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未遗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像一把锋利的斧头,直接劈开程慕洲的胸膛,疯狂吸饮着他心头淋漓的鲜血,几乎快要吞没所有的理智。
他没有办法想象,一个母亲是怎么忍心对自己孩子下狠手的。
思绪被牵动,透过那些狰狞的伤疤,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帧又一帧歇斯底里,令人绝望的画面。
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头顶明亮的光源洒满整个装饰温馨的房间,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跟过往不堪的画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两个人各怀心思。
片刻后,程慕洲一言不发地打开了医药箱,从里面取出棉签,蘸上消毒液后,轻轻擦拭着程未遗膝盖上的伤口。
他的动作非常轻,柔和的光线打在脸上,原本清冷的线条也跟着柔和了几分,深邃的眉眼间,满是融化不开的愁绪。
程未遗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个控制不住的东西在到处乱跑乱撞。
接着脸颊一阵发热,迫使她不得不移开目光,看向别处。
消完毒后,程慕洲又帮她涂上了一些消炎药,最后贴上一小块纱布,一系列的动作熟练而温柔。
“你也有做医生的潜质。”程未遗看着自己膝盖上,已经被处理好的伤口说。
见程慕洲似乎没大听明白,她又解释了一遍,“上次你说过我有做医生的潜质,你也有。”
而且,对比起来他要更专业一些。
程慕洲反应过来了,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然后他看见,眼前的小姑娘也露出了浅浅的月牙笑,像夜空中闪烁的星星一般明亮夺目。
身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融化开来,将两人层层包裹在那温热的海洋中,顺着层层浪花飘荡。
程慕洲把药水和药膏都装回医药箱中,然后伸手摸了摸程未遗的头顶,半开玩笑道。
“那我们就做彼此的医生,不过我觉得,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受伤了,你说呢?”
“受伤是避免不了的。”
“那就少受点伤。”
“好。”
……
次日早晨,程未遗下楼的时候,孙妈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很显然是故意抢在她前面的。
驻足在楼梯上往下看了数秒,她又转身上楼回到了房间。
本来还想承包早饭,减少孙妈的工作量,现在看来是给别人添麻烦,减少了她的睡眠量。
算了,以后还是到点再起床吧。
程未遗重新躺到柔软的床上,整个身体都陷了进去,一头乌黑亮丽的秀发,铺满了整个枕头。
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部都是昨天晚上,程慕洲帮她处理伤口的画面。
她突然想起了陪她逛街的唐棠,好像很怕程慕洲,那样子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
然而他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有什么可怕的呢?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一直到听见对面传来开门的声音,程未遗才又从床上爬起来。
其实程慕洲也早就醒了,或者可以说一夜无眠,从四点开始坐在电脑前处理工作,直到刚刚才关机洗漱换衣服。
所以一个小时前程未遗下楼又上楼,他是知道的。
看着紧闭的房门,也不晓得她是不是又睡着了,程慕洲迟疑两秒,来到门口,刚准备抬手敲门。
咔嚓一声,房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程未遗探出脑袋,长发倾泻而下,发现程慕洲正抬着手站立于门外,似乎准备敲门喊她起床。
见门打开了,便缓缓把手给放了下去,然后眼底浮起淡淡的笑意,轻道一声:“早。”
“早。”她跟着莞尔。
今天孙妈做的全部都是中餐,有包子,油条,粥,鸡蛋……虽然变了花样,但却还是一如既往地丰盛。
食物很合口味。
程未遗在大快朵颐的同时,也不忘偷偷观察程慕洲,吃相还是很优雅,根本无法判断对于这些食物,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应该是在迁就着她,勉强自己吃这些并不喜欢的东西吧?
