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上元邀约

    “这金茎露喝起来跟蜜水似的,多喝几杯也无妨。我就再喝一杯,就一杯。”唐煌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地央求着。

    堂堂皇子说到这份上了,太监便依了唐煌的意思将酒杯倒满。唐煌一扬脖子,一饮而尽,末了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小酒鬼啊,唐煜感慨着。

    “唉,喝得太快,还没尝出滋味来呢。”唐煌喝完不认账了,状似沮丧地摇了摇头,“得再来一杯。”

    蓝衣太监的嘴唇抖动了两下,又给他倒了半杯。

    唐煌喝完再度伸手要酒,这次连理由都懒得想了。太监说什么都不肯替他倒,唐煌干脆上手去抢太监手里的酒壶。太监不肯给唐煌酒壶,又不敢使力气拉扯皇子,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七弟,被父皇看见不好。”老好人唐烁劝道。

    唐煌暂停了手里的动作,狡黠地笑着:“大节下的,父皇心情好着呢,我就算今晚喝醉了也无妨。”

    侍酒太监欲哭无泪,您是没事,皇后娘娘却不会饶过我啊。

    唐煜想了想,招手示意姜德善靠近,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不一会儿工夫,姜德善取来了一个小巧的乌银梅花酒壶。

    绕过仍在试图劝说什么的唐烁,唐煜右手拿着酒壶,左手拍了唐煌肩膀一下:“来来来,七弟,别跟底下人闹了,咱们兄弟喝一钟,共贺佳节。”

    唐煜不等唐煌答应就取过酒杯倒满,唐煌犹豫片刻,松开揪着太监衣领的手接过兄长递来的杯子。

    “五殿下。”还未劝服七皇子这个小祖宗呢,五皇子又冒出来了,蓝衣太监头都大了一圈。

    唐煜与唐煌碰了个杯,然后就将酒杯放到唇边装样子。唐煌没留意哥哥的动作,一仰头,又是一饮而尽。

    “咳咳咳。”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唐煜惨叫道,“怎么是椒柏酒。”椒柏酒,顾名思义,由上等佳酿掺着侧柏叶和川椒制成,与屠苏酒一样是正月里的时令酒,取的是福寿绵延之意,可惜味道不敢恭维。

    “正值佳节,此酒方是应景。”唐煜微微一笑说。

    “水,快给我水。”唐煌急急忙忙地唤人拿清水来漱口,想要冲掉嘴里那股可怕的味道。他最讨厌川椒,平日里都不让御膳房放到膳食中的

    …………

    唐煜憋着笑走到唐煌身边,帮他拍背顺气,还亲自从食案上的白釉瓜棱壶里倒了杯酪浆给他:“清水压不住椒粒的味道,喝点酸的吧。”

    “小孩子才喝这个。”唐煌嘟囔道,俊美的小脸皱成一团。嘴上是这么说,当雪白的酪浆滑入喉咙,他的眉毛即刻舒展开来。

    唐煜端起兄长的架势教训他:“饮酒应适度,你才多大,就如此贪杯。有本事你去母后面前喝,难为底下人做什么。”

    唐煌气鼓鼓地瞪着唐煜,他生辰在秋天,才满十一岁不久,似孩童又似少年,生得唇红齿白,容貌依稀能看出日后的俊美风流之态,眼下只能说是个长得漂亮的孩子。唐煜一时手痒,戳了他鼓起的腮帮子一下。

    “五哥!”唐煌的右手蠢蠢欲动,很想给他哥哥来一下子。

    在弟弟炸毛前,唐煜及时地溜回了自己的座位,优哉地坐下吃菜。嗯,这味八宝鸡羹很是鲜美,清炖羊肉滋味浓厚且毫无膻味。

    宫中大宴,各项菜品均由御膳房提前备好,其中样子货居多。冬日更是不堪,从御膳房到宴春殿且得走一段路,煎炒类的菜品送过来就是半温的了,个别上面还凝结着一层白生生的油花,看着就让人倒胃口。不过汤炖类菜品容器下面多配有保温的木炭,倒不怕走了味,唐煜就专挑这类菜品吃。

    太子唐烽终于从侧殿更衣归来,坐到了唐煜右手边。

    “殿下,我替您斟酒。”一个娇柔的声音说。

    这声音有点耳熟啊,唐煜扭头看去,赫然是他先前在体元殿书房见过的那位戴着南珠手串的小嫂子,今夜她穿了一身鲜亮的银红宫装,格外的妩媚动人。再看正牌嫂子,太子妃庄嫣端着温柔贤淑的正室脸注视着他们这边,只是嘴角的那一抹笑唐煜怎么看怎么觉得渗人。

    小嫂子是在示威?唐煜的头来回摆动。啊,小嫂子这离皇兄也太近了吧,胸脯都快贴上去了。噫,大嫂子开始低头揉肚子了。

    或许是唐煜这两次扭头的动作做的太明显,唐烽的脸僵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对唐煜说:“我想去给父皇母后和诸位妃母敬一轮酒,五弟你去吗?”

