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了翻囊袋里的五只兔子和两头獐子,贾敬直叹气。
或许,一个人的天赋真的是有限的,而他的天赋点在了读书上,于习武一道,他便只是中人之姿。
也好在,他兵书读的好,贾代化觉得,他这样的,虽然于冲锋陷阵上没什么建树,但领兵打仗却也不含糊。于是,也就没有强求。
在此之前,贾敬也觉得他爹说的很有道理。
毕竟,许多年前,西楚霸王项羽不就说过嘛——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
他熟读兵书,待日后上了战场再结合实战,将兵法融会贯通了,精于排兵布阵,可不就是万人敌了吗?
但今次狩猎,却让他大受打击。
最开始圣人一箭射双雁也就不说了,毕竟圣人可是上过战场的,他这个雏儿自然比不了。
可是,就连年仅十五岁的侯斌都比他强,这就过分了吧?
他甚至开始怀疑,就他这武力值,待日后上了战场,真的有命活到自己兵法融会贯通的那一日吗?
“大爷,喝点儿水吧。”张桂捧着水囊递给靠着一颗大槐树坐着的贾敬,满脸担忧地看着他。
贾敬叹了一声,接过水囊灌了两口,忽然问道:“张桂,你说,爷是不是挺没用的?”
张桂连忙道:“大爷在小的心里,永远是最厉害的!不但文武双全,更是待人随和。咱府里上上下下,就没有不服大爷的。”
一旁跟随的护卫接连附和。这让贾敬感到安慰了点儿。
——不说别的,至少这辈子,他在治家这方面还是颇有成效的。虽然父母健在,他说话的余地不多,但母亲疼他,父亲又有意锻炼他,他的许多措施也都顺利施行了。
记得上辈子,就是住在道观里,他也对贾家两府那些二主子们有所耳闻。那时他虽气恼,但上头盯得紧,他也只能当做不知道,做出一副不理世事的出尘之态。
一行人歇息了一阵,贾敬重新上马:“走吧,继续。”
护卫首领郑忠欲言又止的,张桂见状,练练给他使眼色,示意他快说。
郑忠磨磨蹭蹭地劝道:“大爷,这主子狩猎,下人们帮忙,都是惯例,哪家都是一样的。您就让小的们一块儿动手吧!”
越说到最后,他越是理直气壮,其他护卫也连声附和:
“不错,大爷,都是这样的。”
“是啊!就说候家哥儿,要不是底下人帮忙,他哪里猎的着狐狸?狐狸这东西,可最是狡猾了!”
“……”
大家七嘴八舌地劝,张桂见贾敬脸上有所松动,也跟着说:“大爷来之前,可是在太太面前夸了口的,要给太太猎几张狐皮做斗篷的。”
其实,贾敬已经想通了,被他们这么一劝,也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了。
于是,这一个下午,贾敬的收货就比上午多了十几倍。这还不刨除贾敬跟着这些护卫学习寻找猎物的经验和设置陷阱所浪费的功夫。
到了晚间,一行人回营的时候,贾敬还在感叹:“原来,打猎也有这么多道道。活到老,学到老,古人诚不欺我!”
郑忠笑道:“年轻的时候跟着老爷上战场,那军中的粮草都是有数的,也没什么油水。想要吃口肉打打牙祭,就得自己想法子。打的多了,也就会了。”
贾敬点头道:“孰能生巧。”
他们回去的时候,营地里已经点燃了一处又一处的篝火,他老爹贾代化和叔父贾代善都围在最大的那处旁,拱卫着当今天子。
贾敬仔细看了看,他叔父贾代善,竟然是和太子殿下一左一右坐在圣人两边,反倒把诸位皇子给挤到外面去了。
相对来说,他爹就低调多了,此时正坐在七皇子身侧。七皇子不知正一脸笑意的和他爹说着什么。
贾代化这人,虽是个粗豪的武将,但为人却最是识时务。哪怕他并没有投靠七皇子的意思,也不会明着驳了人家的面子。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在圣人面前,贾代化远不如贾代善得宠。
自五年前老荣国公贾源过世之后,贾代善果然是原爵承袭了荣国公的爵位。
非但如此,没两年,贾代化便被调任兵部做了侍郎,这空出来的五城兵马司首领一职,圣人也给了贾代善。
对此,贾代化也只是叹息了一声,便撒开了手,一心在兵部干了。
许氏倒是抱怨过两句,说西府的不厚道什么的,也被贾代化给训斥了。
贾代化还私下里告诫他:“一家一姓,一宗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个到底你要明白,莫要学你母亲,头发长,见识短!”
