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呢,怕什么》
苏空崖 / 文
借我不惧碾压的鲜活
借我生猛与莽撞不问明天
——谢知非《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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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西城已经隐隐有了夏天的影子,又没有彻底热起来。
全城气温热烈地进行着满三十减十五的促销活动,常年生活在这里的居民早已习以为常,一天夹克一天短袖,怡然自得地过着春如四季的日子。
二零一二年五月七日,星期一,天气预报说最高气温达到了三十三度,炽热的“盛夏”。
急促的下课铃划破西城二中燥热的上空,体育老师喊了声“下课”,随着一声高呼,高二(8)班原本整整齐齐的队伍瞬间四散开来,像脱缰的野马往教室奔去。
谢寻被挤得踉跄了几下,还没站稳,就被姜禾一把拉了过去,在人群中穿梭了起来。
姜禾顶着汗涔涔的短发,边跑边喊:“熊儿你太慢了!紧要关头时间就是生命啊!”
“禾子,你慢点跑!”在太阳底下砸了一节课沙包,谢寻这会儿又累又热,没跑几步就喘了起来。
“怎么能慢!”姜禾加快了步子,“在群猪荟萃的八班,学习可以不好,但一定要眼疾手快,当然还要脚快!不然聚餐没肉吃,下了体育课连口水都喝不上!”
两人风风火火冲进教学楼,水泥地忽然变成瓷板砖,姜禾没注意脚下一滑,险些摔个狗啃草,谢寻眼疾手快扶稳了她。
紧接着背后就传来一声清脆的口哨:“姜大禾,自己脸呲地了没事,本来就吃藕,别拉小熊当垫背啊!”
周林澈的声音极具辨识度,字里行间满是少年人的张扬和不羁。
周林澈和姜禾从高一到现在一直是同桌,全是拜本着“多相处才能发现对方身上的闪光点”这一教育理念的班主任老胡所赐。
老胡,姓胡名巍,字一泉,主教语文,从高一就开始带(8)班。
老胡的出发点原本是好的,可是事与愿违,一年多的磨合非但没让周林澈和姜禾这对同桌更合拍,矛盾还有变本加厉的势头,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身处地震带的后桌谢寻每天都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前几天被誉为(8)班“八卦之秀”的李启搞了一个“高二(8)班有可能发展成情侣的同桌”的调查问卷,周林澈和姜禾以负四十八票的成绩反向吃鸡,全票通过,荣获最后一名。
姜禾一听周林澈这话立马就炸了,眼里火花蹭蹭直往外冒,大吼一声:“周林狗!”
“在!”周林澈单手插兜,一脸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有事吗哥?”
不等姜禾再次爆发,他的视线转移到了她旁边的谢寻脸上,敛起刚才那副欠打的模样,眼底生出了几分温柔。
谢寻也回头对他笑了笑,余光看到姜禾气势冲冲冲到了周林澈面前。
眼瞅着一场世纪之战就要在人来人往的走廊爆发,谢寻一把从后面抱住姜禾的腰,弯腰捂住肚子:“啊!禾子!我肚子忽然好疼!”
“啊?”姜禾担心地转过身,“熊儿你没事吧?是不是刚才跑太急了?”
“可……可能吧。”谢寻抬起头,对着周林澈挤眉弄眼,用口语比划出两个字,“快走。”
显然,关心则乱的周林澈同学并没有领悟到她的意思。
一听谢寻肚子疼,周林澈的脸色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他一个箭步上前,问:“谢寻,你怎么样?要不要我背你去校医院?”
“啊?”谢寻被这忽如其来的关心吓了一跳,赶忙摆手,“不用不用,我回教室坐会儿就好了!”
说完,一把拉起姜禾朝教室飞奔而去。
几个男生走过来勾起周林澈的肩膀,问:“澈哥,回教室吗?”
周林澈看着谢寻百米冲刺的背影,拧了拧眉:“你们先回,我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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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时代,体育课的课间是最热闹的,不管是课前还是课后,学生们激动的都像是打了鸡血。
教室顶上的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饮水机前排了长长的队,男生女生没释放完的精力统统靠嬉笑打闹来解决,有人用本子扇凉,有人追逐打闹,有人八卦,有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桌角时不时被走路带风的男生撞得吱吱响,整间教室乱哄哄的,空气里漂浮的满是年轻的活力和朝气。
接水的队伍刚砍掉一半,上课铃就响了起来,教室发出一阵低嚎,其中姜禾的声音最大:“不要啊!我们怎么这么惨啊!”
接水的队伍散开,谢寻和姜禾一前一后回到座位上坐好。
谢寻的同桌徐扬戴好眼镜,一脸认真地把数学书摊开摆在桌上,谢寻偏头看了一眼,硬生生憋住了笑。
徐扬的书真是诠释了什么叫做书比脸还干净,上面空空如也,甚至连个墨点也没留下。
虽然谢寻这位同桌成绩不怎么样,学习态度却是认真的没法说,唯一的缺点就是有点唐僧附身。
“徐老师,这节数学课啊?”谢寻扭头问。
徐扬没说话,面无表情地推了推眼镜:“谢寻同学,请你不要将美丽的心灵之窗当作摆设。”
谢寻:?