正在程未遗小心思不断的时候,程慕洲发现了那道小心翼翼朝自己投来的目光,不由得轻笑,“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我觉得,”程未遗平静地陈述,“你应该不喜欢这些。”
“为什么?”他也是很平静地在问。
程未遗把吃了一半的包子,放在盘子里,继续道:“因为你以前每天早上,吃的都是西餐。”
“中餐讲究气氛。”程慕洲自嘲般地解释,“所以一个人的时候,更适合吃西餐。”
言下之意便是,现在他们是两个人,自然中餐才是最佳选择。
早餐过后。
太阳冉冉升起高挂上空,金黄色的光辉洒落在大地上,热浪已经开始滚动翻涌,外面的气温逐步升高。
程慕洲去公司后,程未遗闲着没事干,听孙妈说一会儿要出去买菜,便提出想要一同前往。
小时候,她经常跟外婆一起去镇上赶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那种简简单单的快乐感,早就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
“这个……”孙妈有些为难,做不了主,“我得打电话问问先生。”
“我自己打吧。”
程未遗转身朝家里的座机走去,拿起话筒才突然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程慕洲的号码,只能问孙妈,“他的号码是多少?”
孙妈快步走过来,拿起柜子上的花瓶,底下压着一张长方形的便条,上面记录着一串手机号码。
第一个是先生:187****9980
第二个是司机的,第三个是先生秘书,下面还有霍少爷,唐少爷,陆少爷……
程未遗粗略扫视一遍后,拨通了第一个号码,没有悦耳的彩铃,只有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好半天都没有人接。
她只能挂断,等了差不多有一分钟,再重新拨过去,重复好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现在距离程慕洲出门有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了,按理说人应该已经在公司了吧?那为什么不接电话?
“先生可能在开会。”孙妈说。
其实不然。
程慕洲人现在并不在公司,而是在前往A市精神卫生中心的路上,因为是临时决定过来的,所以走的有些匆忙,手机落在了办公室。
精神卫生中心坐落在远郊的山脚,四周一片绿意盎然,宽阔的柏油马路两旁,是高大蔽日的梧桐树。
阳光穿透层层绿叶洒落在地面上,犹如星辰般闪亮。
很快,大门就若隐若现地出现在了眼前。
程慕洲睡眠不足,眼睛突然黑了一下,头部也传来一阵眩晕,不由得稍稍降下些车速。
这时后视镜里闯进一辆车,是熟悉的牌照,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
两分钟后,车子停在门口的停车场,刚才后面跟的那辆车也紧挨着停在了旁边。
秘书宋颖从后座下来,绕过车头走到程慕洲的面前,将他落在办公桌上的手机递上,“程总。”
程慕洲将视线从大门上的几个金色大字上收回,眉头染上一抹荡漾不开的愁绪,拿过手机发现上面有十几通未接来电。
除了几通生意伙伴的来电外,其余的全部都是家里打过来的,他立马回拨了过去。
孙妈已经出去买菜了,程未遗百无聊赖地抱膝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心思却早已经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电话响起,她一个激灵回过神,立马赤着脚跑了过去。
是程慕洲回过来的。
“喂。”
“……”那边很明显有些意外是她接的电话,所以沉默了好几秒,才开口,“未遗?”
然后又问:“孙妈呢?”
程未遗转了个身,背靠着柜子回答:“孙妈出去买菜了,刚刚是我给你打的电话。”
“你给我打的?”程慕洲也转了个身,靠在车子上,饶有兴趣地问:“有事吗?”
经过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后,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两个人之间似乎被系上了一根无形的绳子。
正在将他们慢慢地拉拢,靠近,冰块也开始一点一点地融化。
耳边又响起了程未遗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失落,“没什么事,本来想跟孙妈一起出去买菜的,但是她说必须得到你的同意,才敢带我出去。”
这是一通迟到的回电。
程慕洲只能道歉,“对不起,刚刚看到你打过来的电话,晚点我会跟孙妈说,以后想跟她出去的话,就直接去吧。”
她不是囚犯,所以理应有自由出入那个家的权利。
不过孙妈如此警惕,大概也只是怕出去会发生什么意外,她不好向自己交差。
这么想是对的。
“嗯。”程未遗的失落瞬间消失不见,听到电话里有汽车的鸣笛声,不禁问道:“你现在不在公司吗?”
程慕洲微怔。
再次放眼看向了在阳光下,闪着金光的“A市精神卫生中心”几个大字,用很轻的声音回道:“在外面,有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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