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倾终究还是没有露面，摸底考就先来了。
市一中的考场分配制度很残暴，按照上一次考试的总分来排列，成绩最好的在实验楼第一考场，成绩最差的在第十七考场，整个实验楼程L形，漫长的走廊一字儿排开。
于是大部队被拆散，苏梨独自一个人抱着铅笔盒，沿着漫长漫长的走廊往深处走。
路上有人窃窃私语：“这栋楼果然是去十七考场啊。”
有人嬉笑：“是哦，她是不是实验A班唯一一个到十七考场的？”
苏梨：“……”
苏梨闷着头朝前走，忽然间肩膀上被人拍了一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小梨子！”
苏梨诧异地回头，发现后头不止一个熟悉的。
杜晓晓，许妄言，差不多一半养老区的骨干都大摇大摆地走在她的身后，许妄言还对着刚才八卦的两个女生比了个中指。
“你们……”怎么考场也这么靠后？
“许妄言上次考试英语12分。”杜晓晓热情解释。
“我至少物理满分好吗？”许妄言凉飕飕回，“不这次摸底考可不考体育，某人虽然门门及格，但估计下次还是十七考场。”
散打冠军杜晓晓揪住了许妄言的衣领。
苏梨：“……”
说话间，十七考场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
苏梨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落座，感觉到四周不算善意的目光。
“小梨子，别紧张。”杜晓晓路过苏梨，悄悄在她耳边念，“这帮都是渣渣，很容易碾压的。”
“……是吗？”
就算是市一中的吊车尾，曾经在初升高的时候也都是学霸啊……
杜晓晓咧嘴：“有点体育精神好不好？你都在十七考场了你还怕什么？”
……也对。
考试铃响起。
第一场考的是数学。
苏梨其实心态上很佛系，市一中的数学卷一般是自主出题，向来被别的学校尊称为魔鬼卷。她本来心目中的预算是蒙完选择题之后补眠，可是今天的数学卷却有些诡异。
看起来，并没有那么难？
是错觉？
苏梨带着好奇心仔细审题，从选择题一直到最后的综合题，她虽然不能够完全把它们解答出来，不过基本上第一小题都没有问题。
……是因为陆倾这一个月的ABC卷强化训练么？
两个小时后，苏梨踏着铃声走出十七考场。
一路上，她听见所有的同学都在哀嚎数学卷又修罗场了，苏梨回忆起自己的差不多快做满的试卷，真切地怀疑是不是学霸们对答题的要求特别高的关系。
她带着震惊的心情回到实验A班，看见一大群人正围坐在教室的中间，闹嚷嚷地讨论着刚才的数学题。
被他们围在中间的那个人露出了一点胳膊，是泛白的校服。
——陆倾？
苏梨的心微微一颤，跨越半个教室眺望他。
如愿以偿得到了答案的人群渐渐散去，露出了陆倾苍白的脸。他好像比以往更憔悴，眼眶边还残留着淡淡的痕迹，额头上贴了个创可贴，把最大的淤青遮了起来，伤势好像不太明显了。
仿佛感受到了苏梨的注视，陆倾抬起头来，目光与苏梨相接。
苏梨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许妄言还站在陆倾的身边鬼哭狼嚎：“神啊，真的是AAAAA这也太丧病了吧？谁敢填啊！”
苏梨：“……”
杜晓晓已经在座位上，抢过了苏梨手里的试卷原卷扫了一眼，下巴差点没掉下来：“哇塞小梨子，你前五题竟然真的选了AAAAA？？？”
苏梨莫名：“不对吗？我也不是很确定。”
杜晓晓说：“可是AAAAA啊？你不怀疑吗？”
苏梨说：“我难得有算出来的而不是蒙出来的答案，为什么要选别的？”
选择题前五题的难度其实还好，她勉强计算出了答案，就怀着感恩的心填上了，哪里还管得着是AAAAA还是ABCDE？
她对选项毫无执着之心，毕竟陆倾辅导的时候，选择题连0选项都有，简直是耍流氓式出题。
相较而言AAAAA根本不算什么。
杜晓晓由衷地举起大拇指：“你果然被陆倾□□了一个月，学神思维真可怕。”
苏梨：“…………”
午餐时间，所有人开始陆陆续续去食堂，很快教室里就只剩下苏梨和陆倾。
苏梨有些尴尬，路过陆倾的时候放缓了脚步，思来想去还是开了口：“你的伤……”
陆倾的脸上早已经看不到昨夜的冷漠。
他又变回了往日那个明媚温存的优等生班长，望着苏梨勾了勾嘴角：“不小心摔了一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他笑得温文尔雅，好像前几夜晚上那个浑身戾气喊“滚”的人是另一个次元的存在。
苏梨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蠢吗？”
那样的伤显然是被殴打的，他还不如说自己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呢。
陆倾大概不太习惯苏梨的直球攻击，愣了几秒，温柔道：“有啊。”
他的眼睫弯弯，俨然已经满血复活，变回了那个丧病的两面伪君子。
苏梨：“…………”
果然同情都是多余的，这家伙根本就自己应付自如啊！
苏梨对陆倾的百分百的同情心骤降到百分之六十，怒气冲冲地走出教室。
