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被陆乌揩油更糟糕的是和沈还谈话,比这更糟糕的是,在领着沈还经过病房区的时候撞见陆乌。
那时候陆乌正蹲在走廊上跟小缺玩哥斯拉大战奥特曼,拿着奥特曼的陆乌倒在地上,演技浮夸地嗷嗷叫,小缺举着哥斯拉,圆眼镜后面也看不出表情。
“这就是陆乌吧。”沈还率先朝那两个幼稚的家伙走过去,白栋本来想阻止,但是陆乌也注意到他们了,看了看白栋,最后把目光固定在了沈还身上。
该怎么说,就连小缺都用两根短短的小手指扶了扶眼镜,来回看了看面前氛围奇怪的两个人。
“你谁?”陆乌站起身,然后发现自己矮了对方一个头,脸上立时有些细微的别扭。
“我是这里的医学顾问,会协助白医生一段时间,很高兴认识你。”
陆乌挑起半边眉:“一段时间是多久?”
沈还回过头看了看白栋:“这要看白医生愿意跟我合作多久了。”
白栋扯了个僵硬的笑。
小缺又在所有人回过神来之前跑了,丢了一地的玩具,陆乌无奈地把东西捧在怀里要往沙盘室去,经过白栋身边的时候十分纠结地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后只是给了白栋一个委屈的眼神。
“底下两层都是相同格局的病房,嗯,你可以自己转一转。”白栋急急跟沈还说,一边往后退,很明显地打算中途开溜。
“你不陪我去吗?”沈还微笑着。
“嗯,你也知道,陆乌是我的病人,我还是看着他点。”
说完他就转过身追上了陆乌。
“嘿,分给我一点。”白栋说着,把陆乌怀里的玩具捧了一些过来。
“那个人是谁?你认识他吗?”
“他是我的资助人。”白栋一边整理着一只超长的毛毛虫玩具让其缠在他的胳膊上,一边说着,“他做精神药物的生意,自己本身也是相关领域的研究人员,我记得……他有博士学位。”
“你果然跟他很熟。”陆乌瘪瘪嘴,“我不喜欢他。”
白栋看了看陆乌故意装得孩子气的侧脸,却也还是觉得心里发软,只好伸手捏了一下少年的后颈:“你也有除了我以外的朋友啊,事实上,如果你从这里出去的话,能交到更多朋友,也不会过于关注我的事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更多元更有意思的。”
“不,有你就够了。”陆乌看着他,少年漆黑的瞳孔透出一种孱弱而又全心依赖的坚定,好像白栋无论给他什么他都全盘接受的样子,就算知道这种要人命的眼神多半是陆乌的伎俩,证据就是最近陆乌越来越频繁地使用这种装乖卖萌的表情,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被轻易攻陷了。
他有些慌张地又捏了捏陆乌的后颈,这让陆乌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他的胳膊上。
“我们比比肩膀。”陆乌的手沿着他的胳膊摸上来,握住他的肩膀突然这么提议,白栋便战好,两人肩膀挨到一块,陆乌嗷地一嗓子嚎了出来。
“我没有你高!”
“诶?”白栋抱着满怀的的玩具,站在原地奇怪地看着绝望地几乎要满地打滚的陆乌。
“我竟然没有你高!你竟然比我高!”
白栋有些生气了:“这有什么不妥吗?”
“我还怎么保护你啊,我还怎么把你抱起来把你背起来,把你压到床上的时候你会感觉我是一条短得露出脚来的被子的!”
白栋为这个形容愣了愣神,反应过来后面红耳赤:“你小子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谁教你这些东西的!”
