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兀自出神的儿子,任建安似乎是又想到了什么,面上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任白,还有件事情,爸想和你商量一下。”
任白回过神来,抛开那些纷杂的回忆,敛下眉眼,“咳,您说。”
“就是你下个月去刑侦总局实习的事情。”任建安清清嗓子,尽量使用最平缓的语气:“张局原本把你安排进了重案处,但我的意思,要不……你还是从普案处做起吧?”
随着任父话音落下,任白明显怔愣了一下,他慢慢地放下刚端起的茶杯,骨节分明的长指一点点的蜷缩成拳。
微眯的狭长眼眸中隐约可见几分戾气,喉结滚动间,凉寒的语调不起波澜,但低哑的声线明显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凭什么?”
问的不是“为什么”,一句“凭什么”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意味,隐藏在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冲破了表面上的克制内敛,布满侵略性的强硬气场瞬间释放出来。
任建安深知儿子天性骄傲,一向以最高标准要求自己,更何况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争取来的,无论是进入重案处实习的机会,还是他明显高出同一辈人的能力……
“刑侦总局自成立以来,就从没有出现过在校的大四毕业生能够直接进入重案处实习的先例。”
任建安坐直了身体,低头抚摸着茶杯壁,语重心长地叙述着:“老张会破例把你安排进去,一是因为你的个人能力比较突出,能够达到进入重案处的标准。二是考虑到这几年重案处人手紧缺,一些老前辈又即将面临退休,所以才有意想要着重培养你,成为新一辈的支柱。
“但是儿子,你要明白——树大招风,这做人也是一样,过强则易折,过刚则易断。”
他放慢语速,“你生在这样的家庭,还有爸爸的身份地位,很多时候带给你的不是助力,而是阻力。无论你做的好或不好,个人能力优秀与否,只要你成为了第一个破例,那你必定会遭到很多非议,这对你现在以至将来的发展都是很不利的。”
任白沉默着,面色愈发冷硬绷紧,深邃的眉眼间寒霜密布。良久,只冷漠的回应一句,“我知道了。”
经过这个话题,父子俩相对无言,静静地喝完一壶茶后,任白没有再多停留,起身准备离开,踏出堂屋的最后一刻,他在门口站定,高瘦挺拔的身影浸透在昏黄的暮色中,稍显寂寥。
他留给任父一个背影,微微侧头回望,倨傲的下巴线条锐利,“我能不能名正言顺地进入重案处,由我自己说了算。”
“我要做的事情,谁都不能阻拦。”
任建安目送儿子离开,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复杂愁绪,直到任白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他才发出浅浅的一声叹息,面对空无一人的屋子,缓缓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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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天,又是烈日当空。强烈的光照下,空气似乎在沸腾,灰白色的水泥地面都快冒烟了。
在太阳底下军训已经很艰苦了,更悲催的是,从武警部队请来的那位总教官,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整整一天都在这片操场徘徊巡视,任白即便有心想要给他们放放水,多让他们去阴凉地休息,但在总教官的眼皮子底下,也不好做得太过明显。
而赵子蓁亲眼所见——那位总教官简直严格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他观摩了一遍音乐系的训练成果后,那张脸堪比煤球还黑,直接吼了几嗓子,隔壁班那几个娇滴滴的女生就哭得不要不要的。
她虽然能作,但也知道,在绝对的恶势力面前,保持低调才是上上之策。毕竟这种特殊时候就用不着抢风头了,保命最要紧。
只是她天生皮肤白,在太阳光的加持下,简直就是人群中最闪耀的发光体,稍微做点小动作或是划个水,很容易就被盯上。
于是几乎一整天的训练,她都是在高压下完成的。
赵子蓁自入学第一天就从未睡过一个好觉,每天都是噩梦缠身,身体得不到充足的休息,即便此时头顶着炽热的阳光,脸上依旧苍白无血色。
眼神涣散,表情呆滞,僵硬的动作堪比提线木偶,一眼看过来,加上配套的两个大黑眼圈,浑浑噩噩的模样简直像极了港片电影里的小僵尸。
赵子蓁只觉得自己已经虚弱到被苍蝇蹬一脚就能倒下了,但脚下滚烫的水泥地面成功逼退了她想要一翻白眼干脆晕过去的心。
——这么烫的地面,要是真躺上去了,还不得被煎至两面金黄?
坚持不住的远远不止她一个人,她身旁的顺拐哥周聪也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不让自己倒下,同样处在分分钟就要被煎至两面金黄的边缘。
哦不,应该是四面,因为他胖。
借着黑脸总教官离开操场的间隙,周聪趁机向任白卖惨,“任师兄,放我们去树荫底下休息一会儿吧,你看赵子蓁同学都快被晒成傻子了。”
赵子蓁:“……”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然而她现在已经没有了炸毛的力气,最多送去一个眼刀子,然后继续保持口歪眼斜的模样,苟延残喘着。
任白看了一眼马上就要背过气去的赵子蓁,皱着眉头走到她身旁,不知是有意无意,他恰好站在向阳处,用自己的身躯挡下背后的烈日,留给她一片阴影。
他低头注视着个头只到他胸口的女孩,低沉的声线里听不出多余情绪,“还能不能坚持住?”
