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善后

    翌日晚间的时候,庄秉听到几个小丫鬟聚在一起闲话。

    “西边这是怎么了,这吵了有将近一天了吧?”这是下午才刚刚奔完丧回来、正是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的小丫鬟红玉在问。

    “可不是嘛,”沉香苑里最爱打听的丫鬟碧玉颠颠地接道, “说不得,眼看着还要再吵几天呐!”

    “要我说句大逆不道的,那四姑爷,可本也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碧玉一边絮絮叨叨地与红玉说着闲话,一边手上动作还半个不停地收拾着活儿,“四姑娘跟着四姑爷,好处没受着多少,苦头可吃的厉害着呢!”

    “我这打眼瞅着,四姑娘出阁两年,可都已经掉了三个孩子了!”碧玉掰着指头与红玉数,看那模样,颇有些不忿的意思,“如今瘦的那皮包骨头,不成个模样,哪还有往日里半点的精气神?”

    “如今四姑爷去了,四姑娘倒是得高兴点,图个日后清清静静的好!”

    “话也不能这样说,”边上比碧玉入府更早些、资历更老些的丫鬟翡翠一边理着彩线,一边心有戚戚焉地叹息道,“这成婚才两年,四姑爷便不明不白地去了,死的还那么……那么的不光彩。”

    “四姑娘膝下也无子嗣傍身,”翡翠别过脸,颇有些不落忍的模样,“这以后的日子,可还怎么熬哦。”

    “人家的日子怎么熬?我这听着,怎么觉得这话那么好笑呢?”沉香苑的大丫鬟珍珠叉着腰出来,掐着嗓子冷笑道,“人家四姑娘,那是二房的娇娇小姐,你们一个个,连给人家端盘倒水都配不上,还咸吃萝卜淡操心,还管起人家四姑娘日后的日子怎么过了?呵!”

    “人家再怎么过,都比你们强!我看是咱们姑娘屋里的活儿太少了,闲的慌,都容你们说到旁人的房里了!”

    大房与二房的龌龊、龃龉由来已久,入府晚、没有经历过早年大房辉煌时候的小丫鬟们倒还好,进来苏府见着的便是二房当家的光景,先入为主的习惯了,倒也不多把那些东西放在心上。

    但珍珠、闵嬷嬷之流,这些当年曾贴身服侍过大少爷、大少奶奶的近人,都是极厌憎集荫山房那边,更是心恨沉香苑里的丫鬟与那边来往得紧俏的。

    ——沉香苑里每年因为这个被撵出去的丫鬟婆子,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是以珍珠这出来一发话,小丫鬟们便纷纷低了头去,只作专心干活的模样,再也不敢多说半个字了。

    庄秉在旁默不作声地听了,待得珍珠走后,便暗暗截了碧玉来问:“二房的四姑爷死了?怎么死的?”

    “我听说啊,好像是与四房的六姑娘有关碍,”碧玉瞅了瞅庄秉,见她是真心好奇,便压低了声音与她小声透露道,“虽然四房的老爷、少爷们都不承认,但是四姑爷脖子上插的确实是老太太年前刚赏给六姑娘的发簪。现在府里都在传,说是四姑爷不检点,借着酒意想轻薄六姑娘,然后就被六姑娘给……”

    碧玉拿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活灵活现地做给庄秉看。

    “捕风捉影的事儿,你少见天‘好像’、‘好像’的来,六姑娘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四姑爷一个壮年的大男人,六姑娘如何能杀得了四姑爷?”翡翠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碧玉说的越是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的,她的眉头就皱得越厉害。

    待得碧玉说罢,翡翠轻啐了碧玉一口,不悦地呵斥她道:“你也知道,这事儿四房的老爷少爷们是不认的!你在这里随口编排着,回头二房和四房再闹起来,找到我们沉香苑里来,说这些捕风捉影的流言都是从我们这儿传出去的,等珍珠姐姐把你拿你作筏子,五十大板打出府去,那才好看呢!”

    碧玉打了个颤,像是看到了自己被四房的主子们降罪的模样,赶紧轻轻地扇了自己的嘴巴两下,忙不迭地告饶道:“好姐姐,我知错了,我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您可千万记得要在主子们面前替我遮掩两句啊。”

    “哼,我才不管你,”翡翠拧了碧玉的嘴巴一把,话虽如此说,却也忍不住谆谆叮咛碧玉道,“你也不想想,我们姑娘性子是好,但二房的四姑娘和四房的六姑娘,哪个又是好相与的?你这张嘴啊,再不管管,迟早给你惹来是非,被人给撕了不可!”

    后面两人又聚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庄秉就没再听了,只回屋顺着几块玉的对话捋了遍思绪,大致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所以说,昨晚夜袭八姑娘闺房那位“四姑爷”,在庄秉连夜报到苏枕那边之后,已经被苏枕处理了个妥妥当当,保证再也吐不出半个可能会败坏苏玺声誉的字了。

    甚至连他的死都被栽赃嫁祸到了四房的头上。

    清清白白苏美人……庄秉摇了摇头,若非那被牵连入水的六姑娘也还是个待字闺中的闺阁少女,要无故遭受那些空穴来风与流言蜚语,庄秉简直要为苏枕击案叫好了。

    与庄秉预料的大差不差,二房四姑爷孙绍安的死,纷纷扰扰的闹了一波后,便被搁置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孙家死了儿子,自然不肯罢休,前后来苏府闹了好几回,把二房扰得可是一番不得安生。但最后把二房四姑娘的父亲苏开给彻底惹火了。

    苏开是苏府除了老太爷苏茼与已故的大房大老爷之外官位最高的人,也是苏家如今的顶梁柱,第二代与第三代里当之无愧的话事人。孙家远不如其势大,更兼之那孙绍安又确实是个男盗女娼的腌臜玩意儿,苏开一通大怒发完,孙家便安安分分地缩了回去,再也不敢吵着闹着说那什么要苏府的姑娘给自己儿子守节、要四房的六姑娘给自己儿子偿命之类的混账话了。

    这件事,眼看着就这么淡了过去,如一湖深水,沉石无声,除了在二房与四房那并算不得亲密无间的关系里泛起了层层涟漪,再无其他。

    但那也只是对无关无碍的人来说了。

    莫名其妙被拉下水的,唾一句“晦气”,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清楚内情、知道本来计划发展方向的,心虚不能自已之下,就难免要漏出些马脚了。

    是已,当几日后,听闻三房的五姑娘突然找上门来,非年非节的,就随手寻了个上不得台面的牵强由头,非要与苏玺没话找话地寒暄契阔时,庄秉低低叹了口气,情不自禁地感慨了句:“要上沉香苑,果然还是得打翠微园来啊。”

    ——苏美人那么仔细小心的性子,沉香苑这般紧密严苛的布置,都还能让人摸到了苏玺的闺房里去……这里面,看来三房是出力不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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