“不对,我还没满18岁,我还可以再长的!”陆乌突然正色,又凑过来跟白栋比了比,“至多两公分,很快的,我很快就会赶超你。”
白栋抽了抽嘴角,又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玩具。
他怎么觉得自己在带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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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后,陆乌随时随地手上都拿着一盒牛奶。
并且他去健身室和向护工讨要牛排的频率也增加了。
每天都从后面抱白栋,用自己的下巴戳一戳白栋的肩膀,再头挨着头目测一下差距。
那在白栋看来几乎没有区别的两公分让陆乌格外在意,白栋也懒得理他。
因为他正被其他事情烦恼着。
沈还来到这里之后,似乎破格对白栋进行了提职,他开始参加之前完全没机会参与的项目,每次开会进到会议室里的时候,都会有那么几束投向他的绝对不会让人觉得愉快的目光,杨毅酸溜溜的咂舌声也愈来愈频繁地出现在两人的办公室里。
白栋也因此,开始接触有关霍川的研究项目。
霍川目前是楼里最棘手的病人,他拒绝一切药物和人员安抚,情绪永远控制不下来,如果试图在他身上连接仪器,哪怕是常规的身体检查,他都会用尽全力地抵抗,据说已经砸坏了两次磁共振扫描仪的头套。
但是如果给他注射镇定剂的话,他的身体似乎已经有相当程度的抗体,药效时间短不说,也根本不利于捕捉他的脑活动。
所以,目前所有参与项目研究的医生们要解决的首要难题,是怎么安抚他的情绪,获得他的信任。
在会议中王影提出了这个议题,而长桌顶端的地方,任冬眀的位置是空着的。
白栋上一次误打误撞跑进来听了一半关于霍川的会议,那时候还是由任冬眀主持的,但现在那人却不见了。
老实说,在霍川被送进来的第一天,他与任冬眀的诡异交流让白栋耿耿于怀,那两个人过去一定是有关系的,上次会议中任冬眀拿出来的霍川两年前的脑部扫描图或许也可以作为证据,也许两年前两人就已经认识了。
那么作为9号楼楼长的任冬眀,和两年前剧接受过稳定睡眠时候脑部扫描的霍川,他们在那个时候就是医患关系吗?
白栋想着这些,直到散会。医生们看上去都挺愁云惨淡的,纷纷离开会议室后,沈还从身后赶上来,叫住了白栋。
“对霍川的事,你有什么想法吗?”
白栋抬起头看他,这个人用的词是想法,或许他想探听的并不仅仅是白栋的项目提议。
“按照常规的治疗狂躁症的方法给他用药,他或许会变得情绪稳定一些……”白栋决定装傻。
沈还笑了笑,偏着头看白栋:“从任冬眀把你纳入9号楼可参加特殊会议的行列那天,这些基本情况你应该都了解了才对,我们之所以不对霍川用药,就是为了不让他的神经系统受到药物影响,这种观察才是准确的。”
“那……束缚衣总没错吧,把他绑在床上,推到哪里都可以。”白栋忍不住这么回道,反正这里的人似乎也没有在意过病人的人权。
“你刚刚一定是开小差了,”沈还伸手在白栋的额头弹了一下,“王影刚刚已经陈述过,霍川的脑袋里,有一种类似于伪装休眠的机制,我们探测不了他的脑活动。”
沈还这么说的时候,白栋突然想起了陆乌。
陆乌不会做梦,他大脑的造梦区域一片死寂,毫无活动迹象,那些在睡着的时候都仍旧会活跃的脑细胞都停止了工作,这分明是不可能的,哪怕不造梦,那些脑细胞也应该有活动迹象,除非人死了或者在罕见的、假死休眠状态中。
“我会尽快交报告的。”白栋说着,有些急切地朝前走,倒退着步子返身对沈还说,“谢谢你的提醒,我是说,嗯,我刚刚开会没怎么仔细听,谢谢你提醒我。”然后转身在走道上小跑起来。
沈还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面无表情。
白栋迫不及待地跑到404门口敲了敲门,没人应,他转动门把手,门没锁,通常这个时间陆乌都会等他来房间找自己。
白栋走进去,看到了侧卧在床上,蜷缩着身体睡着的陆乌,少年睡得很沉,没有盖被子,大概是等他等困了。因为他的临时会议。
白栋走过去,没忍心叫醒对方,虽然陆乌会因为自己跟白栋相处的时间被睡过去而懊恼,毕竟他们俩的见面时间仅仅是白栋上班的那几个小时。
白栋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看着陆乌的睡脸,有个念头在脑海里动了动。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床边,蹲下来凑近了陆乌的耳朵。
眼前的耳廓是粉色的,有些微透明,白栋的呼气扫在那上面,好像会引起绒毛的颤动。
“陆乌,让我进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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