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大雨里,唐影第一次觉得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看起来那么陌生。
“哥,你受伤了。”
“与其让你落在唐白羽手里,不如就死在我手里吧。”
“至少,我不会让你感受到痛苦。”
痛苦?唐门对于背叛者从来不吝啬折磨,唐影笑的狼狈,可又有什么痛苦能比得上此刻唐烟带给他的。
明明是他拼尽性命也想保护的人,即便被逼得叛出唐门他也不毫不在乎。唐影觉得最可恨的是,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不后悔。
烟……弟弟——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知道你在想什么。
空洞的眼神像是剥离了骨肉灵魂,只剩下虚浮的框架。随着那刺入身体的一刀,让曾经属于他们的回忆都如同千疮百孔的枯树,轻轻一推便是摧枯拉朽般的倒塌,敲击在心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湮灭了他们只有彼此的所有过往。
看着唐影滚下山坡,直到躺在荒草丛生的坡底一动不动,唐烟离开的脚步却像生了根一样。
是啊,他们是双生子,本是一棵树上分长出的枝桠,如此粗暴的撕裂,鲜血淋漓的伤口几乎让人窒息。
他以为他能承受的住。
唐烟抱住手臂跪倒在地上,沁冷的雨水几乎浇熄了所有的温度,没有任何一刻他如此希望自己从来不曾存在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离开了那处山崖。也许很短,又或者是很长的一段时间,唐烟听到了马蹄和车轮倾轧过泥泞的声音。
“驾——”
朴素的马车穿行在树林间,因为大雨的关系减速了不少,最后停到了一处岩壁之下。唐烟目光落到行驶中的马车上时,眼底有了光。
终究,他还是舍不得。
看着马车里出来的小姑娘打伞如他所愿走向了倒在地上的唐影,唐烟转身消失在了雨幕之中。
若是能活下去,你就恨我吧。
然后凭借着这份恨意,一直活下去。
“他还有气。”紫萝试了试被土拨鼠师父砸到人的颈脉,虽然微弱但确实还有。
莫三重新绑好车辕跟着走过来劝道:“表小姐,您还是回车上吧。这天气不好,您小心别受了寒。”
“咦……?”
倾伞遮过雨幕,紫萝用手绢擦干净了黑衣人的脸之后,一懵。这、这不是……唐烟?还是唐影?
“怎么,你认识这人?噫!”
土拨鼠师父用爪子按了按躺在地上的人,结果按了一爪子的血,赶紧就着那人的衣服擦了又擦,转头看向发呆的紫萝。
“唔,认识,不过我不知道他是哪一个啊,”紫萝挠挠头,抿了一下唇,“他们是一对双胞胎,长得都一样。”
土拨鼠师父听着紫萝的话觉得有些不对味:“他们中间有谁和你有过节?”按理说要是认识的人,救就救了,紫萝却特意提了这是一对双胞胎。无外乎这两人中间有谁招惹过这个记仇的小丫头。
“有!”紫萝掷地有声:“唐烟捉了我驭兽的快快,掐我,打我,还说要把快快做成小熊猫肉汤,要不是无乐哥哥,快快就没了!”
紫萝扁扁嘴里总结到,他可坏了。
“不过唐影就不一样,我那时不小心咬了他一口他都没生气。”
土拨鼠师父一头雾水:“……打你的你不咬,你咬不打你的?”
“嗳呀,不是那么回事!”紫萝咬了一下指甲,很快就被土拨鼠师父踢了一脚。
“你什么坏习惯!”
紫萝打了一下自己的手,招呼着莫三把还有一口气的人拖到了车上。
唐家人对她挺好的,不管是唐烟还是唐影怎么说也是唐门的人,见死不救也说不过去。
莫三重新绑好马车,经了这么一遭,一路不免胆战心惊,加上这马儿受了伤,又多了个人的重量,着实跑的不快。
车厢里紫萝听着土拨鼠师父的指挥把车帘密封好,不让寒气透进来,然后翻出了之前公冶菡给她梳理经脉时用的针,突然兴奋:“师父师父,真的可以让我来施针吗?”
“不然我用爪子给他扎吗。”
土拨鼠师父看着抓着针的紫萝翻了个白眼,果然什么可爱的徒弟弟,这根本就是一个小魔鬼!
唐影半昏半醒之间隐隐听到了有两个声音在他耳边叽叽喳喳,声音忽远忽近的听不真切。
一个有点像只老鼠,一直吱吱吱的叫,另一个……像是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糯糯的听着年纪不大。
不过这个说话的内容就不太友好了
“……我脱好啦,呀,师父,他身上怎么这么多伤!”