    “好啊。”唐煜收回看好戏的眼神,错后唐烽一步来到庆元帝席位前。见两个儿子来了,庆元帝恋恋不舍地移开流连在女伎腰肢处的目光。

    唐煜执壶,唐烽斟酒。唐烽双手捧着赤金嵌宝的酒爵,将其举到胸前:“祝父皇万寿无疆,祝我大周江山永固。”

    “好好好。”庆元帝摸着胡子乐呵呵地说。

    唐烽又向何皇后敬酒,然后又要敬凌贤妃等几位妃母,庆元帝拦住了他:“你带着老五去你安阳姑母那边敬一圈吧。”

    “是。”唐烽和唐煜二人依言而行。

    凌贤妃低垂眉眼,轻啜一口杯中的果酒,毫无血色的脸颊染上一抹病态的晕红。

    酒至半酣,趁着殿阁正中表演的两队舞女拖着长长的水袖退去,下一波伶人尚未上场的空当,宫妃席位的后半截站起了一个娇滴滴的美人,说要为庆元帝献舞一支。

    庆元帝答应了,这个头一开就没完了。年轻的宫妃们个个精神抖擞,发髻上插戴的珠翠金玉似乎也晶亮了几分,她们各出奇招,弹琴的弹琴,献舞的献舞,将宫内教坊司精心筹备的节目的声势都盖了过去。

    场地中央,伴着卫宝林呜咽的笛声,庆元帝的新宠简才人挥笔泼墨,顷刻间一首七言诗呈现于雪浪纸上,宫女取过诗作呈给庆元帝,庆元帝诵读一遍,大加赞赏,亲自为简才人斟了一杯酒,又从自己的席上挑了两道菜一并赏与她。

    简才人是个细眉细目的漂亮姑娘,一张俏脸飞红。她的好姐妹卫宝林面上工夫修炼得不到家,隐隐露出哀戚之色。坐于庆元帝身侧的何皇后将这一幕尽收眼中,眉毛都未动一下。她下首的凌贤妃才从病床上爬起来,面上犹带病容,正与同样病歪歪的夏淑妃说话。

    皇子席位上,太子唐烽向唐煜打趣道:“五弟,兄弟里你最长于诗才,不来一首?”

    唐煜懒洋洋地说:“我足有半年未作诗了,让我上去写说不定还不如这位才人娘娘。”虽然他很怀疑诗是这位才人的娘家找人捉刀写的。

    至于说诗才,就算连着上辈子,众兄弟间他也不是最擅长这个的。唐煜不禁侧目瞥向喝到有些迷糊的唐煌。

    唐煌往常被何皇后管着没什么机会喝酒,能管住他的两位兄长离席后,他立刻夺了六哥唐烁食案上的酒壶自斟自饮,敞开怀喝了一通,之后就喝到上头了。亲爹正与爱妾温情脉脉地对视呢,唐煌突然喝起彩来:“好诗,好诗,当浮一大白。”

    兄弟无不侧目,太子唐烽扶着额头,吩咐左右说:“都没长眼睛吗,赶紧给七弟上醒酒汤。”

    唐煜在边上偷笑,七弟不愧还是他们兄弟间第一怜香惜玉之人。

    夜色已深,乳母怀中的十八公主哈欠连天,频频惹来生母韩婕妤担忧的目光。见此情状,何皇后对庆元帝轻声道:“孩子们年纪还小,撑不了太晚,让他们先回去休息吧。”

    韩婕妤投来感激的一瞥。

    庆元帝点了点头,命人撤去残席。

    紫宸殿总管吴质跪请庆元帝移驾万景楼。牵着何皇后的手,庆元帝带领众人一步步登上高台。百余架烟花依次点燃,转瞬间,火树银花布满天空,漫天星辰暗淡,让位于人间霓裳盛景。炮仗声不绝于耳,殿堂前张挂的花灯在噼啪的响声中摇曳着——宫中规矩,除夕之夜起就开始赏花灯。

    “今年的焰火倒罢了,灯扎得却不好,内府局办差一年比一年疏忽了。”江德妃点评道,夏贤妃淡淡地说:“现在不过是‘试赏’,顶好的都留在后头呢,你等正月十五再看。”

    “说起花灯,去年慈恩寺前的鳌山百姓无人不称颂,都说是是皇恩浩荡。”安阳长公主拍掌笑说。

    慈恩寺乃庆元帝为早逝的生母祈福所建的佛寺,去年上元节时分,山门附近立起了一座出自宫廷巧匠之手的“鳌山”。

    听着妹妹的恭维,庆元帝得意地捋了捋胡须:“与民同乐而已。”

    “母亲去年带我出去玩来着,洛京街上可漂亮了呢。”嘉和县主崔桐叽叽喳喳地将看过的景致讲给鲜有出宫机会的唐烟听,不无炫耀的意思。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呢。”唐烟羡慕地说。

    我活了两辈子也没有见过呢,唐煜在心里说。

    若论节庆景致的华丽恢弘,必是宫中第一,可在禁苑赏玩免不了为各种规矩束缚,不如市井之中热闹自在。上一世他出宫建府后年年到宫中领宴,从未在上元节这日到洛京街上游玩过。

    唐煜顺着唐烟的话问了表妹崔桐几句。见有人捧场,崔桐说得更欢快了。

    安阳长公主想起心中的盘算,笑着对唐煜说:“煜儿,你是想上元节的时候出宫转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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