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两个小爷正挑着面,却半天不往嘴里放,张桂觉得气氛有点儿紧张,不由出声打破:“大爷,牛大爷,这汤面得趁热吃,不然就要糊了。”
他也不懂主子间的事儿,但照顾主子的饮食起居是他的职责,就算没有太太临行前的千叮咛万嘱咐,他也是从来不敢懈怠的。
牛犇到底磊落,始终坚信,只要自己光风霁月,爱惜自身,纵有万千污秽,也休想染他分毫。
“管他呢,”牛犇笑着劝道,“既然事情这么巧,那咱们就当是赶巧了呗!来,吃面,吃面,张桂好不容易端回来了,真糊了岂不可惜?”
“不错,还是兄长看得开。”贾敬被他一句话劝得心神一松,转头对张桂说了一句,“奶兄也别管我了,待明日一早,再来收拾也不迟。”
张桂笑道:“大爷您先吃着,小的到外面守着去。”说完就出了帐篷,怕再有什么人来,扰了主子的清净。
索性,这一夜的事情已经是完了,后半夜一切如常,并没有再出什么变故。
接下来的半个月,贾敬是彻底放开了手脚,带着一众随从,可着劲儿地祸害山林,撵得南山上的动物们是鸡飞狗跳!
但收货也是很可观的。
他这些随从,那都是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因有了伤残,不能再上战场了,贾代化不忍心他们日后没了下场,便招做了护院。为着安置这些老兵,他还做主,分资遣散了好几户家生子。
也是因此,这些老兵和家生子们之间一直不太对付,让贾代化颇为头疼。
但在贾敬看来,他们不对付才好呢!
待这些老兵娶了妻,生了子,慢慢地就会变成宁国府中或不可缺的另一股势力,且忠诚度比之家生子只高不低。若是利用得好了,可以大大地避免家下人联合起来欺上瞒下。
这一手,上辈子他就用过。只可惜,他儿子贾珍没学到半分他的手段,让这些人被家生子们挤兑的没有了立锥之地。
一晃眼,半个月就过去了,南山狩猎也要结束了。圣人命人清点了他们这些勋贵子弟的猎物,排出了前三甲。贾敬靠着随从给力,险险地挤入了第三。
排第一的,是元后娘娘的族侄,姓余,名之言;排第二的,是齐国公世子陈贵。
这余之言二十五六岁,面色白净,留着时下非常流行的两撇小胡子,成熟稳健。早在他十六岁的时候,圣人便赏了他个龙禁尉的缺,到了二十出头,便被提拔做了御前二等侍卫,俗称:二等虾。
二等虾只是四品,可是放眼整个大夏朝,有几个二十岁就做到四品的?
由此可见,圣人对原配发妻的感情之深。
至于陈贵,虽然同是四王八公的后人,与贾敬等人却不是一路的。实际上,四王八公虽然号称同气连枝,但那也只是在关键时刻而已,平日里却是各有各的小心思,各有各的小算盘。
就像贾敬与牛犇相交莫逆,与陈贵却只是点头之交一般,看的都是上一辈的意思。
贾代化与镇国公都是铁杆的保皇党,但齐国公却因着表妹是贵妃的缘故,对太子的态度一直有些暧昧。
前三甲的年纪都不算大,余之言二十六,陈贵二十一,第三的贾敬更是只有十七岁。圣人心情大好,直说大夏后继有人,特地召了他们三个前去,亲自勉励了一番。
对此,贾敬自然是很激动的。但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话说,圣人呐,您到底还向不向我爹告状了?
许是贾敬的目光太过热烈直白,圣人忍不住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朕说话,自然是算数的!”
贾敬刚松了一口气,就发现许多人的目光已经放在他身上了。
他神色一僵,这大庭广众的,圣人此举一出,定然吸引了许多眼球,他爹一定会逼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的。
想到这里,他哀怨地看了圣人一眼:圣人套路深,玩不过,惹不起!
圣人冲他一笑,明晃晃地表达:没有错,他老人家就是故意的!
