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林澈,”老胡在讲台上敲了敲,“低头看语文书,97页,一直盯着后面谢寻看什么,是不是想和徐扬换个座位啊?”
老胡话音落下,班上一阵暧昧的低笑。
学生时代,但凡哪个女生和男生的名字被老师一起叫到,大家总会八卦地起哄,好像非诚勿扰男女嘉宾牵手配对成功似的。
谢寻的脸一下子红了,她推了推周林澈的胳膊,低着头说:“你,转过去。”
“我……”周林澈挠了挠头发,有些无奈,“唉,好吧。”
确定自己不是幻听后,整整两节大课,老胡讲的谢寻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怎么都想不明白陈弋为什么要让她放学留一下。
留一下?
他以为自己是老师吗?
还有,今天难道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么?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下课铃一响,徐扬就转了过来,说:“我的好同桌,对不起。”
“啊?”谢寻愣了。
“我刚说这节是数学课,是不正确的,我要向你承认错误。”徐扬看着谢寻,表情严肃而认真。
谢寻朝他刚才阖上的书扫了一眼,上面赫赫印着两个字——数学。
她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反正不管语文还是数学,她都没听,说:“没事的,没事。”
“我很内疚,”徐扬叹了口气,低头说,“我不但自己被罚默写十遍《小石潭记》,还拖累了你。”
谢寻:?
她吃惊地瞪大了眼,低头一看,自己桌上也大张旗鼓地摆着数学书,很“认真”地被翻到了97页。
“……”
二中只要求住校生上晚自习,谢寻他们几个家在城区,都是走读。
住校生陆陆续续去食堂吃饭了,走读生也走得差不多了,谢寻还是原封不动地坐在自己座位上不敢挪窝。
她刚趁乱向后看了一圈,陈弋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可既然大佬发话让她放学留一下,那就肯定是得留一下的——她生怕陈弋回来看到她不在,第二天一个回旋踢飞过来,然后把她踢成周林澈那样。
谢寻一想到陈弋的眼神和拳头就后怕,打了个冷颤,翻开语文书打算先“默写”一会儿。
谢寻!你清醒一点!你到底在害怕个鬼啊!
“谢寻,你不回家?”周林澈原本是想等她一块回家的,等了半天见她没有动的打算,只好自己背上了书包。
突然听到自己名字,谢寻浑身一抖,抬头一看是周林澈才松了口气,低下头刷刷刷抄书:“……我不着急,等默写完再回。”
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非常想揍人,她现在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了好吗,哪儿还有心情“默写”!
“你……”周林澈看着她,“确定是在默写?”
“……嗯对,默写,”谢寻把课文翻到下一页,一脸淡定地说,“我模仿我妈签字特别像,默写听写背诵一般都是自己说了算。”
“这么厉害?”周林澈笑了笑,“要不要我帮你写点啊?”
“不用不用,这篇不怎么长。况且咱俩字儿又不一样,老胡肯定能认出来,别回头十遍变成二十遍。”
周林澈想了想,说:“那行吧。”
“对了,”谢寻抬头看他,“周林澈,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没事,小伤。”周林澈眸色敛了敛。
“你和陈弋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啊?”谢寻一脸担心,“打架多不好啊,有什么事不能和平解决?”
“这事你别管了,”周林澈看向谢寻,认真道,“反正如果最近有谁找你麻烦的话,你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找她麻烦?
谢寻愣了一秒,两眼一亮,差点扑到周林澈跟前诉苦:“有人找我麻烦!陈弋找我麻烦了!他让我放学留一下!我好害怕啊怎么办!”
但紧接着她脑海里又浮现出陈弋那张冷得像冰块似的脸,于是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谁,谁会找我麻烦啊。”
“反正你听我的。那你慢慢写吧,我得回家了。”周林澈把书包搭到肩上,揉了把凌乱的头发,“唉,这样子回去肯定又要挨骂,真烦。”
“那你回去跟你妈好好解释一下,就说你无缘无故被校霸打了,可委屈了呢。”谢寻说。
周林澈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说:“好,我回去试试。对了,你待会儿回去注意安全啊,别在外面玩,早早回家。”
谢寻点点头:“好的,今天姜禾去给她的开裆裤之交过生日了,也没人陪我在外面玩了。”
**
周林澈一走,教室就只剩下了谢寻一个人。
她心里害怕,只能用抄书来缓解,正和柳宗元一起看着潭里百许条鱼追逐嬉戏的时候,教室后忽然传来“砰”一声巨响,一下把她惊回了现实。
钢笔在本子上顿了个墨点,谢寻猛地坐直了身子,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篮球从教室门口迅速滚进来,撞到桌子腿,反方向弹了几下,晃晃悠悠终于停了下来。
陈弋跟在后面进了教室。
和下午初见时清爽干净的样子截然不同,陈弋的校服短袖明显沾了灰,褐色短发被汗水浸湿,脸上和脖子上也都是汗,顺着硬朗的下颌线滑下来,勾勒出俊俏的侧脸曲线。
午后的斜阳从玻璃窗射进教室,丁达尔效应下,空气里的浮沉清晰可见,他整个人笼罩在光束里下,看上去好像也在发光。
谢寻有一秒的恍神,直到他那双冰冷的眼睛看过来,她才瞬间清醒。
教室的温度随着陈弋的到来冷了下来。
谢寻攥了攥手心,吓得不敢动,纹丝不动地坐在座位上。
没过几秒,忽然一阵脚步声逼近,紧跟着窗户边上传来一声怒吼:“陈弋!你给老子等着!老子改天再找你算账!”
