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团长总共请了七天假,除去来回的路程,在家里也只能待三天罢了,明天下午,他就带着小媳妇儿回部队。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些事情不得不处理。
顾爱党砸了“江家包子铺”之后,再也没露过面,就好像这件事和他没一点儿关系,拍拍屁股走了。
他带了这么多年的兵,什么刺头儿没见过,部队向来是强者为胜,不服气,那就比一比,你胜了,这个团长让给你当都没问题,但是你输了,那就得乖乖听我指挥。
他以前也没什么心思收拾他,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根本不值得他动手。如今看来,还是要好好敲打一番。
“打蛇打七寸”,顾家这么多年全靠他一个人的津贴生活,他爸和那个继母想来是忘了这一点,他原本不想闹僵,可这并不代表他就好欺负。
翌日,顾家堂屋,三堂会审。
顾团长开门见山“往后,每个月我只给家里寄五块钱,至于你老婆和儿子,爸,还是您自己养吧。我都养了这么些年了,也够了不是?”他轻轻地敲打着桌子,似笑非笑地看着顾上进。
“五块钱,不行,五块钱哪够啊?”李大花一听,立马就急红了眼,站了起来,用手狠狠地打在了顾老头的肩膀上,“你死了啊,快说句话,他这是要逼死我和爱党啊!你也不管我们娘俩儿了吗。”说完,用手掐着顾老头背上的肉拧了一圈。
“你这个死娘们儿,会不会好好说话,你再打一下试试。”顾老头疼的啊,脸色都变了。
李大花讪讪的,放下手,又坐了回去。她这不是着急吗,五块钱只够给她儿子交个学费的,往后的日子没钱这可要她怎么活啊,难不成真要她和村里人一样起早贪黑,养鸡,喂鸭,顶着毒日头种地!
顾上进看着他这个大儿子一脸玩世不恭,吊二郎担的样子,恨不得给他两个大耳刮子,可是他也知道,现在的他不会再任他打了。他以前也自责过,愧疚过,觉得没有对这个大儿子尽到当父亲的责任。如今看来,他对他这个爸当真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枉他以前对他那么“好”。
他静默了,恶狠狠地看着顾爱国,像是看仇人一般,缓缓地,说道“那就五块吧。”
李大花还想插嘴,顾上进阴沉着脸对着她吼了一声,“你闭嘴吧。”他心里清楚,他这个大儿子心里恐怕已经下定决心了,他就是不给这钱,他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五块就五块吧,总比不给好。
顾团长站起身来,看了他爸一眼,大步走了出去。想来,他是不愿要他的钱的,可是自己却是个没本事的。
这段亲情他以前就没有感受过,以后怕是也再不会有了。
……
酉时时分,太阳快落山了,晚霞笼罩下的西乡村像一幅水墨画,村口前前后后站了好几十个人。只江家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就有十口人,队长伯伯一家人也都来了,还有王阿婆,送他们去镇上的李叔,大家伙儿手里也都没空着,虽然都是自家腌的咸菜还有玉米馒头,可是却都是一片心意,江白露很爽快地就收下了,这些她会记得的。
大嫂家的两个娃娃和二嫂家的女儿,姑姑姑姑的叫着,满脸的不开心,非得要姑姑抱,姑姑走了就没人给他们带好吃的了;还有队长家的大胖,一口一个姐姐,看着周围的小朋友都往江白露的怀里凑,他也不甘落后,伸出手就要抱。
江母则是拉着她的手不停地抹眼泪,细细叮嘱道,“去了好好和爱国过日子,有啥不懂的多问问他,部队不比家里,规矩多,凡事多想想,去了以后记得经常给家里寄信啊!”
