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暗黑大陆后,因陀罗看着眼前一望无际的荒漠,沉默了。
好一年到头到底在什么地方跑,这又是哪里?
麻仓好整个人窝在因陀罗怀里,懒洋洋地摸出来一个方形盒子,修长的手指在上面点了几下,不久,里头便传来一个冰冷且无机质的声音——
“这一单两亿戒尼,你最好有足够的理由。”
麻仓好噙着笑:“你们要的东西到手了。”
那一头的人沉默了半晌,随即道:“抵消。”
“难道你竟会失手?”抵消?想得美,抵消那不就等于白跑暗黑大陆这一趟了?
“我开玩笑的,坐标给我。”那头的人也明白这单不太划算,不情不愿地妥协了,显然是觉得很可惜。
麻仓好将自己的坐标发给对方,然后甩甩手机,随手不知扔到了哪个次元里。
酒红长发的少年抬头看了看从他打电话开始就一直沉默的青年,伸手戳了戳他胸口,眯着眼睛笑。
“好啦,很快会有人来接咱们了。”
因陀罗低头,对上少年笑眯眯的脸,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好,你是不是,不喜欢你本家那边?”
小伙伴从在暗黑大陆说出本名时开始就有些不太对劲,尽管后来岔开了话题,这一路走来,因陀罗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的心情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果不其然,因陀罗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对方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如果不是因陀罗一直盯着他,或许也察觉不出来。
麻仓好攥着因陀罗胸口一小片衣料,默默的,默默的把头低了下去,留给因陀罗一个酒红色的发顶。
因陀罗:“......”
“不喜欢,非常不喜欢。”
麻仓好埋在因陀罗胸口,声音瓮声瓮气的,因陀罗微微低下头,下巴就可以碰到对方头顶上酒红色的发旋。
“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还可以做越前好。”
少年吃吃地笑了起来,是啊,他愿意的话,做一辈子的越前好也没关系。
在暗黑大陆的最深处,铺天盖地的恶意将他整个人笼罩,危机带来的震动唤醒了他丢在时光深处的尘封往事,记忆里无尽的黑暗、杀戮、背叛,汹涌而来的负面情感充斥了整个灵魂。
被恶意浸染的那一瞬间,他曾想过,若能离开这里,必要毁灭所见到的一切。
只是黑暗之中指间冰凉的触感忽而变得温热,他恍然抬手,一直被他攥在手里当做武器的折扇泛着温凉的灵光。折扇黑底洒金,上面绘着的风月花鸟的图案,笔触稍显稚嫩,麻仓好霎时想起了十岁那年,他握着因陀罗的手,一笔一划带着他画下这些图案的旧事。
他忽然记起来了。
那年火灵带着他仓皇逃出麻仓家,一个新生的婴儿,一个不懂人间规则的精灵,在麻仓家悍然对整个神秘侧发布的通缉令时是怎样逃脱的,其中艰险不足为外人道。被阴阳道和神道联手追杀,日本国境已经待不下去了。火灵带着他漂洋过海来到了大洋彼岸,某个海岸边,笑容爽朗的男人扛着个网球拍出来时,在沙滩上见到了被件破旧的斗篷包裹住的自己。
他把自己捡回了家。
麻仓好虽是大能转世,可毕竟身体是个刚出生不久婴儿,长时间的东奔西藏让原本就不算健康的婴儿身体更加虚弱,被越前南次郎带回家后,一场终于爆发的高烧没要了麻仓好的命,却烧去了他几乎所有的记忆。
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麻仓好好歹还记得一些关于阴阳师和通灵人的常识,尽管这些常识后来被他拿去哄弟弟开心了。
从他被越前南次郎捡回家起,他就只是越前好。
南次郎和伦子对他视若亲子,连后来弟弟越前龙马的出生也不曾分掉他们对他的疼爱。
越前家的气氛很好,好到他即便开了灵视也不会有任何负面影响的程度。
好相信,就算他找回了原本的名字,老爹也不会改变他的态度,母亲也只会为他高兴。至于他那个傲娇的弟弟,约莫会一脸不屑说着自己的口头禅,另一边却会偷偷攥住他衣角,瞪着一双猫瞳倔强地说还要哥哥陪我打网球。
另外那个好些年没影子的混账哥哥就滚一边儿去吧。
话虽如此那个无良兄长极大可能会把他精心护理过的长发揉成鸟窝,然后嘻嘻哈哈猛拍他的头说有事找你哥我。
他还记得因陀罗点上自己送的胭脂时欣喜的神色,记得和他互坑互怼的小侦探忿忿的表情,橘发蓝眼的羊之王笑容元气满满,血族少女曾怯怯拉着自己的衣角唤好哥哥,袖白雪刀锋映衬翻飞的黑色衣袂,小人鱼沁入灵魂的歌声安抚了举着浮萍拐张牙舞爪的男孩儿......
