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来是在间破旧的房子里,墙是土做的,窗户塞着乱七八糟的杂草,挡住了窗外的光。
轻掩着的门外,依稀站着几个穿着寒碜的男人,不知嘀嘀咕咕说着什么,他动了动冰凉僵硬的四肢,耳边响起道稚嫩沙哑的声音,“爸爸,你醒了,饿不饿,我给你拿酒去。”
唐知综来不及回答,小屁孩已拉开了门,冷风灌入,他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吸引了外边男人的目光。
几双眼睛带着恶意和嫌弃,唐知综抖了个激灵,聪明地没吭声。
“大伯,我爸爸醒了,他要喝酒,我给他拿酒去。”男孩的声音很着急,好像慢半拍就会失去最珍贵的人似的,随着他的喊声,窜出两个年龄小点的孩子,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高兴地站在门口跳了起来,“爸爸,爸爸,我的爸爸没死。”
唐知综又想骂人了,想他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咋可能生出3个歪瓜裂枣的孩子,但看几个男人面露不善,他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暂时忍忍,等离开这个鬼地方再和他们算账!
约莫看他老实了,几个男人站着没动,屋里空气潮湿,某股发霉难闻的味儿刺激着他的鼻子,唐知综又打了两个喷嚏,正想说点什么,迎面就递过来个碗,碗里装着酒,粗糙劣质的酒味让他作呕,他急忙推开,男孩慌了,“爸爸,是不是嫌少,你先喝,喝了我又给你端来。”
唐知综:“......”
他唐知综再饥不择食不至于喝这种浑浊不堪的劣质酒,况且,比起喝酒,他更想吃东西,真他.妈的饿得不行了,给他个馒头也比碗酒强。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没有搞清楚这帮人的身份前尽量不和他们硬碰硬。
男孩双手捧着碗,目光专注,神色认真,见唐知综没反应,把碗往他嘴边凑了凑,双手微微倾斜,唐知综张嘴就能喝到酒的程度,唐知综满头黑线地把碗推开,碗里的酒撒了点在男孩手背上,男孩像做错了天大的事儿似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这时,外边走进来个身形瘦弱的男人,呵斥唐知综,“你不是最爱喝酒吗?钱大喂你酒你有啥好发脾气的,是不是看我们闲,天天要找点事给我们做你才安心哪!”
骂人的是唐知国,生产队的人通知他说老幺被雪掩埋死了他只觉得家里少了个祸害省事,哪晓得又活了,把他吓得半死不说,醒来就作妖,见不得家里太平,以后再有类似的事,谁喊他他都不管,他哼了哼,转身和其他几人说,“老幺没事我就回去了。”
他前脚走,其他人后脚跟着就走了,走之前频频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男孩好像有点不舍,往外跑了两步,张着嘴想喊人,似乎有什么顾忌给忍住了,掉过头,再次把脏兮兮的碗递给唐知综,固执地举着手要唐知综喝。
唐知综:“......”
“我饿了。”想吃饭,馒头也行。
男孩眼神瞬间明亮无比,喊门口的两个小孩,“权二,把灶房的酒全拿过来。”
唐知综:“......”
算了算了,劣质酒就劣质酒吧,活命最重要,眼下最要紧的就是配合他们保住自己的小命再说,他张嘴喝了几口,才几口,脑子就晕晕乎乎撑不住了,感觉3个孩子跟着爬上了床,抱胳膊的抱胳膊,抱腿的抱腿,跟看死囚犯差不多。
接下来几天都是如此,睁开眼就有人喂酒给他喝,本着强龙斗不过地头蛇的认知,他老实规矩得很,喂酒就喝,喝了就晕,晕了就睡,渐渐地,他觉得不对劲,比起预想的绑架,更惊悚的可能是他穿越了。
穿越到了70年代的酒鬼身上。
因为隔三差五有人在他耳边说些匪夷所思的话,“挣的工分连自己都养不活,你咋不死了算了......”
“你结婚糟蹋了多少钱?还不懂得珍惜,活该!”
“让你把孩子送走两个换钱你不答应,听我的多好?”
无数的信息传达着最不可思议的事,他,唐知综,名下拥有无数豪宅豪车的富二代,神他.妈穿回了70年代,他爸发家致富之前,想想不如死了算了。
后来,酒鬼的母亲杵着拐杖来了,那是双饱经风霜而苍老的脸,与他亲妈天天敷面膜保养的脸截然不同,她满脸枯槁,眼角堆满了皱纹,脸上的老年斑清晰可见,跨进门就哭红了眼,“老幺啊,你咋弄成这样子了,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啊!”
