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赶走这家伙,我的生活仍旧规律又平静……大概吧。太宰治就像是只养不熟的流浪猫——说不来什么时候就会带着一身和其他野猫打斗造成的伤口出现,肆无忌惮把庭院糟蹋得一团乱后跟大爷似的往延廊下一趴,一边懒洋洋的晒太阳,一边挑衅的看着我这个临时饲主。等我给他把伤口处理好,这家伙就会大摇大摆理直气壮顺了猫粮毫无羞愧之心的再次离开……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不详的玩意儿?
黑发少年不出现的时候,我能找到工作就会去打短工,找不到就窝在神社里看书逗猫,时不时去咖喱店蹭饭。
经常出现在那里的织田先生对我的书产生了浓厚兴趣,他谈到曾经读到过一本非常有趣的小说,这部小说直接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
“早先我在公司从事的职业不是太好,但自己从未意识到过这一点。直到读了那本小说,我突然对生活有了另一种期待……如果可以,我想用自己的想法把那本未完的小说补齐……所以连工作内容也发生了调整。”织田先生放下勺子,语气中有一种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满足感,整个人立体而鲜活,虽然看似没什么追求,但比谁都真实。
“你原来是做什么的呢?” 我对这种励志的故事最喜欢了,连忙催着他讲一讲,织田先生“唔”了一声:“大概……清洁工之类的吧。不过现在转而从事于调解员的工作了,应该……”
“欸?这样么,那本小说一定很好看。”
不,我更想说的是清洁工与调解员之间真的存在这么大的鸿沟么?什么叫连人生轨迹都发生了变化啊!
“确实是本好书。只可惜最后的结局没有了。”
织田先生的每一个表情都在诉说追文读者的痛苦纠结,我立刻表示愿意把我的参考书都借给他看好支持他主动填坑的志向:“想要写小说的话,一是人物塑造,一是情节安排。有了这两点就是部好小说,当然这一切都建筑在描述手法、或者说文笔的基础上。古典文学总会是比较合适的范本,毕竟从古至今,人类对美好事物的向往都是一样的。”
我举例能救我小命的《万叶集》:“虽然里面大多都是些缠绵悱恻的情诗,但同样流露出作者们各不相同的心境——快乐有各种不同的快乐,悲伤也有各种不同的悲伤。”
织田先生对我的看法表示同意,不过他说他现在还没思考到这么高深的地方:“我还没想好要写什么,只有一个朦胧的念头。大概,等我想明白要写什么的时候,就需要用到这些书了。”
“没问题,我给你留着,这样能省下不少钱。我听说许多文豪大多经济窘迫,你可要先做好准备。”我含着勺子冲他傻乐,这家伙思考了一下立刻特别认真的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多谢。”
所以你还一个字没动过就已经认定自己是个文豪了?!
虽然织田先生说他在一家正式公司工作,我还是觉得他大概是个给人打零工的,要不然也不能闲成这样隔三差五的往咖喱店跑。有时候他甚至会非常困惑的问我一些关于人际交往的,比如太太为什么要打小三而不是打那个辜负她的男人之类……嗯……这种非常有思考价值的问题。
“我实在弄不懂太太们是怎么想的……我就跟她说,不行的话揍那男人一顿出出气好了,结果他们两口子反过来一起围着我破口大骂。”他的表情和语气一样无辜,无辜到我已经完全能够想象出面对他的人被气得浑身哆嗦的模样。
“所以你到底是在什么样的公司上班啊!这种职场环境也太险恶点了吧!”
我抱着猫倒在吧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并不是这件事有多好笑,而是织田先生一脸迷茫的描述方式莫名戳到了我的笑点。
“要说职场环境的话,确实有点危险。老板最近身体不好,脾气也不太好,幸亏我只是个普通员工,日子反而好过一些。”
他很老实的应了一句。
我趴在吧台上非常疑惑:“既然如此,你就没想过换个工作?”