他何其有幸,最艰难的时刻碰到了越前一家,又在发现自己异于常人,惊惶之际时遇见了聊天群的伙伴。
火灵匍匐于他面前等待他下达命令,站在恶意集结的中心,眉眼秾艳的少年眸中渐渐亮起星芒,他终于还是放弃了那些癫狂的、绝望的想法。
火焰烧掉了向他咆哮而来的不明生物,他踩着满地尸骨,一步步走出了黑暗笼罩的森林。
森林之外,白衣身影如水清冽。
这人世间,多少还是有值得他珍惜的人和事的。
但是啊,但是啊。
他是,麻仓好。
很多很多年以前,他叫做麻仓叶王。
这一世十五年的生涯,他或许释然了一些事情,但有些执念,是哪怕贯穿千年,逆转轮回也无法放下的。
当年那些背叛他的人已经不在世上,故人皆去,唯他独留,只是到底还有些帐,要同麻仓家算清楚。
该是他的,绝对不会放手。
麻仓好眯着眼睛想,记忆苏醒的还算时候,顺利的话,解决了时空急速融合的弊端后刚好能赶上这一届通灵王大赛。五百年前不曾在黄泉里寻到母亲的踪迹,黄泉女神当年亲口说母亲不曾入轮回,那精灵王也许知道母亲的下落。
不管如何,这通灵王,他当定了。
“好?”
因陀罗忽然察觉到不远有什么东西飞来,轻轻唤了一声怀中人的名字。
麻仓好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偏头看到一艘飞艇在他们不远处缓缓降落。
“难得这么快啊,伊尔迷。”
黑发及腰的青年自飞艇中下来,乌黑的猫瞳里没有一丝光亮。
“这一单离这里不远。”青年说话言简意赅,看到缩在陌生青年怀里的麻仓好时,眉头挑了挑,到底什么都没说。
“希望你还记得我们的交易。”
“当然。”
麻仓好示意因陀罗跟上对方,给了他一个之后再说的眼神。
揍敌客家大公子的飞艇自然不是普通飞艇能比的,麻仓好在浴室里收拾好身上的血渍后,打了个响指烧掉了掉落在地上看不出原型的狩衣,裹着浴巾就这样走了出来。他脸上还带着水汽蕴出的红晕,酒红色长发垂在身后,滴滴答答地落了一路水珠。
因陀罗皱了皱眉,抬手取过一旁的毛巾就把人按过来做好,仔细擦着对方湿漉漉的长发。
“你又不记得弄干头发。”
麻仓好半阖着眸子,将取下的发绳在手中摩挲:“这不是有你在嘛。”虽然他其实可以控制火灵将头发弄干,不过有福利干嘛不享受,因陀罗擦头发的手法好的很呢。
“那个人叫伊尔迷·揍敌客,先前跟你提过的杀手家族的长子,第一次来个世界时认识的,职业是杀手,本职财迷加弟控。”
因陀罗:“第一次?你从前告诉我,你只去过露琪亚和巫女小姐的世界,忍宗不算。”
因陀罗的话什么意味都听不出来,麻仓好却莫名觉得心里一抖,赶忙道:“意外啦意外,加上这次也只来了这里两次而已,上一次是坐标画错了,这一次是有正经事。”
因陀罗:“......”绝对不止一次,绝对。
白袍青年沉默地看着手下乖巧让他擦头发的少年,深深觉得,自己以后还是把对方看紧点吧。
省得下次一声不吭又搞出大事来,先前气若游丝的模样,真的吓到他了。
就不该相信他绝对没事的鬼话。
一时满室沉默,气氛却是久违的温馨。
“时空急速相连的事情,你有头绪了吗?”
麻仓好将长发重新挽起,发绳垂落下两只精巧的金色铃铛,闻言转头笑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身上只罩了一件白衬衣的少年笑靥如花,他拿起放在手边的折扇顺手一展,随着折扇划过的弧度,空气中裂开一道缝隙,刚好够他将手伸进去。
因陀罗知道麻仓好有一个小位面,面积不大,里头不知道被他扔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所以这人往外面跑时从来不用担心缺少物资啥的。
好伸手进裂缝里摸了摸,半晌没摸到想找的东西,不由得鼓起了脸颊。
少年脸上肉嘟嘟的,尚还带着些许稚气。因陀罗想起来,因为时空差的原因,原本和自己同龄的好现在仍是十五岁,那其他的小伙伴,年龄差不会更大了吧?
因陀罗脸上微妙的神色变化被好尽数捕捉,他找到了想要的东西后,合上缝隙道:“想多了,顶多等时空融合完毕后会有些变化,差不到那里去。”小伙伴可能是除露琪亚外年纪最大了这个,就不用说了吧,反正他麻仓好不是最小的。
“伸手。”
因陀罗伸出右手,看着低下头把什么往自己手上系的少年目光柔和。
“这条是我新做的,我加了几个灵术在上面,正好换了吧。”
麻仓好将一条看不出编织手法的红色发绳系到因陀罗霜雪般的腕子上,又弹了弹尾部缀着的金色铃铛,漫不经心道。
因陀罗笑道:“你还真是喜欢这样的款式。”这条发绳和先前那条几乎一模一样,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现在这条的铃铛上,刻下了明显的纹路,恰到好处的在表面上叠加成了银杏叶的图案,精致绝伦。
“先前在论坛上认识了一个挺有意思的少年,听名字是唐国的,据他说刻上这样的银杏叶有辟邪的作用。”麻仓好支着下巴,笑眯眯道。
因陀罗无奈地拍拍他的头,好说挺有意思,那就应该是和那个少年很合得来了。
目光忽然触到了好手里攥着的折扇,经年被人拿在手里,纵然再怎么爱惜也能看出来有些旧了。
因陀罗心想,也该给他换一把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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