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蜜水的作用,凤姐儿虽想着心事,却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凤姐儿由平儿和安儿两个伺候着梳洗了,便到正房去给婶子史氏请安。
史氏比她起的还要早些,正拿着万寿贺礼的单子查看。见凤姐儿来了,她连忙把单子放下,一边伸手搀住行礼的凤姐儿,一边嗔怪道:“不是让双儿去给你说了,让你这几天不用起这么早吗?你瞧瞧你,脸色白的跟什么似的,你这不是剜我的心嘛!”
“婶子~”凤姐儿倒在她腿上撒娇,“我这不是想你,想快点儿见到你嘛!”
史氏“噗嗤”一笑,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呀,惯会撒娇作痴!都是大姑娘了,也不学着稳重一点儿。”
凤姐儿登时就不依了:“凤儿再大,不还是婶子的女儿吗?难不成,我长了几岁,婶子就不疼我了?”
“哟呵,这还倒打一耙?”史氏乐了。
一旁的大丫鬟双儿凑趣道:“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太太给惯的?”
另一个大丫鬟玲儿也道:“太太把咱们姑娘调理得这样好,哪个见了不爱?太太嘴上抱怨,心里指不定怎样得意呢!”
“哎哟哟,可了不得了!”史氏指着丫鬟们笑道,“这一个两个的,都被这丫头惯了迷汤了。我日后呀,可是再不敢说凤儿半句咯。要不然,立时就有一堆护着的。”
凤姐儿立时就学男子做了个揖:“多谢各位姐姐仗义了!”
一下子就笑倒了一屋子。
“罢了,罢了,”史氏一边揉肚子,一边道,“还是传膳吧,再笑一会儿,肠子都要拧了。”
王家豪富,嫡枝人口又不多,因此生活上很有些奢靡。单单是早膳,各种甜口、咸口、香酥、酸辣,蒸的、煮的、烤的、炸的面点、粥品就不下二十种,这还不算看菜。就算每一种尝一点儿,也尽够了。
可实际上,主子们爱吃的往往就那几样,剩下的多半就是摆着好看的。
凤姐儿给史氏夹了她最喜欢的三鲜馅儿的包子,自己则是用了一个芝麻饼、一个马蹄糕,娘俩儿又各自用了一小碗粥,便叫撤下去了。
一整桌的席面抬上来,等抬下去的时候,几乎跟抬上来的时候一个样。用膳期间,碗、碟、匙、箸并无半点儿碰撞之声,咀嚼之间也几无声息。可见凤姐儿虽性子爽朗爱闹,规矩却是刻在骨子里的。
待漱了口,净了手,史氏便催促凤姐儿在院子里转转消消食,然后就回去休息。
“我让厨房给你熬了安神的汤药,待消了食喝一碗,好好的养养神儿。”
凤姐儿有心推拒,却又不想让史氏再担忧,就听了她的话,表示一定会好好休养的。
望着院子里半开的木棉花,凤姐儿暗暗对自己说:王熙凤,你在往事里沉溺得够久了!
或许是她有心放下的缘故,夜里竟是不曾再做噩梦了。
万寿节这天,王子腾一大早便进宫朝拜了。因着中宫空悬,本该一起进宫向皇后请安的史氏就留在了家里,等王子腾回来,带她和凤姐儿一同入宫领宴。
自上辈子嫁了贾琏之后,凤姐儿就再没有资格参见宫宴了。这次万寿节宴,是她重生后的第一遭,难免有些紧张,坐在梳妆镜前挑了好久的头面,不是觉得这套太张扬,就是觉得那套太素气。
史是有品级的命妇,只需按品大妆,因此很快就打扮好了,就让人做了些好入口的点心,准备等王子腾回来了,一家三口先垫垫。
要知道,皇宫赐宴,也就是听着好听。虽然御厨的手艺都是万里挑一的,但再好吃的菜,一旦凉了,也就失去了所有的魅力。
而万寿节大宴群臣,宫中的膳房为了保证每个桌子上都有够份例的菜色,能提前准备的,都提前准备了。
因而事到临头,除了圣人、太子、宫中得宠的主位和得宠的皇子外,桌上的份例菜要么就是证的已经夹不起来的蒸碗,要么就是提前做好,已经结了油花的炒菜。
当然了,凉拌的自然是有的,而且味道还不错,但总不能光吃凉菜吧?