唐知综太饿了,根本爬不起来,他毫不怀疑再过两天自己会饿死在床上,但他不想说话不想解释,知道自己戏剧性的穿越后他就不想活了,与其在着鸟不拉屎的地方苟延残喘,不如死了重新投胎,投胎投得好,富裕生活跑不了。
死了好啊。
事与愿违的是,人的求生本能超乎他自己的想象,当她端着盘回锅肉凑到他嘴边时,他不受控制的张开了嘴,明明是最低级最没味的肉,在他嘴里竟吃出了天价鱼子酱的味道,他边唾弃自己,边狼吞虎咽的吃着。
半碗肉下肚,力气重新回来了。
天黑了,老母亲走了,3个孩子怯弱的爬到床上抱着他睡觉,黑暗中,他无比惆怅的叹了口气,舌头舔了舔嘴角残余的肉渣子,意识到自己的行径后,抬手狠拍了自己几个嘴巴子,巴掌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明显感觉3个孩子僵了瞬,紧接着胸口凑过来3个脑袋,有个脑袋还在自己胸口蹭了蹭,“爸爸,睡不着吗?”
任谁发生这样的事恐怕都睡不着吧。
他又叹了口气,双手摸着两个发丝软软的脑袋,“钱大,这日子很苦吧?”
从这几天的情况来看,他大概搞清楚了这家的状况,酒鬼是个瘸子,村里很多人瞧不起他,唯独备受亲妈疼爱,买酒的钱是亲妈给的,酒鬼打着去公社给亲妈买药的幌子偷偷把钱买了酒喝,在石墩子歇息时遇到雪崩压在了下边。
醒来时换成了他,同样的名字,同样的身体,不同的灵魂。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钱大的声音铿锵有力,说话时伸手抱住了他,“不苦,爸爸在就不苦。”
“哎...”唐知综低低叹息了声,“钱大,明早随爸爸去个地方吧。”
物质匮乏,条件艰苦得没法活了,不如早日投胎重新做人去!
想到此,他低落的心情稍微轻快了些,声音跟着有了力量,“睡觉吧,明早爸爸带你们去过好日子。”
共同投胎奔向美好生活去。
翌日清晨,天际露出鱼肚白时唐知综悠悠睁开了眼,3个孩子还睡着,他抽回自己的手和腿,慢慢爬下了床,屋子简陋,除了张床,角落的柜子,连个板凳都没有,他拉开门,冷风迎面刮来,刮得人脸生疼睁不开眼,他冒着寒冷,去其他屋子逛了圈,简直穷得惊天地泣鬼神啊,别说桌椅板凳,连口锅都没有,灶台边堆了几个碎瓦片,碗架在上边,周围有燃烧后的柴灰。
3个孩子估计把碗当锅用的。
可怜!
这越发坚定了他早死早超生的信念,他回到房间,唤醒床上睡得憨沉的孩子们,3个孩子,老大叫钱大,老二叫权二,最小的叫酒幺,虽说原主是个酒鬼,野心不小,钱,权,酒,男人最爱的他都寄托到孩子身上了。
酒幺趴着睡的,睡眼惺忪,揉着眼睛问唐知综,“爸爸,要喝酒吗?”
口齿不太清晰,唐知综听懂了,他仰头望天,原主到底是多爱喝酒啊,他看酒幺顶多2岁多,走路都不太稳的孩子睁开眼就问他是不是要喝酒,真他.妈觉得心酸。
谁知心酸的还在后面,酒幺的话说完几秒,钱大就捧着他这些天喝酒用的碗来了,浓浓的酒味闻得唐知综打了个干呕,提醒钱大把酒拿开,“今天咱不喝酒,咱做正经事去。”
见钱大露出困惑的目光,唐知综挺直脊背,回以个自信而灿烂的笑,“保证你们会喜欢。”
钱大低头瞅了瞅碗里的酒,转身走出了房间,很快空手回来,“爸爸,我们做什么事?”
“跟着我走就是了。”唐知综肯定不会和他们说是去死的,“咱过好日子去。”
隆冬的早晨,冷得人牙齿打颤,唐知综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衣衫,胡子邋遢的,头发长得盖住了脸,注重仪表的他顾不得了,问钱大附近有没有小河,准备自杀。
他本来打算饿死了事的,可低估了自己的求生欲,喝农药省事又方便吧偏偏家里没有,上吊的话绳子易断,想来想去还是跳河好,8岁那年学游泳差点死了后他就怕水,玩得好的从不约他游泳,别墅的泳池也因为他填平种成了花草,跳河的话他必死无疑。
就是不知钱大他们会不会游泳,跳河死不成游上来是件很绝望的事儿。
他抱着酒幺,偏头问光脚踩雪地的钱大,“钱大会不会浮水?”他爸常讲70年代插队下乡的事,说游泳不是游泳,而是浮水,乡下人都这么说。
入乡随俗,就当临死前让他们以为亲爸还活着吧。
死得不会那么痛苦。
钱大拱着脚趾,紧紧抓着唐知综的衣服,受宠若惊的抬头看着唐知综,声音在颤抖,“不会。”
给冷的。
唐知综又去问权二,权二头使劲甩甩头,声音掷地有声,“不会!”
“那就好,走咯,过好日子去咯!”
淹死,是对不会游泳的他们的最好尊敬。
他抖了抖渗入草鞋的雪,雄赳赳气昂昂走着,没注意经过处农家小院时,有个贼眉鼠眼的老妇人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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