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抽走书的少年保持着拿书的动作没有动，他身后的几个人却齐刷刷地站起了身，为首的男生冷笑了一声：“闻烨，这一整个班的人等着你呢，你偏偏要来招惹我们符哥，你有病吧你？”
男生气势汹汹，表情中也带着满满的讥诮，不料闻烨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神根本没从符虞身上离开，像是没听见男生的话一样，抬手敲了敲符虞的桌子：“怎么，不敢吗？”
符虞终于抬起了眼睛，他还是没有站起来，随意地抱胸往椅背上一靠，扬起下巴看向了闻烨，面如冰雪，语气平淡，仿佛丝毫感觉不到此刻剑拔弩张的气氛：“你要借书吗？”
气势汹汹的闻烨：……
这什么脑回路？
错愕只是短短一瞬间，闻烨盯着符虞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和瞳色极浅的眼睛，心底窜起来的火气莫名其妙一寸寸地熄灭了下去。
他突然不想打架了。
啧，这么漂亮一张脸，打坏了，有点可惜。
更何况，这里可是附中，是他闻爷的地盘，闹出点事儿来，还得他自己来扫尾，以他过去臭名彰著的名声，校方那些人向来擅于把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情都往他头上扔，不知不觉间，就连女厕所坏掉的那扇门都成了他踹的。
他吃饱了撑的，去女厕所踹门？？
……总之，不管怎么说，在这里打架，确实不太划算。
闻烨迅速给自己的不动手找好了借口，他笑容不变，垂眼扫了一眼书的封面，从善如流地转过书身，用书脊在符虞的桌子上敲了两下，正色道：“刚来附中，都不懂规矩吧？在附中看课外书是要被没收的，既然这会儿老师没来，我就先代劳了。”
言罢，他不等符虞说话，抬眼扫了一圈围着他的转校生们：“都站着干嘛？到了附中，就要守附中的规矩，知道附中的校训是什么吗？”
一整个班的混混校霸们虽然都和闻烨约过架，但其实并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以这会儿被闻大佬想一出是一出的画风惊到，心想袖子都撸起来了，你就让我们背校训？
校训你大爷哦，拜托，一群不学无术的校霸，能知道什么校训？知道学校的门往哪边开就不错了好吗？
“校什么训啊，校训难道是不许打架吗？”楚新第一个嗤笑出声：“可他妈算了吧。”
闻烨扬了扬下巴，正准备好好教导大家一番，就听到一道和刚才一样平淡的声音响起。
“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是符虞的声音。
闻烨挑挑眉，有点惊讶，心想这个装逼看书的家伙竟然还算有点文化？
“什么玩意儿啊？”楚新看不惯符虞这幅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样子，冷笑一声：“谁还不知道谁啊，符虞你他妈装什么好学生呢？”
李源兴也挑了挑眉，嗤笑一声：“怎么，符虞，到了附中还真端起来了？还有你，闻烨，论拳头我是输过你一次，但是论学习，大家都半斤八两，少他妈在那儿摆好学生的架子啊。还他妈校训呢，我问你，你记得你妈墓碑上刻着什么不？”
这话可就太过分了。
闻烨顿时变了脸，身后的周启他们也都撸起袖子准备上了，没想到一道人影比他们都快，等大家反应过来，刚刚还在那儿大放厥词的李源兴已经被双手反扣着摁在了地上，整个右脸嗑在教室冰冷的地板上，露出了因为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表情。
他的双手被符虞一只手卡住，按在腰际，符虞半跪在地上倾身向前，另一只手抓起李源兴半长不短的头发，硬生生将他的头向后扯了一个六十度的锐角，露出了他在刚才的一击之下、与地面亲密接触后已经淤青一片的右脸。
符虞的表情比刚才更加冰冷，他瞳色本来就淡，此时盛怒之下，双眼中的冰雪之色更浓，甚至有了几分残忍之色。他看着被自己按在地上的李源兴，仿佛在看一个死人，声音更是极冷：“有种你再说一遍？”
李源兴突然被这样制服，只觉得面子丢光了，被符虞这样的身手吓出来的胆怯全部都被死死按住，只想逞一时口舌之快，要是现在怂了，他还怎么在他的小弟面前抬起头！于是心一横，张口就骂到：“说就说！你妈……”
不料刚刚吐出了两个字，他的脸就突然被捏住了。两根指头生生地卡在了他的脸颊上，用力极狠，带着他右脸的伤，直接卸掉了他的下巴。李源兴顿时疼得眼前一阵模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闻烨蹲在李源兴面前，单手卡着他的脸，微微一笑：“李源兴啊，不知道老人家有没有教过你，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如果说刚才那两下，符虞是因为出手太果断凌厉而让人敬畏的话，那么此刻闻烨出手直接卸下巴后还笑眯眯的举止，却是让人感到了……害怕。