“啊……换工作啊,你不说的话也没想到,但是又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我在现在这家公司已经做了很多年了,还真的从来没想过要离开。”
“看来织田先生很有人情味嘛,明显没什么前途的公司也这么不离不弃的。”
“也说不上不离不弃吧,公司也不能说没前途……”
他看上去有些困惑,然后转开话题让我尽量少出门,听说最近外面比较乱,普通人走在路上都有可能受伤。
我领了他的好意,表示就算打工也绝对会注意安全。
没过几天,当我又一次套着皮卡丘壳子站在街上发传单的时候,终于见识到了什么叫做“比较乱”。
好好的商场说爆炸就爆炸,付我工资的老板被压在废墟下面血流如注。我好不容易才把他扒出来,冒着两群黑衣人的枪林弹雨把他拖出商场送去医院急救,等医生宣布老板脱离危险后他的家人才得到消息匆忙赶来。我花了点时间摆脱不停道谢的人,等走出医院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
夜晚的横滨比白天危险了一百倍,我都不知道我竟然会在一条街上同时遇到这么多起暴力事件,就跟什么人最后的疯狂似的。
最后,我看到神明漂浮在空中……
不,严格来说并不是漂浮,他脚下还有一块不知道从哪里抠下来的岩块。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一个人包围了一群黑衣人。
嗯,我没有说错字,中原中也小朋友的确凭借一己之力包围了一群穿黑西装的成年人。
现在的青少年……都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么?!看来我真的已经落伍了啊……
我学着无辜路人迅速就近躲进掩体,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各种匪夷所思的击打声,一边特别想问一下牛顿先生此时的感受。
牛顿:滚!棺材板都快被你们敲烂了,没感受!十一区不归我管!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才恢复了夜晚应有的安静,有血腥味弥漫开来。我讨厌这种味道,捂着鼻子偷偷伸头出去看是不是已经安全,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我头顶:“是你啊!刚刚就觉得有点眼熟。不是警告过你晚上不能出来,找死么!”
少年站在我躲藏的掩体上低头往下看,我觉得我好像明白他为什么总喜欢站在比较高的地方对人说话了,换我我也喜欢。
海拔带来的优越感嘛。
“额……之前送了个人去医院急救,出来才发现天黑了。”我鄙视了一番横滨的治安状况,站起来走出藏身之处:“这也太乱了点,社会动荡会导致经济与民生的凋敝,对于无论哪个管理者来说都不是件好事。”
“无法产生价值与利润的社会将会逐渐萎缩并崩塌,下层解体,建筑在其上的附属物也会随之湮灭。”
我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抬脚小心避开泼洒出来的鲜血,踩着弹片和沙石向未被波及的地方移动。
中原中也跳下来跟在后面,我猜他大概是翻了个白眼:“你说什么呢?简单点。”
“啊,没事。所以说,哲学是悠闲的产物,你听不懂没有关系。”我只是把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感慨说了出来,说完后才觉得这些似乎并不应该是一个十六岁少女思考的内容。
“我看你是闲得太过。这么晚还在外面晃,快点走了,我送你回去。”他越过我走在前面,路灯的光照在少年橘色的头发上反射出暖融融的颜色,在初夏的夜里显得有些过于热烈。我叹了口气,跟在后面什么也没说。
每个人生活的方式都不一样,有什么好说的呢?
也许我活着的时候比他过得还刺激,这也是说不定的事嘛。
“衣服上沾了点血,不需要清理一下?”
“不用了,反正又不是我自己的。”
“哦。”
我们并排沿着海边公路行走,海风带着腥味从海洋吹向陆地,把我的呆毛吹得左右乱晃,害得我总要抬手去把它拽回来和其它头发待在一起。中原中也嘲笑我是在呆毛上长了个脑袋,气得我扬手做敲打状威胁要揍他。
“行了,你走上去就到神社了,以后别再傻乎乎的四处乱晃。”他把我送到通向参道的小路旁就告辞离开,我注意到他的手一直塞在衣兜里,哪怕之前上蹿下跳和人打架斗殴也没拿出来过,受伤了么?
“这么晚你一个人回去真的没问题?神社里还有多余的房间,你可以留到明天天亮再走。”
我当然知道中原中也可以一个人包围别人一群啦,但这和我会担心他没有什么关系。不管怎么说,中也他还只是个比较单纯直爽的未成年人呢,不以正面进攻而是迂回的使用圈套和陷阱的话,捕获这个少年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
看在头毛颜色差不多的份儿上,我还是比较珍惜我们之间的友谊的……应该是友谊吧?
谁知道中原中也跟看见什么怪谈似的扭过来“哈?”了一声,满脸不可置信:“你有没有搞错?邀请一个只见过两次的男人留宿,你还有没有基本的防范心!”
我用一种可以用“怜惜”来形容的目光上下扫描了他一眼,实在忍不住吐槽道:“愚蠢的欧豆豆呦,需要我提醒你你才只有十四岁么?无论从哪个意义上来讲,都还不能用男人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吧……我觉得你对你自身存在极大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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