“我想想,止血的穴位在哪……好像在这里吧……”
“我不知道呀,我只在娘亲那里看过穴位图……”
“那我扎了哦,我真的扎了哦。”
“噫!不好了师父,为什么我扎出血了!我看娘亲她们扎都不出血的啊!是我扎错了嘛!”
隔着不清醒的意识唐影都能感受得到小姑娘的惊慌失措。
老鼠叫似乎尖锐了一些。
“……那,那我再试试别的吧。这里……不对。”
“这里怎么也不对,我记得是这里啊……他怎么一直在流血QAQ”
“我、我再试试……”
“嘤嘤嘤,师父,他还活着吗?活着我继续扎了哦……”
唐影:???
你还试!!!让你师父来不好吗!
从来没有这么一刻,唐影觉得自己的意志力如此强大。
紫萝目瞪口呆的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人,后者咬牙切齿:“放着,我,自己来。”
紫萝:……
土拨鼠师父突然觉得自己的徒弟也是一个可塑之才,毕竟能生生把快死的人气的活过来,也是一种本事。
“师父……”紫萝看向自己的土拨鼠头皮发麻,这种情况应该怎么办啊。
唐影捂住自己伤的最重的腹部,勉强撑着自己靠了一点起来。上身落下了一件紫色的披风。唐影发现自己身上大一点的伤口并不是一点也没有处理。那些地方被敷了一种蓝色的不知名草叶碾成的碎渣。腿上也是被固定了两块夹板。
而自己则是身处在的是一辆马车之中,车里除了他之外,只有一个八岁左右的小姑娘,一直土拨鼠,一只红熊猫和……一只青蛙?
唐影一懵,显然现实和他想象的出入有点大。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空气突然安静。
“……你师父呢?”抬手勉强封了自己几处周身大穴和止血的穴位,唐影看着小姑娘被他捏红的手腕有些尴尬。
“啊,师父?他在,在这。”紫萝不明所以的把土拨鼠师父抱到了唐影面前。这人怎么一醒过来就要找师父?
后者叉着腰,鼻孔看人——找我干嘛。
这就是你师父!?唐影沉默良久,哇得吐出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噫——!唐影?唐烟?你怎么了?!你没事吧!你怎么吐血了!”
紫萝真是一脸懵逼,哇,别啊!
一路鸡飞狗跳的抵达小村庄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都熄了灯火。
这村子小,没客栈,莫三没办法只能挨家挨户的去敲门,找到了村长,最后借宿在了一家农院里。
农院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的,儿子去了邻村做木匠工活,这会儿觉得莫三带个女童又带这个年轻的伤患可能是他儿子之类的,觉得可怜,便借出了屋子。
莫三当然不知道这个老大爷脑补了什么,私下里客气的给老大爷偷偷塞了一两银子。
倒不是莫三小气,只不过他这次出来备的盘缠也不多,这会儿偏离了路线,回去要多花功夫不说,他是更怕有人见财心起。
这出门在外,钱财还是不要外露的好。
再者,这一两银子虽然不多,但是在这种小山村里却足以顶一户人家一个月的口粮了。
老大爷一开始不肯收,推辞着收下之后,对他们也多了几分照顾,主动给紫萝一行人烧了一大锅热水。
“表小姐,我问过了,这村子里没有大夫,只有隔壁村才有个赤脚大夫。这……那马好像也伤了,我……”莫三不瞎,那年轻人伤的那么重,没有大夫怕是……
紫萝苦恼:“我知道了,莫大叔,你先去看看马吧,外面雨大,你也小心。”
“哎。”
莫三走了,紫萝用毛巾沾了热水避开伤口给榻上的人小心的擦了擦身体,重新绑好绷带。这人体温太冷,紫萝觉得不行,想了想,把快快放进了被窝里勒令快快不许乱动。
小熊猫委屈的抗议了两声没管用,垂头丧气的趴在了唐影边上。
半夜的时候,唐影烧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红晕,额头身上都是滚烫滚烫的。紫萝没办法,把自己喝的补身体的药给唐影灌了一点,又听老大爷连夜去村里人家寻了小半坛酒给他擦身体降温。
折腾到最后,紫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唐影做起了光怪陆离的梦。梦里他看见自己和弟弟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一起吃饭,一起训练,一起睡觉。
但是那些画面突然就着火了,他拼命的去追,火光却将一切燃烧殆尽。
画面里那个和他有着一般眉目的少年笑的像猫一样狡黠,背对着他越走越远。
然后,下雨了。
雨幕里,青年冰冷的眉眼那样陌生。
他恨……
烟……只有你的背叛,我绝对无法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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