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蛊惑人心的魔头

    莫寒望着自己上方停留的师尊,沉默良久,方才皱着眉头缓缓道:“弟子刚一出关,便听此传闻。”

    “本以为不过是闲人们的无稽之谈,但是现在看来,师尊所为,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看着自己忧思重重的大弟子,天清子摇摇头,身形从云端降落,来到莫寒身前。

    他语重心长道:“寒儿可是知晓前一段时间的仙器问世。”

    莫寒点头道:“出关之后便晓得了,只可惜当时弟子闭关未出,不然定是要陪同师尊前往。”

    天清子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未跟去也是件好事,此战实在太过惨烈,各门各派所带去的精英弟子伤亡惨重,折损过半。”

    “经此一役后,无论名门正派,还是妖邪魔头,皆是元气大伤,修真界只怕要耗费数十年的时间去休养生息。”

    听到自家师尊的话,莫寒面上并未露出什么庆幸表情,反而沉郁之色更浓。

    他乃剑修,亦是太虚门内大师兄,习剑者注定要一往无前、宁碎勿折,怎可因为危险而畏缩不前。

    但他到底没有拂了师尊的面子,只是抿了抿嘴角,低声道:“既然门内伤亡已是如此惨重,那为何师尊反而带回来一名不相干的男子?”

    “不相干?”天清子终于笑了笑,转身看向莫寒。

    “寒儿,你可知道,那名男子才是为师此次最大的收获。”

    他上前两步,和颜悦色的拍拍自己大弟子的肩膀:“你一向对剑道领悟独到,因着那人的特殊身份,为师还打算以后让你来接触照料此人。”

    “什么…”

    莫寒顿时一惊。

    ……

    凌云主峰,掌门起居殿内。

    白子羽狠狠掐了下自己的指尖,压抑着激动时手掌的微微颤抖,将檀木道冠稳稳地落在秋宸之的发间,用一根云纹白玉簪束住,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道友请看,如此可好?”

    他笑道,紧接着指尖一绕,随手画了面玄光镜,呈现在秋宸之面前,请他审视打理衣冠。

    那玄光镜凭空而立,悬浮于正前方,镜中人长身玉立,白衣道冠,清逸绝俗。

    容貌倒是与秋宸之穿越前的眉眼一般无二,只不过不知何时长出了及腰的墨色长发,周身气质更是多了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

    望着将人映衬得纤毫毕现的镜子,秋宸之不由在心底叹了口气。

    怪不得他醒来之后,找遍整个屋子也没找到镜子,原本还以为掌门一大把年纪不爱照镜子。

    却没想到,你们这些修仙人就连照镜子都这么骚包!

    白子羽见他依旧不说话,还以为他心中不满,有些忐忑的问道:“道友…可是心中不愉?”

    少年仰着脸,小心翼翼观察着他的神色,这表情就好像是一只年幼的金毛犬,正乖巧地蹲坐着,满心期待着主人的夸奖与摸头。

    在各种中二叛逆期的少年中,如此乖巧懂事的孩子实在少见,秋宸之也不由的心中一软,终于说出他穿越之后的第一句话。

    “多谢。”

    许是许久未说开口的缘故,这句话嗓音略带沙哑,却仍带着一股清冷霜雪的气息,像是清泉击打在山石之上,清冽至极。

    眼见面前之人与自己说了第一句话,白子羽顿时高兴地睁大眼睛,少年心中的好奇如同燎原之势不可抵挡,一连串问题接连不断的被抛出来。

    “在下白子羽,道友如何称呼?道友与我家掌门是何关系,为何被掌门带回门内?道友前几日为何昏迷不醒,可是受了伤?如今伤势如何?道友家住何方?道友年岁几何……”

    一连串问题砸得秋宸之头昏脑涨,他之前对白子羽示好,是因为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他想从这少年口中多套出一些有关信息。

    可是谁也没想到,这孩子居然还是个自来熟的话痨!

