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贾敬

    新帝登基之后,作为从龙之臣的贾敬,反而更低调了。从不与人争权夺利,也从不居功自傲。若是与东宫的旧臣有了分歧,要么以理服人,要么退避三舍。

    旁人见了,只赞叹他谨慎,会做人。可只有贾敬自己知道,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圣人之所以会这么快就退位,少不了他在暗地里搅风搅雨。当初太子将这件事托付给他是一个原因,他自己怕节外生枝也是一个原因。

    行百步而半九十,做什么事都有功亏一篑的可能。

    他不敢赌!

    所以,他不但做了,还算是主动做了。还是太子的圣人只是暗示了他,并没有要求他什么,就算说破天去,也只能是他贾敬擅自揣摩上意,跟新没有半点儿关系。

    圣人还是太子,自然会感激贾敬,觉得得臣如此,夫复何求。

    但如今,太子已经是圣人了,他和老圣人毕竟是亲父子,老圣人除了恋权之外,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如今,圣人已经大权在握,而老圣人已经中风瘫痪在床,对圣人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他们胜负已分!

    自然而然的,圣人就会渐渐忘掉老圣人的种种不好,重新找回父子之情。

    这个时候,贾敬这个导致老圣人瘫痪的祸首之一,自然也就成了圣人心里的一个疙瘩。

    圣人心里该是很矛盾的。一方面,贾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另一方面,那受害者的确是他的父亲。若是贾敬胆敢有半丝以此居功的意思,圣人立时便会恼羞成怒。

    因为,这无异于是在提醒他:当初一心想要致老圣人于死地的,正是他自己!

    说起来,贾敬还要感谢三皇子。若不是他最后来了那么一出,加速了圣人的中风,贾敬就不止是担负一部分责任了。

    有像贾敬这样谨慎低调的,自然也有一朝得志,便找不着北的。贾敬只是冷眼看着,在朝堂上甚少出头,每日里按时下衙,回家也只专心过问一双儿女的课业而已。

    而且,他觉得,自己的子息还是太单薄了,若是能再有一子,兄弟二人相互扶持,真是再好不过。

    当然了,前提是别想史氏一般,把好好的同母兄弟,挑唆的跟仇人似的。

    随着贾珍一日日长大,贾赦也终于在张氏的督促下,中了个进士。贾代化是老怀大慰,又和贾敬提起来,想让贾珍也科举入仕,使贾家彻底改换门庭的事情来。

    但据贾敬观察,贾珍虽然也喜欢读书,但他只喜欢刑律一类的书籍,对于科考所用的四书五经,全然没有半点儿兴趣。

    熟读刑律并不是不务正业,贾敬并不想拘束他,就婉拒了贾代善。贾代善十分惋惜,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把精力用在了督促贾政上。

    这让贾政苦不堪言,偏偏有了贾赦珠玉在前,史氏就是想帮小儿子,也没有什么借口。

    好在贾赦的长子贾瑚出生之后,贾代善的精力被长孙夺走了大半,这才给了贾政喘息知机。

    再然后,贾政的长子贾珠也出生了,贾代善就懒得管这个不成器的次子,准备把希望放在孙子身上了。

    而贾珍则是每日里跟着苏长枫出门,见识一下市井人情。有时候,碰见了平民百姓有争执,他也会上前帮人家解决一下纠纷。

    因着他穿得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平民百姓在他面前不敢撒泼耍赖。而他又熟读律法,判案有理有据,还懂得兼顾人情。

    渐渐的,许多百姓都很信服他,有了分歧也不再聚众争执甚至大打出手。而是专门等到他出门闲逛,求到他面前,让他给评理。

    倒了贾珍十五六岁的时候,贾敬的好友顾桓之已经官居刑部尚书了。他很欣赏贾珍,又见贾珍没有考科举的意思,便在一次和圣人闲聊的时候,把贾珍市井断案的事当成闲话,说给圣人解闷了。

    圣人当时听了便有些惊奇,只是也没多说什么。直到有一次,圣人微服出游,专门到了城南去看贾珍断案。

    那一次,贾珍遇上的,正是一个婆媳纷争的案子。

    周围围了许多人,圣人便混在人群中听了一耳朵。

    那家的老太太说儿子不孝顺,有了媳妇忘了娘,定然是媳妇挑唆的。

    贾珍先是问了儿子与媳妇,平日里待老太太如何,一边又询问老太太,他们说的是否属实。然后,又询问了邻里,让他们说说这家人如何。

    最后拼拼凑凑的,贾珍就听明白了。

    原来,这家的儿子和媳妇也不是不孝顺。两口子都很能干,有了什么好东西都是紧着老太太吃用。只是夫妻二人感情太好了,就难免忽略了老太太,这才让老太太心生不满。

    贾珍看出来,这老太太其实也是满意儿媳的,就故意问她:“您可是要让儿子把媳妇儿休回娘家去?”

