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谨裕把被角揉成一团, 搂在胸口深吸一口阳光的味道,他迷瞪瞪地眨了眨眼睛, 等眼睛适应昏暗的光线,他转动清明的眼珠子打量阴暗潮湿的房间。房子低矮,面积也不大,墙壁上的黏土出现裂痕,可以看到黏土脱落的痕迹,土疙瘩地面并不平整, 角落里长凳子上放着一个掉了红漆的大木箱子, 还有一个老旧的竹筐,除此之外, 角落里堆放不知道有什么用途的变黑的木棍, 每根木棍都有成年男人腿粗。
他手肘抵着床板起身,应该可以当他爷爷的木床发出咯吱的响声。他垂眸嗤笑一声,趿拉着鞋手探进竹筐拿衣服,长臂一挥穿上全是补丁, 各个衣边起毛的衣服。
“吱吱”
坑坑洼洼有裂痕的门开了,一个干瘦皮肤暗黄的小伙子逆着光向她走来。她突然发现钱谨裕身材虽干瘪,但他很精神,一双冷清的剑眸勾人心魄。曲书怡站起来下意识扯了一下衣角,嘴角微微上扬“钱谨裕同志,我找你有事,方便找个地方谈吗”
钱谨裕视线扫过她泛白的指尖,能感受到她很激动, 也很紧张。这让他很困惑,记忆中曲书怡嫌弃原主穷、脏,从未找原主说过话,更没正眼看过原主。原主救了夏青柠,那时曲书怡正和葛宏伟花前月下、情意香浓,并未找过原主。
带着困惑,钱谨裕带她到后院。
曲书怡唇瓣荡起一抹温柔的笑容,就是站着不说话也让人觉得她是极温柔娴静的女子,让人下意识放松戒备与她交心。
秀丽的柳叶眉微蹙,像是经历了天人交战,她鼓起勇气盯着钱谨裕的墨色瞳孔,轻启粉唇露出贝齿“你恰巧救了夏青柠,并不代表你非要娶她,这对你不公平。最该娶夏青柠的人是葛宏伟,因为葛宏伟设计小混混欺负夏青柠。”
钱谨裕半垂脑袋,拇指和食指来回摩擦,思考拿错剧本的可能性。记忆中葛宏伟如愿娶了曲书怡,两人谈着风月,吃着大白馒头腊肉片,从不忧心柴米油盐。曲书怡七八年参加高考落榜,她没回城市,选择留下乡下当计划生育妇女主任。葛宏伟一面靠他爹手中的人脉,一面利用夏青柠被小混混摸身子,夏支书擅作主张解除婚约,引起夏支书的愧疚,让夏支书心甘情愿为他谋划,葛村长、夏支书手中的人脉被他握在手里,稍加利用,他很快爬到镇长的位置上。那时两人在镇子上是响当当的人物,他们的爱情故事被镇上的人歌颂。
“你相信我说的话,葛宏伟想要和夏青柠解除,才会做出阴损的事。”曲书怡极力劝说钱谨裕退了婚事,竟比当事人还要激动,“葛宏伟造的孽,应该葛宏伟承担责任,娶夏青柠的人是葛宏伟,不是你。你好心救夏青柠,夏家恩将仇报让你娶夏青柠,他们太不地道了。”
曲书怡反复说夏支书恩将仇报,暗示钱谨裕快速退了婚事。
“你什么时候知道葛宏伟算计夏青柠”钱谨裕拧着眉头。
“”一双清明的剑眸撞进她的眼中,曲书怡抬手把额前碎发撩到耳后,头微侧,如翡翠般晶透的血管嵌入玉颈“今天葛宏伟让我嫁给他,我自然不同意,和他发生争执过程中,他情急之下说漏了嘴。”
“既然知道了,不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夏支书吗夏青柠是真正的受害者,她有权知道真相不是吗而不是在这里劝我悔婚”
她在说谎,她利用撩发、展示玉颈的时间,思考如何回他的话。他一连串疑惑问出口,她温柔的表情出现裂痕,慌忙低头,脚尖相互摩擦,大概又在思考如何应对他。
他的目光从她俏皮可爱的蝎子辫移到精致如玉的脖颈上,颈白如雪,嵌入雪里的青筋特别可爱,让男人没来由心情澎湃,恨不得在雪上留下一朵朵红梅。钱谨裕用指腹摩挲按压薄唇,轻笑一声离去。
曲书怡盯着男人离去的背影发呆,肩宽臀窄,似乎想到什么事,她眼中发出别样的光芒。
芬婶坐立不安,哪有黄花大闺女找刚定亲的小伙子单独谈话,为什么不能当着她的面谈话城市里的小姑娘真不注重名声,想到这里,她对曲书怡的喜爱淡了几分。不过她向来不和人争执,即便对方有错,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她不会点破,顶多在心里编排两句。她见儿子到前院,准备提点儿子他已经有家室,要和别的女人保持距离,儿子留下一句出门有事,根本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走了。紧接着曲书怡来到前院,芬婶压下不满和和气气与她说话,曲书怡也不提走,留下来陪芬婶说话。
大队里的房屋不是整齐盖成一排,而是分为前郢、后郢,前郢的房屋盖在平地上,以宽两米的路为界线,在路两旁盖两排房子,后郢的房屋盖在陡坡上,大概陡坡没有平底方便,后郢的房屋没有前郢密集,人也不多。他家在后郢,支书、大队长家在前郢,从后郢到前郢走一段陡坡,陡坡上住一户轧干面条的人家。
