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上隔着深绿色的好几大袋。阿汀眨了眨眼,上前打开袋子,看到满满两条猪蹄,剁成好多块,闻起来很新鲜。
旁边还有一条肥美的鲫鱼。
“妈妈,你买猪蹄和鲫鱼啦?”
阿汀不太敢想,买它们要花多少钱。
“不是买的。” 林雪春难得的满脸笑意,“妈河头卖菜的几个朋友,听说你分数考这么好,非要送的。明天你早点起,和我一块儿去谢谢人家。”
“哦对,隔壁王姨一家晚上来咱们家吃饭。”
“好~”
阿汀笑乎乎的应。
爸爸妈妈都高兴,她也就高兴了。
烧菜有顺序,先打凉菜起。
阿汀到庭院里摘下一株大白菜,切去头部,将深浅渐变的菜叶片片分开。仔细清洗干净,然后加盐浸泡。这一步可以除去隐藏在叶子里头的虫卵
取小碗,加入适量的盐糖、生抽和香醋,调制完毕再加微量干淀粉搅拌均匀,作为汤汁,暂时放在一旁备用。
同样的青菜食材,切和手撕的味道截然不同。阿汀这次要撕,菜叶撕成大小均匀的小块,菜根和菜叶区分装碗。
紧接着,大蒜拍泥剁成末,几颗辣椒切小丁,下锅爆香。先加入白菜梗爆炒,差不多半熟的时候,再加入菜叶爆炒。
三十秒后汤汁淋锅,将其均匀翻炒,一道酸溜大白菜就此出锅装盘。
口感爽脆,酸辣适宜,作为开胃菜再合适不过。
“阿汀。”林雪春在外头叫道:“猪蹄你会弄不?”
阿汀努力大声地回:“会的。”
关于突如其来的厨艺,她自称书里学的。
林雪春没有怀疑,只说:你哥打小爱书,别人家丢破书,他还巴巴跑过去捡,有时还拿几分钱买。藏了这么多箱书,总归有一本好用。
红烧猪蹄不难。
先把洗净的猪蹄泡在水底,放两片生姜与一团葱结,再洒两勺料酒,中火煮沸。捞去水面的浮脂,再捞出嫩色的猪蹄。
铁锅热油,猪蹄炒至出油,辅以姜片八角,和少量的桂皮,两勺老抽生抽。伴着滋啦啦的响声,倒入半瓶自家酿好的米酒。加糖加葱,小火焖炖半小时,开锅翻面,继续慢炖。
半个小时后,红烧猪蹄完成了。
油光满面的猪蹄泛着艳红,香气浓郁色泽饱满。香糯且具有弹性,嚼劲十足。
鲫鱼做成鲫鱼豆腐汤,再做酸辣土豆丝,炸一盘白萝卜素丸子。阿汀觉着差不多够了,忽然又琢磨起主食来。
家里没有足够的米,但拿红薯用来招待客人,未免过于小气。她考虑良久,取一把下午晒干的蒲公英,决定试试蒲公英疙瘩面汤。
先把蒲公英水煮,煮得根条软化,出锅切断。
鉴于大人们白日劳作,胃口也大,倒出小半盆白花花的面粉。添少许的水,趁势拧两把,将面粉凝结成疙瘩模样。
八十年代的农村多用猪油。香香腻腻的一大块,挖一勺淋锅,没两下便是香味四溢。葱丝姜丝顺势炒香,剥皮切丁的西红柿也炒得松软。开水煮得熟透,气泡滚滚,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颜色逐渐变红。
把准备好的疙瘩和蒲公英放进去,蒸煮两分钟,再打三个鸡蛋,搅拌成丝丝缕缕的蛋花。此时汤面红黄交错,蒲公英压色,再洒一小把绿葱,色泽鲜亮又平衡,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蒲公英疙瘩汤面作为主食,足以饱腹。食于夏日,还有助于清热去火的。
三菜一汤加汤面的大场面,看得林雪春心花怒放。她知道阿汀心里头念着什么,便大方地一扬手:“你想分那野小子就分去。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妈我心里舒坦,也发善心,做点好事当积德。”
剩饭剩菜喂猫狗还成,喂人便成了恶意的糟践。这个理林雪春还是懂的。更何况自家饭桌没剩下过东西。
“谢谢妈妈。”
阿汀眉眼弯弯地笑:“妈妈真好。”
“死丫头,哪天对你不好了?!”
林雪春作势打她。
病患少碰辛辣油腻,阿汀打碗鲫鱼汤,底面尾巴处挑出两块没刺的肉,再拿上一大碗面疙瘩和两快猪蹄。
陆珣正在睡觉,猫不在。
阿汀无声无息地进去,望着他在月光下的侧脸,很想伸手碰一下浓黑的睫毛或是短短的一茬头发。
但还是忍住,去隔壁叫王君一家吃饭。
宋于秋前脚踏进家门,王君后脚吃了一口酸溜白菜,激动得直拍桌。
“太好吃了!!”连拍自家妈妈的肩膀,“妈,你给学学成不成?别再水煮瞎炒,酱油一倒就出锅了。”
王君妈一个巴掌盖她脑袋,“闭嘴吃你的!”