顾团长拉住小媳妇儿的手,保证道,“妈,您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她的。”
这时候,顾老头在家里走过来走过去,吸着自己的烟杆子,吞云吐雾的,最后想了想,还是出了门,远远地看了他们一眼。
他们坐着牛车,慢慢走远了,路边上的枯树成了影子,江白露回过头和他们招手,直到人影越来越小,变得模糊不清。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深深地感受到了自己融入了西乡村这个大家庭,成为了这里的一份子,成为了江白露。
往后的日子,她一定会过得更好……
这几日的雪还是下个不停,牛车走在路上,压出了两条长长的车轱辘的痕迹,天气还没有转暖,江白露穿的是江母亲手缝制的棉衣,还是暂新的,脖子上围着夫君买的红色格子围巾,两只手被夫君抓着放在他的口袋里,浑身都感觉是暖和的。
等他们穿过人群,买上票,上了车,天色已经大黑了,月亮弯弯的,倒挂在天上,车上刚开始还热闹的很,慢慢地,灯被关掉了,只剩下人们睡觉的呼吸声,浅浅的。
这次,顾团长买了两张卧票,他在下铺,小媳妇儿在中间。
他睡不着,翻过来覆过去,愈发地清醒,脑子里很多事儿,家里的,部队的,一件接着一件。耳边是火车发出的轰轰声,窗户透进来的光映射着他的脸,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天亮了,车厢开始热闹起来,说话的,吃饭的,洗脸刷牙的,还有哭着喊着要吃奶的娃娃。江白露和顾团长都起了,他们拿出随身带着的干粮和咸菜,坐在下铺准备吃饭。
干粮是她做的韭菜肉包和红糖馒头,还有两饭盒的猪肉酱,配着自己腌的蒜头咸菜,顾团长在开水间用绿色的军用壶接了一壶热水,两个人拿出筷子,摆出来吃食,香味儿就一点一点开始往外冒。
江白露挣了钱,也舍得花,她这次做的猪肉酱真正是油水十足,还加了一点小米椒,又辣又香,弄得车厢里的人吃的馒头愈发没有味道。
江白露的对铺是一个中年男子和他妻子,两人既能买上卧铺,家里的条件自是不差的。
说来,他们这些年走南闯北,也吃过不少饭馆,可这酱的香味太过浓郁了,惹得中年男子忍不住咽口水。他们自己带的干粮是著名的山东油酥烧饼和济南萝卜丝饼,没闻着那个酱香味儿之前,他们吃的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可是闻了那个味儿之后,就感觉嘴里的烧饼不咋地好吃了。
江白露看了看对面的中年夫妻,男人是个方脸,眉毛锐而锋利,鼻梁高耸,对自家老婆脾气很好,事事都哄着,女人看起来很安静,发尾微卷,身穿白色羊毛衫,一双手白白嫩嫩的,浑身的气质简直把她一个女人都迷住了。
她喜欢这样的女子,所以就存了交好的心思。
“你们好,要尝尝吗,自家做的。”她笑盈盈地把肉酱推到他们面前,打开了话匣子,“姐姐看起来真好看。”
这句话把对面的女人逗笑了,她柔柔地说道,“我这个年纪,可算不上是‘姐姐’了。”
“您这么年轻,我要是叫阿姨的话不就把你叫老了吗?”江白露吐吐舌头,辩驳道。
“随你吧,叫姐姐也行。你们是一对儿小夫妻吧。”
江白露扭头看看自家夫君,羞涩地点了点头,接着转移话题,“姐姐,你们快尝尝,我自己做的猪肉酱,配上你们的饼子应该挺好吃的。”
他们也不再推辞,拿起筷子便尝了尝,“没看出来你小小的年纪,手艺这么好,”女子笑着夸奖道。
中年男人其实是调任到南方的,他们和江白露并不在一个地方下车,他这次是明降暗升,上级告诉他,上面的人有意开发南方,政策一变,南方的地位就会随之改变,他还想闯一闯,就自告奋勇,主动来管辖开发南方。
女子是做中学老师的,教英语,当年去了英国留学,回来后与他算是一见钟情,没几天,两人就结婚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为了他也受了不少苦,去南方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原本不想让她一起来的,可是她铁了心非要来。
江白露和顾团长临到下车前都不知道男子的身份,只是听了他们的爱情,觉得暖暖的,甜甜的,很治愈,很美。
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江白露疲惫极了,一点精神都没有,等下了火车,大雪纷飞,路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人们一个一个脚印,拥挤着出了车站。顾爱国紧紧地牵着自家小媳妇儿的手,护着她出了人群。
两人站在火车站门口等部队的车来接,江白露的小脸被冷风吹的红扑扑的,她把手伸到嘴边呼呼气,再搓搓手,跺跺脚,感觉自己的脚丫子都快被冻僵了。
顾团长看到小媳妇儿冻成这样,忍不住凑过去把她的手包住,搓热后放到自己口袋里。
今天,顾团长手下的兵,个个争着抢着要去接自家小嫂子,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萧排长开着车,鼻青脸肿的,身上不是这块儿疼,就是那块儿疼,他摸着嘴角的伤,笑骂道“这一群兔崽子,下手真狠”,他为了这个机会容易吗他。
远远地,萧排长就看到自家团长给小嫂子暖手那一幕了,“吓”,他揉了揉眼睛,这还是他那个冷面无私的黑脸团长吗,对小嫂子这么温柔的吗?
定睛一看,他暗暗骂道,真是个变态,老牛吃嫩草,小嫂子那么小他都能下得去手,怪不得藏着掖着死活不给他们看。
不过,小嫂子这么好看,居然选择了团长那个大冰块,想他萧排长这么善解人意,热情似火,风度翩翩,竟然找不到好看的老婆,真是世风日下,世态炎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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