谢寻被吓了一跳,窗边站了几个又高又壮的男生,好像是隔壁(7)班的,她觉得面熟,但都叫不上名字。
打头的那个满脸汗水,脸上还有淤青,他被一左一右两个男生架着,情绪格外激动,嘴里骂骂咧咧的,对着空气拳打脚踢。
谢寻想要不是旁边那俩人,他可能已经从窗户翻进来了。
“好啊,”陈弋仰头睥视他,嘴角扯出一抹凌厉,满脸不屑,“我等着。”
“束哥,走吧,快走。”
“是啊,改天叫上野哥他们,咱们一起收拾他。”
喧嚣一起一落,打头的男生很快被周围几人架起来拖走了。
教室重新恢复安静,谢寻却再也坐不住了,哆哆嗦嗦地开始收拾书本和文具盒。
这是什么?校园暴力啊!
她真是一秒都不敢跟教室后面这位校霸大佬待下去了!
谁知她刚把书装进书包,就听到身后传来抵哑的一声:“去哪儿?”
谢寻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陈弋把篮球放到自己座位旁边,擦了擦汗,单肩背上书包,提步向谢寻的座位走去。
随着脚步的逼近,谢寻的心也一点点悬到了嗓子眼。
走到谢寻边上,陈弋把书包往旁边的桌上一甩,居高临下地审视她。
就在谢寻觉得气氛再这么僵持下去自己该尿裤子的时候,身边人幽森森地开了口:“你是林思楚的女儿?”
听到妈妈的名字,疑惑取代了心里的恐惧,谢寻皱起了眉。
陈弋到底是什么人?
今天头一次见面,为什么他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字,还知道妈妈的名字?
陈弋不苟言笑地看着她,他本来就高,这会儿还站着,谢寻被紧紧包裹在一股凌人的气势里。
良久,她迟疑地点了点头:“对,我是。”
“你爸妈离婚了?”陈弋继续问。
他的语气很淡,仿佛离婚在他眼里不过一件无足轻重的事,谢寻的心却猛地一紧。
虽然她对自己那个没本事没责任还有家暴倾向的暴脾气爹没什么好印象,但毕竟有血缘在,当初林思楚终于下定决心和谢毅忠离婚的时候,她也跟着难过了好久。
没有完整的家庭,似乎整个人都是不完整的。
时过境迁,虽然谢寻现在觉得和妈妈两个人的生活很平静也很幸福,但这是她自己的事,外人没立场评头论足。
可这会儿她是单亲的事被一个头回见面的陌生人这么拎出来说,还是以一种极为嘲讽的态度,她的心情瞬间变得不好了。
陈弋站着没动,仍保持低头看她的姿势,似乎在等着她的回答。
谢寻咬了咬下嘴唇,艰难地点了下头:“是,离婚了。”
听到回答,陈弋脸上一直紧绷的严肃忽然涣散,他扯唇,很冷地笑了一声。
谢寻不傻,她听得出那笑里有嘲讽和不屑,压着脾气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你妈想干什么,你不知道?”陈弋说。
谢寻眉心皱得更深了:“陈弋同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寻,”陈弋盯着谢寻,眼神很冷,“省点力气,不用在我面前装乖。”
“你什么意思?”谢寻这下真是又生气又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原本就很乖,什么叫在他面前装乖?
好吧,就算她承认在长辈面前有一点点装乖的嫌疑,可是他算老几?凭什么认为自己有让她装乖的资本?
陈弋没回答,谢寻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陈弋同学,我想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第一次见我,不代表我第一次见你。”陈弋说。
谢寻不解:“什么意思?”
她故作淡定,声音听起来还是有几分胆怯,眼神里除了怒气和疑惑,干净得像一片清澈见底的湖泊。
陈弋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鬼使神差地竟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良久,他紧紧咬了咬牙,视线从谢寻眼睛上移开,冷道:“我会继续留在西城。”
“嗯?”谢寻皱眉。
陈弋看着她,又补了一句:“我不会走。”
说完,他把书包挂到肩上,大步走了出去。
“……”说好的不走呢?
回过神来,谢寻才一头雾水地站起来,朝那道清冷又单薄的背影喊:“陈弋同学你别走啊!咱们话还没说清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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