睛一瞧,认出是唐知国,忍不住抱怨,“大哥,你要吓死我啊,看啥呢……”偷偷摸摸的,跟做鬼似的,唐家有个酒鬼已经吓得他睡不好觉了,再来个的话,他也不用自杀了,直接就能被他们兄弟两吓死。
唐知国才想问他在干啥呢,青天白日的关起门照镜子,怎么看怎么觉得诡异。
他想问问唐知综的时候,唐知综已经端着盆拉开了门,倒掉盆里的水后抬脚往外边走,“大哥,明天你们不会都走亲戚吧,我还得过来用用镜子。”说完,他就朝高翠华住的屋喊,“妈,我先回去了啊,你好好养你的腰,我有了钱就给你买药哦。”
在没有证实酒鬼的灵魂是不是在这具身体了,他会好好孝顺高翠华的,有肉一块吃,有钱一块花,互惠互利多好?
屋里传开高翠华喜悦关怀的声音,“好,你走路慢点啊,小心别像我那样摔了。”
“好。”
唐知综意气风发回了酒鬼的家,酒大正抱着几根湿哒哒的柴火从屋侧后山回来,唐知综站在屋檐下,继续抚摸自己的身体,从额头,脸颊,下巴,到胸口,大腿小腿,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他喊酒大,“柴是湿的,烧不燃啊,即使是干的,咱也没火柴啊。”家里能换酒的都让酒鬼换了酒,仅剩的碗都是拿来装酒喝的,像柴火这些,压根用不着。
说着,他想起自己洗头洗澡的事,家里没锅没柴没火,大冷天的总不能要他洗冷水澡吧,看来明天得去唐知国家洗澡。
那是明天的事儿,眼下不着急,他朝酒大他们招手, “来来来,你们过来帮我看看我的牙齿是不是比上午白了些。”。嘴里的肥皂味混着血腥味,难受得他想吐,现在是硬生生憋着的。
说话冷风灌入,口齿间的肥皂味更重了,重得他脸都烂了,酒大搁下柴火,小步走了过来,唐知综张开嘴,酒大左右瞅了瞅,不太确定,没有打击唐知综,“好像是白了点。”
唐知综咧嘴,心下总算有了少许安慰。
翌日,他担心唐知国全家走亲戚回来地晚,早早就去他家照镜子,石磊在床上睡觉呢,被他咯吱咯吱擦牙的声音吓得立即坐起身,有点起床气的他烦躁地喊,“幺叔,干啥呢。”
“看不见嗦,擦洗我的牙齿呢。”唐知综回答得理直气壮,擦洗完牙齿,就借唐知国家的灶房烧水,准备彻彻底底的洗头,洗澡。
他爱干净的心令唐知国都感到害怕了,原因无他,刚挑水灌满的水缸,因着唐知综洗头洗澡就用得差不多了,他洗完澡不穿衣服就跳石磊床上盖着被子,洗澡水都是唐知国给他倒的,满水缸的水,被他弄得浑浊不堪,他都不好问唐知综多久没洗澡了,只盼去相亲的石磊赶紧回家把衣服鞋子脱给唐知综,趁早把人打发了。
要知道,唐知综不仅用了他整缸水,还用了坨肥皂,啧啧啧……唐知国想着就起鸡皮疙瘩,邋遢,太邋遢了。
余秀菊和媒人约的时间是几天后,然而走亲戚的话丢出去了,唐知综又早早来家里守着,她逼不得已只得改了相亲时间。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没踏进院门就听唐知国喊石磊,“石磊,快把你衣服脱给你幺叔穿几天,他在你屋等着呢。”
唐知综就是个地主命,洗了澡使唤自己倒洗澡水不说,还使唤自己给他搓衣服,肥皂都没了,他怎么搓,用棒槌随便捶捶就晾衣竿了,他都不好告诉唐知综洗衣服的水直接黑了……
床上的唐知综正做着美梦呢,脸上陡然落下个暖和的布料,他瞬间惊醒了,拿开看是新衣服,立即眉开眼笑的换上,别说,衣服穿在他身上刚刚好,就鞋子有点短了,没关系,能走路就行。
站在镜子前,他吐口水顺了顺自己不短不长的头发,连续做了几个模特拍照的表情,真的是越看越精神,越看越帅气。
离开唐知国家,他整个人仿佛度了层金光,闪闪发亮。
骗子的行头他已经有了,明天直接进城找饭票去。
他仿佛已经看到厚厚的钱在向他招手了,他摊开手吐了口水,慢慢的,慢慢的顺了顺自己乌黑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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