    他只得伸手按住少年的肩膀,沉声道:“安静。”

    白子羽瞬间噤声,像是不欲惹他生气。

    可是安静没多长时间,少年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神色一慌,喃喃道:“糟了,时间耽搁太久……”

    “道友,师尊马上就要回来了,在下必须…”他期期艾艾的望着秋宸之,颇有些不舍的走。

    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殿外突然一声暴喝传来。

    “蛊惑人心的魔头出来受死——”

    秋宸之尚且不明所以,白子羽却突然变了脸色,难以自信道:“三师兄?”

    听声音貌似就是三师兄……

    三师兄他疯啦?这可是掌门师尊的起居殿,之前门内又下过禁令,他怎么敢跑到起居殿前高声喧嚷?

    难道有人在三师兄面前煽风点火…

    一想到这里,白子羽心里顿时一惊,转过头担忧的看了一眼秋宸之,紧接着抓紧自己身边的佩剑,径直冲出殿外。

    秋宸之望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耳边听着殿外的呵骂之声,不由默然。

    外面那人貌似是来找他的,但那少年怎么好像比他还要紧张?

    此时,白子羽已经冲到起居殿外,他抬起头,一眼便望见半空中那张扬暴怒的赤发青年。

    赤发青年的身侧,还有几个面熟的外门弟子,也御剑环绕在青年的周围,好似来加油助威一般。

    果真是三师兄杜惊,还有外门那几个经常趋炎附势拍马屁的狗腿子。

    白子羽眉头紧锁,面色不佳,紧紧握着自己手中的佩剑,高声道:“三师兄!”

    杜惊冷不防见到自家小师弟,也不由愕然:“师弟?你为何会在师尊的起居殿中?”

    “……我还未问,师兄为何在此,还在师尊的住处如此高声叫骂?”心虚的少年对自己的问题避而不答,反而将矛头转向杜惊。

    果然,一听到这个问题,杜惊瞬间又阴沉下脸色,赤色短发未加束缚,在半空中飘扬,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在濒临爆发的边缘。

    “前些日子,仙器问世,我太虚门弟子出征,结果伤亡惨重!可是为何最后不见仙器,反而带回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妖人?”

    他咬牙切齿道:“定是掌门带回的那人,善于蛊惑人心之术,绝非正道修士、普通善类。倘若放任他在我太虚门中扎根落脚,蛊惑掌门,如何对得起此战中惨死的同门?”

    白子羽:“……”

    他心好累。

    虽然之前就知道,三师兄向来性烈如火、莽撞偏执,却没想到可以偏执到这个地步。

    他的视线如刀锋般扫过杜惊身后几人,那几个外门弟子果真面上带着心虚之色,悄无声息的往后退了几步。

    见此状况,白子羽几乎可以断定,他那脑子一根筋的三师兄,这次肯定被人当枪使了。

    掌门外出带回的人,明摆着与此次的仙器有关,却把人一直藏在自己的住处,一点信息也不往外透露,只怕门内那几个长老们心里面有点着急吧!

    门内普通弟子没有胆量违抗禁令,在这个时候敢来此处的,也只有掌门爱惜看重的那几个亲传弟子。

    尤其是暴躁莽撞的三弟子杜惊,几乎是用来试探的最好棋子。

    就是不知道,这次的幕后主使究竟是哪个?

    想到这里,一向跳脱少年心性的白子羽,此时也有些火了。

    他们这些凌云峰的入室弟子,掌门亲传,是背后那些人想戏弄就可以随意戏弄的吗?!

    “三师兄——”

    他一双余怒未消的眸子紧紧盯着杜惊,高声道:“我已与殿内那人见过面,我观那位道友眸正神清、气度清华,绝非那类奸邪小人可比拟!”

    “还请师兄暂且息怒,不然待会师尊回来,发现你我二人在殿前喧嚷,一顿责罚定是少不了的。”

    可是他的言辞恳恳却没有打动盛怒中的杜惊。

    杜惊闻言,只觉得心火更盛,径直打断白子羽,道:“师弟不过与那人见了一面,就如此维护于他,屡屡顶撞我这师兄,还说那人不会蛊惑人心?”

    “小师弟,你可知晓!那些为太虚门夺得仙器而外出征战,却一去不复返的门人弟子中,就有咱们的二师姐!二师姐为师门而死,却换来这么一个迷惑人心的妖人魔头,她若得知,泉下如何安宁?!”