    果然,老太太就不干了:“哪?有那么严重,她往后改了就是了。”

    然后,贾珍又告诉她:“如果您要到官衙告你儿子不孝,你儿子就得流放三千里。”

    这可把老太太吓住了,连连摆手:“我不告,我不告,我儿子好得很!”

    搞定了老太太之后,贾珍又转过头劝夫妻二人,让他们平日里多陪老太太说说话,最好是赶紧给老太太生个孙子,以免老人家寂寞。

    夫妻二人都羞红了脸,连连认错道谢,一家人和好如初。

    圣人见他有条有理的,律法之外,又兼顾人情,觉得他是个人才,转头便让贾珍进刑部做了个笔帖式。

    对圣人微服之事,贾珍并不知晓。因此,突然得了恩典,他也挺懵。和只擅长律法,离了官场之后越发天真烂漫的苏长枫讨论不出个结果,贾珍只好揣着满肚子疑问,去找他这几年越发有出世之意的老爹。

    当儿子的怕爹,那是天性,贾珍也不例外。但他爹还算是讲理,不会一味的安排日后如何如何,他虽然还是敬畏,但到底有事解决不了,第一个还是想到他老爹。

    对此,贾敬只给他了六个字:“多干活,少说话。”

    这却是正中贾珍下怀。

    虽然他老爹专门教导他了为官之道,但他自幼跟着苏长枫学习,受其影响颇深,对于官场中那些绳营狗苟,着实有些厌烦。

    只不过,他比苏长枫幸运。苏长枫出身寒门,没有背景,行事自然不能随心所欲。贾珍则有个当国公的爹,还有个当国公的叔爷,他家里还是天子近臣。

    可以说,只要贾珍不掺合到党争里去,还真没人能把他怎么着。

    贾珍从贾敬书房里出来,迎面便遇上了将将五岁的亲弟弟贾珩。他俩是一母同胞,又相差十几岁,贾珍待贾珩,颇有种待自己儿子的错觉。而且,贾珍绝对是个慈父。

    “兄长。”贾珩一脸严肃的朝贾珍行礼。

    贾珍不禁有些牙疼。

    话说,无论是他爹还是他娘,都不是世俗可以框定的人物。他虽然尊崇律法,却也不屑俗流。怎么到了小弟贾珩这里,却是个天生的老学究?

    “珩弟不必多礼。”时日久了,贾珍也懒得再与他争辩,只是尽快开口让他免礼。若不然,贾珩一定会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用他仅读过的那点儿书,争辩到贾珍不忍心他受累为止。

    听说家学里的詹举人和新来的司进士都很欣赏贾珩,贾珍是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那些老学究们,不就是喜欢这种沉稳的孩子吗?

    贾珩拜别了贾珍,便到书房去见贾敬,打头的依旧是恭恭敬敬地行礼:“孩儿给父亲请安。”

    “嗯,为父安,你起来吧。”贾敬叫他起身,心里和贾珍有着相似的叹息。

    常言道:老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对于这个年近四十才的幼子,贾敬自然是打心眼儿里疼爱的。

    可是,这个儿子却半点儿不给他做个宠儿狂魔的机会,从会说话起,就沉稳的不得了。能读书识礼了之后,就更了不得了。

    对此,西府的贾代善是高兴得哈哈大笑,直说祖宗保佑,给他们家送来了个翰林的苗子。

    贾敬还能说什么呢?他什么都不能说。

    今天叫贾珩过来,也是因着他要正式入家学了,勉励他几句而已。

    当然了,以贾珩的自觉性,这勉励也就是走个过场。

    但贾珩还是恭恭敬敬地听完了,并认认真真地应承了。

    贾敬欣慰之余,有点儿小小的失落:儿子太省心了,木有半点儿成就感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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