这种道理,贾敬自然是明白的。但他却不明白,东府的叔叔和婶子明白不明白?
他这样想了,也这样问了:“道理孩儿自然懂,只是有一事十分不解。”
“什么事?”贾代化示意他但讲无妨。
贾敬做出一副忿忿之态:“既然是一家子,叔叔任了五城兵马司总领,也不过是左手转右手罢了,西府的叔叔婶子又何必大张旗鼓的庆祝,还当着众宾客的面让母亲下不来台?”
贾代化面色一变:“竟有此事?”
显然,这事儿许氏根本就没跟他说。
贾敬自然是知晓的,此时却露出诧异之色:“太太竟是没跟老爷说吗?”
这几年,贾代化的身体也不是太好了,西府那边,孙氏上了年纪,便有些糊涂,一应事物都交给了史氏。
史氏这个人,要说掌家的本事,自然是不缺的,奈何眼皮子实在是浅,又总仗着自己是候府小姐出身,对许氏这个穷酸之女百般地看不上。
而许氏总是顾忌着贾代化的身体,又知晓他一心想着两府同气连枝,许多时候,在史氏那里受了气,她都不曾在丈夫面前表露出来。
这一次,也是史氏的吃相太难看,许氏才终于忍不住在贾代化面前露了行迹。但见到贾代化动怒咳嗽,她便连忙收了声气,暗悔自己失言。
在她看来,自己受点儿气没什么,只要老爷和儿子好,她什么气忍不得呢?
但她能忍,身为人子的贾敬却不能。
上辈子这个时候,贾敬还在一门心思地读书,准备科举,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对母亲的遭遇毫不知情,一心觉得两府之间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一直相互帮扶。
等到他后面醒过神来,察觉到东西两府不知不觉已经是以西府为尊的时候,想扳回来已经迟了,贾家的大部分人脉已经被西府收拢了去。到最后,竟是逼得贾敬、贾珍这两代族长,竟还要看史氏一个老太太的眼色。
要知道,史氏除了辈分高,可还不是宗妇呢!若真论起地位来,贾珍的续弦尤氏,都该排在史氏头上!
贾敬在的时候还好一点儿,能使手段压制史氏一二。待到贾敬出家做了黄冠,贾珍接手宁国府的时候,简直就成了史氏的傀儡,任她摆布了。
那时候,贾敬一心想着,能为东府留条血脉就行了,多的他也不敢奢求。
可是,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辈子重新来过,贾敬借着一开始贾代化给的那几个人手,逐渐发展了自己的人脉。别的不说,至少整个宁国府内有个风吹草动的,贾敬心里门清儿。
因此,许氏私下里与婆子丫鬟抱怨的话,很快就传到了他的耳中。
贾敬冷笑连连。
——他爹贾代化傻乎乎地把贾代善当兄弟,对他不说掏心掏肺,也绝对够意思了。可贾代善心里,却指不定是怎么想的了。他可不相信,若是平日里贾代善言行里没表露什么,那史氏竟敢这样大胆,三番四次地挑衅身为宗妇的许氏。
他不是不心疼自己的爹,但他是真的不想再步上辈子的后尘了!
贾代化与许氏乃是少年夫妻,感情深厚,虽养了几个妾室,却从来没有被他看在眼里,更不会放在心里。
这些年,许氏跟着他,虽享了荣华富贵,却也吃了不少苦头,他都看在眼里。
因此,他自己虽常抱怨许氏头发长见识短,却是决计容不得旁人给她脸色瞧的。
当然了,凭贾代化在朝中的地位,也没几个人敢当面给许氏难堪也就是了。
他却想不到,在自己家里,许氏竟还要受弟媳妇的气!
既然说了一件,贾敬干脆就又挑拣了几次难听的复述给了贾代化,末了,才蹙眉添了一句:“也不知,这单是婶子的意思,还是……”
在贾代化凌厉的目光下,他识趣地没有再说下去,但想要表达的意思却已经表达清楚了,自然见好就收。
贾代化粗喘了两口气,转而呵斥他:“你一个大男人,尽管这些后宅之事做甚?”
贾敬却已经不怕他了,有理有据的辩驳:“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圣人不也说了嘛,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嘛!”
贾代化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似是惋惜,又似是嫌弃:“你有这脑子,不去读书真可惜了。”
这是在嫌弃他在武学上没有天份?
哼,没有就没有,这辈子,他贾敬还就跟武道杠上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