钱谨裕下了陡坡,很明显感受到前郢比后郢热闹。村民们看到钱谨裕,纷纷恭喜他终于娶到媳妇。钱谨裕穷的差点穿开裆裤,基本上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他能娶到媳妇,真的让大家很意外。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夏青柠没有被他看去身体,夏家如何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村民们只能感慨他运气好。
待钱谨裕走远,村民们又把成年烂谷子的事扒出来。
芬婶丈夫死了整整七个月,她生下一个男婴,就是钱谨裕。这时村子里出现风言风语,说芬婶在丈夫有病期间勾搭野男人,有一个酒醉的二流子豪言壮语说芬婶跟他好上了,不去照顾生病的男人,天天让他搞。风言风语越传越离谱,总之一句话,钱谨裕是野种,芬婶偷男人活活气死生病的丈夫。本来钱家爷奶特别喜欢小孙子,这是二儿子留下来的独苗,无论如何都得把他抚养长大,可是自从传出钱谨裕不是二儿子的种,更有二流子详细描述跟芬婶好的经过,钱家爷奶把钱谨裕母子当成仇人,把还没有坐满月子的儿媳妇赶出去,野种也被他们扔出去。要不是族长好心把后郢的破房子送给母子俩,偶尔接济母子俩,恐怕这对母子已经成了没有家的饿死鬼。
说到这里,村民们唏嘘不已。至于钱谨裕是不是钱老二的儿子,大家只能说大概是,或者大概不是,不管是不是,反正没有人乐意接触这对母子。
钱谨裕感受着原主渴望已久做人的感觉,和不管嘲弄他,还是真心恭喜他的村民们点头问好。
大家这才注意到少年骨骼消瘦,一双冷清的眸子让人记忆犹新。他说话的声音像山上流下来的泉水,沁人心脾。可能少年不经常开口说话,仔细听少年的声音又像泉水穿过细沙,带着微微的沙哑。
钱谨裕一到前郢,葛宏伟就注意到他。他尾随钱谨裕来石桥上,环顾四周没人,他疾走几步挡住钱谨裕“如何,享受到娶夏青柠带来的福利,是不是特别激动娶夏青柠的福利还不止这些,夏支书不会忍心让夏青柠跟你住破房子受苦,他会出钱给你们盖三间新房子,会让你活的像个人。”
“你的意思让我无论如何都要娶夏青柠,方才曲书怡极力劝我退了这门婚事,成全你和夏青柠。”钱谨裕困惑极了,葛宏伟为什么会愤怒呢为什么要露出狠决的目光他歪头扯动嘴角,舔了舔干裂的薄唇。
“我的身份地位不需要锦上添花娶夏青柠,只有你娶她才能体现出她的价值。”葛宏伟顿了一下,搂着钱谨裕的肩膀,不知道牵动什么,他倒吸一口气,忍着痛意道,“我爸找夏支书商量让我娶夏青柠,你赶紧去阻止我爸,无论如何咬死娶夏青柠。如果夏支书被我爸说动摇,你就说看了夏青柠白花的身子,夏支书死脑筋,为人迂腐,听到你的话绝对不会和你解除婚约。”
葛宏伟拿开手,鼓励钱谨裕赶紧去阻止他父亲。
“可是我看曲书怡同志对我有意思,她娇羞的露出玉颈和我独处”
一双充斥着怒意的眼睛瞪了他一眼,挥舞拳头没有砸到钱谨裕,钱谨裕跟他说一句“曲书怡在我家。”
葛宏伟顾不上其他,拔腿就跑,害怕晚一步人会消失。
从葛宏伟的跑步姿势,钱谨裕可以推断出他受伤了,他的膝盖和腰受伤了。没听说葛宏伟和人打架,那谁敢打他呢他可是葛队长的儿子啊
钱谨裕眉头舒展望着不远处的连绵群山,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离开这里,保持愉悦的心情到夏家。
房间里传出唉声叹气和争论声。
“老哥,青柠被小混混盯上又不是她的错,她也没被小混混如何,你没必要退婚,更没必要把青柠许配给生父不详的人。”
“青柠和宏伟的婚都退了,现在说这些没用。再说青柠第二次许配给谨裕,你让我退婚,青柠成什么了。还有谨裕也没那么差,小伙子不错,人正直。”
“青柠的幸福重要,还是面子重要。他不是青柠的良配,自己都糊不了嘴,怎么养活青柠。还是嫁给宏伟吧,你放心,青柠嫁入葛家,我和宏伟妈一定把青柠当成亲生闺女疼爱,不会让她受一点苦。”
房间里的争论声传到院子里,夏家婆媳没料到女婿姑爷这个点来,尴尬了,屋内的谈话她们听的清清楚楚,谨裕也不是聋子。
记忆中葛队长半推半就同意夏支书退婚,并没有掉过头来求娶夏青柠。卷长的睫毛遮盖住他眸中的深思。
夏母大声喊道“谨裕来了。”
钱谨裕回过神抿唇嗯了一声,房间里的声音骤然停止。
“小慧,冲一杯红糖水给你妹夫喝。”
“好咧,妈。”夏大嫂走进堂屋。
夏母仔细回想老头子说的话,发现老头子没有说不中听的话,她蹦到嗓子眼的心脏回到胸口窝。心里埋怨葛家,当初他们去退婚,主要看葛家人对青柠的态度,如果葛家真想让青柠过门,不会在意青柠身上发生的事。可是葛家人知道他们退婚,跟她和丈夫打了几圈太极,虽然没直说同意退婚,但是他们的态度已经摆在那里,等着他们主动提退婚。她和丈夫掐灭幻想,直接和葛家退婚,她和丈夫寻思好几天,最终把青柠许配给钱谨裕,青柠刚和谨裕订婚两天,葛队长反过头来埋怨他们不为青柠考虑,昏了头把青柠许配给谨裕,这都叫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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