这下,贾敬看圣人的目光几乎是控诉了。
圣人却是一点儿也不心虚,因为他已经给贾敬准备了一份大礼,作为补偿,只厚不薄。
圣人先是夸了余之言一通,说他这些年干得不错,他上次请旨外放的事,准了。
然后,他就问陈贵与贾敬二人:“你们也老大不小了,可补了缺了?”
陈贵答道:“不曾。”
而贾敬则是保持了他一贯的人设,颇为不好意思地回答:“家父显小臣武艺不精,怕小臣拉低了咱大夏武官的水平,一直没提这事儿。”
此时,贾代化就在圣人旁边站着呢,闻言一阵吹胡子瞪眼,提醒他君前奏对,说话注意点儿。
贾敬全当没看见。
圣人倒是看见了,嗔怪地对贾代化道:“孩子都这么大了心里想着为国效力,也是理所应当。代化也莫要太过苛责了。”
贾代化立时对儿子表示了嫌弃:“圣人有所不知,这一小儿时嫌读书费脑子,嚷嚷着要学武。臣被他闹得没法子,只得应了。谁知道,他在武道一途实在天赋有限,学了十年也没什么大成就,倒是把《武经七书》学得溜透。依臣看来,这孽障就是个赵括再世!”
包括圣人在内,周围的一圈人都忍不住嘴角抽搐:贾大人,若是你说你儿子把《武经七书》学的溜透的时候,神情别那么得意,你的话会很有说服力的!
贾代化这最后一句“赵括再世”,看似是为了贬低贾敬,但仔细想想就明白了,贾敬根本就不曾上过战场,没有一点儿实战经验,“赵括再世”已是大大地抬举他了。
圣人也算是领教了,往日里只听臣下偶尔抱怨贾代化是个“炫子狂魔”,今天却是第一次亲眼目睹。
“也罢,也罢,”圣人颇有些无奈,“朕今日便做个主,给陈贵和贾敬各补一个三等侍卫的缺儿,让他二人多磨砺磨砺,日后才好为国效力,为朕分忧。”
贾代化和齐国公陈奇急忙出列,带着儿子一块儿谢恩:“谢圣人恩典。”
“父皇,儿臣有个不情之请。”三皇子突然开口,让贾敬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圣人和蔼地问:“皇儿有何事?”
这时的圣人,还是个慈父,对其余皇子虽比不上对太子那般百依百顺,但也是很好的。这大约是因着他幼时,先皇连年征战,极少配他的原因。
三皇子看了贾敬一眼,笑道:“父皇有所不知,儿臣与贾公子颇为投缘,且宫中正好缺一个三等侍卫,还请父皇疼儿臣一回,将贾侍卫安排到儿臣宫里吧!”
贾敬垂眸,面色微变。
对于三皇子这条注定要沉的船,贾敬自然是不想上的。但此事却由不得他自己做主,须得看圣人的意思。
圣人眸光一闪,旋即若无其事地“哈哈”一笑:“你却是晚了一步!”
三皇子脸色一变,笑容有点儿勉强:“父皇的意思是……”
圣人道:“太子早几日便与朕说了,想要贾敬到东宫去,朕已经答应他了。”
“原来是这样。”三皇子的神色有一瞬间的狰狞,却很快就掩饰了过去,朝太子微微一拱手,遗憾道,“既是太子殿下先看上的,臣弟自然不会夺人所好。”
太子矜持地微微颔首,一句话也没有说。
这也是很傲慢了,但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个绝对不对的。因为太子对弟弟们的态度一向如此,连圣人都没有说什么,哪有臣下说话的份儿呢?
圣人安抚三皇子:“贾敬虽然不能给你,但陈贵的本事却在贾敬之上,你不是缺一个三等侍卫吗?朕就做主,把陈贵给了你了!”
这看起来是不偏不倚,但知晓的内情的,心里都门儿清:陈贵本就是三皇子的表弟,齐国公府也是三皇子的天然同盟。得陈贵和得贾敬,对三皇子来说,无异于天壤之别。
但他却无可奈何,只得接受了圣人的安排。只是心里,却是对太子更加愤恨了。
——都是天子的儿子,凭什么好处都让你给占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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