她无法反驳,也从桌兜把数学书掏了出来。
距上课打铃已经过去了两分多钟,老师还没进教室上课,原本安静的教室躁动了起来。
姜禾顶着红彤彤的脸转了过来:“熊儿熊儿,那本霸道总裁小说你看完没?”
“没呢,哪有那么快啊,”谢寻用手扇凉,边叹气边说,“作业多死了!我每天写到一点都写不完!”
“哎呀你每晚回去先看小说,着急写什么作业呀!隔壁班小芳急着看呢,都催我好几次了!”
“好好好,我知道了。”
“哎?”姜禾朝邻座看了一眼,问,“熊儿,你知道周林狗去哪儿了吗?怎么没来上课?”
谢寻往斜前方周林澈座位上看了一眼,才发现没人,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估计又溜去打篮球了吧,”姜禾瘪瘪嘴,一脸嫌弃道,“后进生!”
谢寻张了张嘴,想摇着姜禾的肩膀说“禾子,你清醒一点!人家周林澈成绩比咱俩好多了!”,想想又觉得这话有些伤人,忍住了,只点头附和:“嗯!差劲!班级毒瘤!”
“谢寻同学,”徐扬转过头来,严肃道,“人,看不到别人的优点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到自己的缺点,还总盯着别人的缺点沾沾自喜。”
谢寻:“……”
就在教室的吵闹声快要冲破天花板把楼上的主任召唤来的时候,“八卦之秀”李启从后门冲进教室,一路狂奔到讲台上,气喘吁吁道:“同志们!同志们!新鲜出炉的八卦!两条仅售五元!两条仅售五元!”
原本还有点兴趣的同学们异口同声发出一声不屑的:“切!”
“那就三元!不能再少了!”李启抹掉头上的汗,“瞅瞅给我累的,大热天我跑上跑下打探消息很辛苦啊!”
讲台底下没人理他。
“二点五元!你们四十多个人凑一凑,一个人才五分钱啊!”
“一元一元!这次真的不能再少了!”
“五毛!哦心好痛!我愧对八卦工作者这个神圣的职业!”
……
李启在讲台上张罗得满头大汗,底下依旧没人搭理他。
谢寻有点看不下去了,决定给予这位敬业的八卦工作者最后的尊重,她从校服口袋摸出皱巴巴的五毛钱,拍到桌子上,说:“启秀!五毛,成交!”
李启顺着声音来源看过去,激动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小熊!有眼光!这钱花得绝对值!”
他说完,大步冲下讲台把五毛钱拿过去,又重新回到讲台上,一敲黑板,清了清嗓子:“大家安静了安静了,小熊出资买下了八卦,下面是两条八卦播报!”
教室底下发出一阵哄笑,嘈杂的声音小了下去,翘首等着李启讲八卦。
“第一条,”李启神秘兮兮地伸出一根手指,压低了声音,“咱班周林澈,刚和高三那个陈弋在学校门口的奶茶店打起来了!现在两人和老胡都被老张请去办公室喝茶了!”
老张原名张信之,年级主任,同时也是老胡学生时期的死党,据说两人上学时穿过同一条裤子,吃过同一个馒头,也追过同一个姑娘。
话音落下,教室瞬间炸开了锅,大家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
“啊?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打架啊?”
“高三那个陈弋是哪个陈弋啊?”
“还能是哪个?肯定是全校闻名的那个问题少年陈弋啊!”
“肯定是他,我见过他一次,眼神特别冷,特别恐怖,我根本都不敢盯着他眼睛看!感觉多看他一眼都会被揍一顿!你们说周林澈该不会是多看了他几眼吧?”
“对!陈弋超恐怖的,有点阴郁,不过超级帅啊!啊啊啊我的少女心!”
……
谢寻和姜禾大眼瞪小眼,四眼懵逼。
她虽然没见过这位全校闻名的陈弋同学本尊,但耳濡目染,也听过不少关于他的八卦。
据说这位大名鼎鼎的学长,抽烟喝酒泡吧打架……恶习之多,数不胜数。
啧。
像他那么坏的人打架肯定很厉害,也不知道周林澈有没有受伤。
“怎么回事?”谢寻拧起了眉,“刚在走廊周林澈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和别人打起来了?”
“鬼知道,”姜禾耸耸肩,“周林狗贱兮兮的,这下遭报应了吧。”
“姜禾同学,”徐扬听不下去了,义愤填膺道,“罗素说过,在世界上一切道德品质中,善良的本性是最需要的。你可以不喜欢你的同桌周同学,你可以骂他甚至是打他,但是你怎么能在背后诅咒他呢?”
“……”姜禾无奈地双手合十,“徐老师我错了,您饶了我吧。”
大家还在热烈地讨论着,忽然有人举起手:“李启秀老师!我有问题!”
李启对着空气假装扶了扶眼镜,伸手作邀请状:“小王同学,请讲。”
“陈弋不是高三的吗?咱班周林澈怎么会突然和他起冲突啊?”
“小王同学的问题问得非常好,接下来我要开始播报第二条八卦了,”李启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小道消息,陈弋从高三降级了,要来我们班重读高二!”
“什么?”教室再次沸腾,这次的动静可以直接掀天花板了。
谢寻也吃了一惊,高考在即,这消息的劲爆程度直接盖过了周林澈受伤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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