走廊上，一个白裙子女生和苏梨擦肩而过。
沈……什么来着？
苏梨停下了脚步，目送女生的背影，果然看见她走进了实验A班的教室，飘然到了陆倾的身边。她似乎是焦急地与陆倾交谈着什么，随后在陆倾的安抚之下微微红了脸，整个人好像浸润在了春风里。
外头骄阳似火。
苏梨看着教室里的和风细雨春雨绵绵，决定把同情分减到百分之五十。
反正那家伙是别人家的童养媳。
*
下午的考试是语文和英语。
在这所有的科目里，苏梨的英语成绩是最好的。她只花了一个小时答题时间就交了卷，提前回到了教室里。
万万没有想到，教室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许妄言，沈白裙，还有陆倾三个人正围坐在教室最后的座位上，课桌上散落着一堆表格。他们听见脚步声齐齐抬头，顿时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陆倾敛眉笑了笑，诧异过后一副了然的表情。
沈白裙的目光在苏梨和陆倾之间兜转了几圈，最后望向苏梨的眼神带着微微的不满。
许妄言抓耳挠腮，干笑起来：“……小梨子？你这么快放弃治疗？”
“……嗯。”
苏梨匆匆忙忙应了一声，低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无意间撞破了奸情现场，B班的班花，A班的学神，还有养老区的骨干许妄言，这三个诡异的组合平常其实很少往来，今天竟然聚到了一张桌子上。
尤其是许妄言。
苏梨整理着书包暗自磨牙：这家伙藏够深啊。
“我们继续，时间紧迫。”沈茜眼见陆倾和许妄言的目光都追随着苏梨去了，顿时皱起了眉头。
三个人就这样当着苏梨的面讨论起了桌面上的文件。
苏梨慢条斯理地收拾书包，顺便堂而皇之偷听：这三个人似乎是组成了一个小队，参加一个叫ME机器人设计大赛。初赛的选拔时间是下个月初，他们正在对参赛的机器人设计图进行最后一轮的调整。
原来这就是沈茜所谓的“正经事”。
苏梨心想，上次也是因为补习耽误了备赛，所以那个林萌才上火地找上门来吧？
沈茜把许妄言和陆倾的意见认真地一笔一划记录到了笔记本上，最后提出总结：“ME只是虚拟设计大赛，为什么我们需要这么保守？我们现在的方案竞争力会不会不够？”
陆倾道：“组织大赛的公司，去年在国外举办的是实体成品赛。”
沈茜说：“你的意思是……”
陆倾说：“他们无法估计中国的参赛者素质与市场化可能性，所以组织的是虚拟赛事。但是他们拥有实体化开发的能力，也就代表他们拥有变现的能力。”
许妄言说：“我们不是要去拿天花乱坠奖，我们是去赚钱的，是不是这意思啊老大？”
陆倾点头。
“但是如果获奖的话，对你的自主招生有帮助。”沈茜皱眉，“陆倾，经济上的问题，我爸爸他已经允诺了可以资助你，你没必要出卖版权去赚这些……”
“没关系。”
“可是版权对你来说很重要，你……”
“好了，散会吧。”
陆倾的声音微微提高。
沈茜脸色一白，低着头把桌上的文件收拾到了文件夹里，一边整理，一边抬头看苏梨，目光里带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苏梨权当没有看见。
她收拾了书包离开教室，把所有人的目光甩在了身后。只是还没走到校门口，许妄言就气喘吁吁地追上了她。
“小梨子！”许妄言上气不接下气，“不好意思啦一直没跟你说我和陆倾参赛的事，主要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为什么？”苏梨问。
许妄言说：“我爸让我大学学经管，我不喜欢，我打算毕业后直接离家出走，需要秘密攒小金库。”
苏梨：“……”
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中二的理由。
“陆倾呢？”苏梨问。
“他就比较惨了。”许妄言叹息，“他是真缺钱，不然也不至于卖版权。”
“……啊？”
许妄言欲言又止，最终咬牙说：“你也知道吧，陆倾家里吧有个瘫痪的妈妈，每个月大部分开销都要花在医院里，他爸还……”
他的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苏梨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那天晚上，苏梨又又又失眠。
她暴躁地在床上翻来覆去，在凌晨三点的时候摸出了手机，在支付宝里试探性地搜索了一下陆倾的电话号码。
陆倾的支付宝头像叫做更夜，配的确实一张可爱的小熊图。
苏梨一下子无法确定账号的主人是不是陆倾，不过基于失眠……她咬咬牙往这个陌生账户里面转了五万块，然后附带留言：我爸账户问题，托我转赠补习奖励金。
她不确定那只老狐狸到底有没有像他说得那样克扣陆倾的补课费，这样说应该不会露出破绽吧？
转完款，苏梨总算得以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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