王君吃土豆丝,朝阿汀比大拇指。再吃丸子,双手大拇指。尝尝鱼汤再啃猪蹄,她简直热泪盈眶,对着林雪春眼神诚恳:“姨您还缺女儿吗?我能给阿汀当姐姐,我除了读书不太好,能跑能跳能打能骂,赶鸭子也厉害!”
林雪春哈哈笑:“我家可没有小人书给你看。”
王君家又有缝纫机又有三轮车,自然家境殷实。只是面上不露山水,王君妈从不显摆,只管自家过好滋润小日子。
“我不要小人书,就要口吃的!”
王君妈:“亲妈也不要了是吧?”
“不……”
感受到挨打的气息,王君立马改口:“要要要,我这不是吃完再要么?还能给你们偷带点好吃的回去是不是?”
“出息!”
母女俩的对话逗得满桌欢笑。
宋于秋和王君爸慢悠悠酌着杨梅酒,不知不觉好多杯下肚。王君爸是开朗爱说话的,自顾自夸他儿女生得好养得好,一口一个宋老哥,还起身给他倒酒。
不小心见着手臂上的疤,脱口而出:“宋老哥,你这胳膊怎么一回事?”
林雪春看了一眼,火气顿来:“什么玩意儿整成这样?谁干的?”说着便站起身来,大有一副抓人算账的模样。
宋于秋眼疾手快地按住她,“猫抓的。”
“什么猫有能耐往你胳膊上抓?”
林雪春咬牙:“又有人难为你?”
阿汀看看妈妈看看爸爸,不敢供出陆珣。
宋于秋则是坚持到底:“猫掉河里,下水捞它被挠了两下。”同时给阿汀递一个眼神。
“真的?”
林雪春半信半疑,慢慢坐下,又回头抱怨:“平白无故管猫干什么?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家和水犯冲。下回遇到这破事儿别管了,省得我们娘俩操心你。”
“……”
“听着没有?不应声几个意思?”
“……”
王君妈打圆场:“他这是不想驳你面子嘛。”
“闷葫芦一个,鬼晓得他心里想什么。”
林雪春三天两头这样说,通常得不到回应。或许今夜酒上头,宋于秋竟然回答说:“说不好不如不说,不会再给家里找麻烦。”
沙沙哑哑的声音,全场静了下来。
林雪春表情大有变动,抓了一把头发。
王君爸不知所措,多亏王君妈机灵,扑哧笑了一下,举起盛酒的瓷碗来:“瞧瞧你们夫妻,一个爱念叨,一个闷葫芦听着,多合适?总归心里都是念着的,雪春你慢点,宋老哥你也多说,叫雪春也听听你的心里话不就成了?”
“夫妻之间哪有过不去的坎儿。儿女这样出息,你们更该卯足劲儿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日后有儿女回头孝顺,全村子谁不在暗地里羡慕你们,是不是?”
一番话说得温热妥帖,林雪春和半醉的宋于秋对视一眼,犹如芳心初动的难为情,片刻挪开,又引来王君妈的笑。
“不说那些,走一口!”
林雪春豪气万千:“祝孩子们日后有出息,咱们两家的日子越来越红火!”
欢声笑语打扰了陆珣,他抬眼,望见阿汀拿来的饭菜。沉默拿筷,在清冷月光下沉默着吃。
活了十多年,这是他最丰盛温热的一顿。
*
第二天一早,阿汀跟着妈妈去买菜。
村子通往县城的路上有一个交叉路口,左拐,沿河走下去,便是所谓的的河头。
遮天盖日的塑料大棚,门口横七竖八的小摊贩,坐在小板凳上吆喝,脚边放着竹编的扁担。
里头则是正儿八经的摊位,鸡鸭鱼肉半吊,旁边夹着一块大木板子,歪斜写着大林猪肉,美美鸡。
母女俩还没进门,便受到万人瞩目。
“咱们状元妈来买菜啦!”
“哎呀哎呀,阿汀今天也来咯。”
“状元妈买只鸡,给小状元补补身子啊?”
“考试多费脑子?还是买点鱼补补脑子,你看我家的鱼,大早上刚捞上来的,还活蹦乱跳的,便宜卖你要不要?”
“阿汀这闺女真好看,日后嫁进城去,雪春你就享福咯。”
“去你的。”林雪春回头说:“阿汀她还小。你们这帮鬼话精,净在小孩面前说些有的没的。”
“十五岁还小哇?”
“一晃眼阿汀都十五了,再一晃不就嫁人了?”
小摊贩们嘻嘻哈哈,纷纷出声附和。
阿汀发现,她的妈妈在这个河头很受欢迎。
个个小贩同她搭话,拿芝麻大的事与她说与她争,争输了,便心甘情愿挨她一顿批,末了还夸她这幅大嗓门一如既往的好哇,妙哇,能否拜师学艺呀。
其余人四下起哄,抱着胳膊看笑话。
这是阿汀前世十五年都没经历过的,热闹与鲜活。不禁大睁着眼睛,稀奇地看着大人之间的说笑玩闹。
与此同时。
宋婷婷抬脚踏进陆珣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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