    赤发男子在空中嘶吼着,提到二师姐时,语调也是越来越声嘶力竭。

    就连白子羽听到这里,也不禁一愣,神色随之黯然下来,喃喃道:“我当然知道……”

    前段时间出征,大师兄莫寒因为还在闭关,白子羽尚且年少、修为不够,所以师尊便带上了二师姐杜茗,以及门中其他精锐弟子前往。

    反倒是三师兄杜惊,被师尊留下来与门中长老一起镇守家门,也没有前去。

    结果二师姐杜茗再也没有回来,杜茗是杜惊的亲生胞姐,她的死亡让杜惊如何不恨、如何不痛。

    甚至就连杜惊最心爱的徒弟,也跟着师门外出征战,结果在战场上被血魔老祖一刀削掉了头颅。

    经此一战,杜惊简直要疯了,心中暴怒的邪火无处发泄,结果被人故意挑唆几下,便把恨意全都记在被掌门带回的男子身上,于是此时便怒气冲冲的赶来算账。

    二师姐身亡,作为小师弟的白子羽不是不悲痛,但他现在更关心自己三师兄的状况。

    “师兄,听我一句劝。”

    白子羽持剑拦在杜惊面前,道:“你是被人利用了!若执意闯下祸端,师尊不会轻饶……”

    “让开——”

    眼见小师弟竟是对自己刀剑相向,杜惊顿时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当下也不再言语,径直将刀刃一横,火光大作,整个人如同流星般冲向白子羽。

    盛怒之下,他竟是半点都没有手下留情。

    白子羽毕竟年少,头脑虽然清明,但是修为尚浅,猛地受了杜惊全力一击,整个人还未来得及反应,直接就被掀飞,后背狠狠撞在起居殿的墙壁上,喉头一口腥甜涌上。

    修士们的肉体强悍,只做起居用的阁楼支撑不住,墙壁瞬间崩裂,两人一起摔进殿中,支柱断裂、飞檐垮塌,荡起的烟尘顿时笼罩视线,尘雾中的人影模糊不清。

    杜惊却仍未收手,再度加重力道,仿佛走火入魔一般,丝毫不顾师弟的性命,像是要一刀将师弟与殿内的妖人一同消灭干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白子羽只觉耳畔忽闻一声轻响,好似长剑出鞘。

    已经重伤的身躯忽地被人一拉,将其拽出杜惊的攻击范围。

    他口中呕血不止,疲累的半跪在地上,迟钝的抬眼望去,只见师兄手中的焰纹刀光迎面劈来。

    一丝极细的冷光闪过眼前,与刀纹轻轻擦过,连一丝声响也无,等到白子羽再次睁开眼帘,只感受到几点温热,迸溅在他的脸上,带来阵阵腥味。

    烟尘散去,他忍不住惊讶的睁大眼睛。

    一人挡在他身前,白衣道冠,神情漠然,犹如云端之鹤悠然降于人间,又好似在场的一切与他来说,不过些许尘埃。

    但是那人却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仿佛安抚一般,透过衣衫,他几乎可以感到那人掌心的温热。

    那人的左手…执着一柄明如秋水般的长剑,剑刃斩断了厚重的刀身,径直透入三师兄的胸口。

    还有半截刀刃滚落在地,仿若一块破铜烂铁,无人问津。

    白子羽震惊的久久不能回神,

    杜惊则跌坐在地上,仰头看向自己面前之人,赤发散乱,眼睛睁开,像是要说些什么,一开口却呛咳一声,大股鲜血涌出,将他想说的话语尽数淹没。

    “怎么回事?何人竟敢在此地闹事?”

    一声怒喝,打破了现场的沉默。

    三人齐刷刷抬头,看到姗姗来迟的掌门天清子满面怒容,从半空直坠而下。

    只是还不等掌门问责,一直跟在掌门身边的莫寒,突然冲出来,眼神发亮的问道:

    “方才的剑意是何人所为?”

    就连他一向冰冷的语调中,都潜藏着一丝掩不住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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