再者说了,万一圣人或娘娘突然问话,你要是刚好在咀嚼东西,那可真是太失礼了。便是圣人大度不计较,旁人也要鄙夷。
因此,有经验的,都是提前吃个半饱儿,宫宴时除了饮酒,也就意思意思。
“双儿,你去看看凤儿,怎么还没好呢?”史氏久等凤姐儿不至,就让双儿去看看。
正说着,凤姐儿就带着平儿和安儿过来了。
“婶子。”凤姐儿福了福身,就坐到了氏的脚踏上。
她今日穿了一身鹅黄的凤尾群,上配葱绿圆领衫子,头上绾了双环髻,陪着几样简单的珍珠头面,娇俏可人。
史氏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笑道:“你往日里最爱大红大紫,这些嫩色的衣衫每年虽都做几件,也总不见你穿。今儿猛地一穿,还挺好看。”
双儿有眼色地给凤姐儿端了碗蜜水,闻言笑道:“还是咱们姑娘长得好,怎么打扮都好看。”
凤姐儿笑道:“双儿姐姐这张嘴,可是越发巧了。快过来让我看看,莫不是偷偷喝了蜜水?”
“姑娘快请用了这杯茶,饶了奴婢吧!”双儿笑着将茶碗塞进她手里,“姑娘一来,太太眼里就容不下别人了。奴婢再不学得嘴甜些,太太眼里,可更是没我这个人儿了!”
“哎哟哟,我可是招架不住你了!”凤姐儿夸张得拍了拍胸脯,史氏笑得前仰后合。
见婶子高兴了,凤姐儿心里也高兴。娘俩儿又说了会儿话,外面就有人来报:“老爷回来了。”
史氏连忙起身去接,凤姐儿就吩咐丫头们把茶点都摆上来,又让人打水,预备王子腾洗漱。
不多时,王子腾便与史氏相携而入。凤姐儿亲自拧了毛巾递过去,王子腾笑呵呵地接过来,擦了擦手和脸,扔回了水盆里。
他先是打量了凤姐儿几眼,见她面色红润,眸光有神,这才放下心来,笑道:“看来,凤儿是真的大好了。”
凤姐儿愧疚道:“凤儿不孝,让叔父和婶子担心了。”
王子腾正色道:“你即知晓,就更该妥善保养自身才是。”
凤姐儿福身受教:“多谢叔父教诲。”
“好了,好了。”史氏拉过凤姐儿,嗔了王子腾一眼,“你回来这一会儿,还要耍威风!快来吃点儿东西,待会儿还要进宫呢!”
史氏持家有道,王子腾一向敬重,小事上从不与她争辩。因而,她一开口,王子腾便笑了笑,不再多言。
凤姐儿捂嘴偷笑,心下感慨:这才是恩爱夫妻呢!她前世若不是见惯了叔父婶子的恩爱,又哪会奢望贾琏待她如叔父待婶子一般?只可惜,她看错了贾琏,误托了终身。
王子腾如今在五城兵马司任职,是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凤姐儿依稀听史氏说,这一段他正使劲儿,准备调到六部去。
凤姐儿一生困守内宅,对官场上的事不太懂,却也知晓,如今武官越发不如文官受重视。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王子腾自来不甘平庸,想挪到六部去,也是理所当然的。
再者,王子腾虽没考中进士,入仕之前却有个举人的功名,比寻常武官更容易融入文官的圈子。
正四品的官儿,堪堪够格参加万寿节的宫宴。只是,他们家辛辛苦苦准备的万寿节里,却只能混在一群小官的寿礼中献上去,很可能圣人根本就不会看上一眼,就入了库房了。
饶是如此,他们却是丝毫也不敢怠慢,就怕被有心人给抓了把柄,关键时刻坏了王子腾的前程。
凤姐儿跟着史氏,混在一群命妇和小姑娘中间,在贵妃那里领了宴,她连段贵妃长什么样儿都没看清,就又跟着氏出宫了。
这一天里,凤姐儿只觉得自己在不停地磕头谢恩,宫宴上的御膳到底什么味儿,她压根儿就没机会尝。只是觉得,那樱桃酒甜滋滋的,挺好喝的。
回了家,史氏担心她累着,就早早地打发她洗漱休息。凤姐儿也嘱咐了叔父婶子早些休息,便扶着乐儿的手,回自己的朝凤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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