然而赵子蓁晕晕乎乎的脑袋瓜子已经不足以支持她继续思考了,头昏眼花耳鸣间,只能隐隐约约听进去一两个字:
“煎……煎?不能煎……我的脸很贵的……”
看着某人傻乎乎的模样,任白原本还有些压抑的心情忽然就明亮起来,忍着想要摸摸她头的冲动,干脆利落地下达指令:“左转前进五十米,去那边大树下休息十五分钟。”
坐在阴凉的大树下,赵子蓁一口气牛饮一瓶水,额头上还一直在冒虚汗。
已经缓过气的周聪又蹭了过来,臭屁道:“这次全靠我冒着风险为你们争取到休息机会,不然你们现在都还在太阳底下站着呢!”
他嘚嘚瑟瑟一挥手,“还不跪谢圣恩。”
“哈?跪谢?”赵子蓁冷笑着睨他一眼,“要不是因为你顺拐还带跑了周边的几个人,我们能在太阳底下来来回回多踢三十几遍正步?”
斜眼瞥着周聪瞬间涨红的脸,她的吐槽更是毫不留情地戳向他的痛处,“你待会儿要是能给我走正了,别说跪下来谢谢你,我给你烧香都行!”
被晒了一天,赵子蓁心情很是烦闷,既然有个送上来的出气包,她自然不会放过,“大脑不发达,小脑还萎缩,你的头长出来只是为了补身高用的吧!”
论打嘴炮,周聪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即便被怼到胖脸狰狞,依然无从反击,只能灰溜溜的跑走了。
身边没了聒噪的声音,赵子蓁乐得清净,刚想躺下来小眯一会儿,头顶突然落下一道影子——任白拎着一罐汽水站在她身前,逆着光的俊脸看不清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冽声线居然赶跑了几分炙热夏日的暑气。
“给你的。”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这次是没喝过的。”
赵子蓁一愣,看一眼那罐汽水,又仰头望向任白英俊的脸庞,与他对视时,似乎有气泡自心底冒出,上升到心尖的位置,“噗”破了,荡起一丝涟漪。
为了避免让男人察觉自己太过饥渴的内心,她急忙错开眼神,假装漫不经心地四处看风景,扭捏着对着手指,“就只有我一个人的吗……”
“嗯。”任白上前一步,回身在她旁边坐下,难得幽默一句,“关爱祖国的花朵,人人有责。”
花朵不好意思地揉揉脸,接过那罐汽水,又好奇的指了指另一边的同学,“那他们呢?”
任白凉凉的瞥一眼那群中二少年,语气不带一丝感情:“他们是韭菜。”
气氛很和谐。
喝着冰冰凉凉的汽水,身旁还有美男作伴,脑子一热,赵子蓁仰望着晴朗的天空,不禁脱口而出,“任师兄,其实你不装逼的时候,挺可爱的,就像现在这样,多招人喜欢呀。”
装逼的任白:“……”
“那你别喝了!”他冷着脸一把夺回那半罐汽水,直接送到唇边一饮而尽。
反派死于话多,而赵子蓁,迟早折在她那张贱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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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熬过了又一天的军训,赵子蓁拖着疲累的身体回到宿舍,连爬带滚上到四楼,只剩半口气的她,觉得很有必要告知老赵同志,让他再捐点钱给A大的学生宿舍装个电梯。
这栋宿舍楼住的都是大一新生,大概是因为今天他们班解散的比较早,而其他人还在训练,所以此刻整栋楼里空空荡荡,一片沉寂中,只有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忽深忽浅的脚步声明明灭灭。
赵子蓁晃晃悠悠穿过走廊,在进入宿舍的前一刻,一个突然出现的身影,把没有丝毫防备的她吓得差点当场去世。
“子蓁?”董明明急忙扶住她,温声道歉,“是我吓到你了吗?”
赵子蓁捂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有气无力地一挥爪子,“没有,是我太一惊一乍了。”
既然碰到了来自隔壁的邻居,她觉得很有必要借此机会,控诉一下关于这几天晚上的噪音扰民事件。
“明明,你那个室友是吃了炫迈吗?每天晚上对着墙壁敲敲打打,简直没有一刻消停!”
仅仅只是嗷了两嗓子,疲累至极的她就开始眼冒金星,只能艰难的一手撑着墙,扬起下巴指着自己那两个用生命熬出来的黑眼圈,十分暴躁的发出死亡威胁,“再这么下去,用不着等到渡劫,我分分钟就能飞升去见上帝啦。”
然而董明明看着炸毛的她却满是不解,一头雾水地皱起眉毛,反问了一句,“你说韩漾晚上敲墙打扰到你的休息了?可是她这几天都不在学校呀……”
咋咋呼呼的抱怨声戛然而止,赵子蓁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韩漾晚上不住这儿……那谁在敲墙?难道——
她瞳孔猛的一缩,难道是闹!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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