拖着被卸掉的下巴，李源兴惊恐地看着面前少年眼底妖异的红痣，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个传闻。
论打架，其实大家都是半大的年轻小伙子，真的打起来不过是半斤八两，多半都是对方认输叫爸爸就收手了。
但是传闻中，闻烨和别的校霸不一样，正常的约架里，他甚至很少出手，有时候还会踹一把瓜子站在旁边看戏。但倘若对方有任何问候他家里人的脏话出口，这位卷毛少年向来是不把人打到医院不停手的。
他们是用什么词儿来形容他的来着？
李源兴模模糊糊地想了一会儿，终于从自己瓜子仁那么大的脑子里挤出了那个词。
暴戾。
就如同此刻，他硬是从笑眯眯的闻烨眼中，看出了让人心生恐惧的暴戾和若有若无的嗜血。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中年女人的声音从教室门口响起：“开学第一天就聚众闹事？”
“算你运气不错。”闻烨冷笑一声，单手利落地把李源兴的下巴拍了回去，动作十分娴熟。然后几乎是和符虞在同一时间松开了手，起身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有了某种和之前的针锋相对完全不同意味的情感。
施施然站直身体，闻烨像是嫌脏似的微微拂了两下手，然后回味了一下刚才的那一眼对视，又不动声色地斜眼看了符虞一眼。
此时的符虞已经收敛了刚才的一身锐气，重新变得平淡无波，只是他长着那样的一张脸，很难能用人畜无害一类的词来形容他，只觉得这个家伙天生便如高岭之花，让人不太敢接近。
而刚刚的那一眼对视里，却有一丝冰雪初融的感觉。
闻烨有点好奇。
为什么这个家伙也对这个话题这么敏感？他可没有自作多情到觉得符虞会为他出头，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八成也和自己一样，小小年纪，就没了娘，怎一个惨字了得。
他自嘲地笑了笑，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巧了。
看到有老师来了，周启带着闻烨的其他狗腿子们都先悄摸摸地出了高二十的大门，其他人也都坐回了座位，趴在地上的李源兴捡回一条狗命，捂着自己的半张脸坐了回去，闻烨也回到了自己万众瞩目的第一排座位，抱胸仰头看向站在讲台上的女老师。
“董老师，怎么还是您啊。”闻烨弯了弯嘴角，眼中却殊无笑意：“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董老师扶了扶眼镜，神色莫测地看向他：“托你的福。”
闻烨和她对视了几秒，这才开口：“那可真是委屈您了。”
董老师大约四十岁出头，从大学毕业开始就在附中当老师了，算是大半辈子都在这个学校里，中年女人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髻上还带着一个老实发网，身材倒是保持得不错，穿着一身得体的职业装。
最关键的是……
董老师，就是闻烨之前高一那个班的班主任。对闻烨这个学生可以说是了解得非常透彻，甚至能扳着手指头数出来，自己因为这个家伙扣掉了多少奖金。
听着闻烨带了点儿冷嘲热讽的话，董老师出奇地没有生气，反而微微笑了笑：“闻烨啊，这个班只有你是本校生，所以班长的职责就要交给你了。你这几天带着大家多熟悉熟悉校园环境。对了，周五开始为期一周的军训大家都知道吧，闻烨，你统计好所有人的尺码报上来，明天去领军训服。”
闻烨：……他就知道这个老女人的笑容不怀好意！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高一的时候，班里那个小不点班长每天忙忙碌碌的身影，愈发觉得班长这个活儿不是人干的，婉言道：“董老师，我觉得我可能不……”
“你做了班长，以前的那些事情，我就既往不咎了。”董老师稳准狠地堵住了他后面的话，顺便打量了他一眼：“哦，包括你今天不穿校服的事情。”
闻烨语塞。
五分钟后，闻烨站在了讲台上，声音难得的有点儿蔫：“大家好，我是闻烨，以后就是高二十的班长了，请大家团结友爱，自觉配合我的工作，把自己的尺码都报上来，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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