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房间内依旧闷热,书桌旁边放着个老旧的电风扇,桌上写满高考知识点的笔记本书页被吹的哗哗作响。
赵子清双手手肘压在笔记本上,整个人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她已经维持这个状态好几个小时了,脑海从一片空白到渐渐清晰。她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她重生了。
重生在生活天翻地覆的前一个晚上。
明天,是高考的第一天。清晨时分,妈妈载着电动车带她去学校参加考试。
为了这一场考试,赵子清努力了三年,准备了三年。她相信自己能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然后为妈妈分担家庭的重担。
一切正在变好,生活开始走上正轨,当初赵子清是这么想的。
可谁也没想到,在半路的时候,一辆车朝着她和妈妈撞了过来。
这一场车祸,伤亡惨重。醉酒的司机当场停止了呼吸,她和妈妈昏迷不醒,被送进医院抢救。
三天后,赵子清醒来,身体很快就恢复了正常。而她妈妈却一直没有醒过来,情况糟糕,每时每秒都可能会离开这个世界。
赵子清想尽了一切办法,她想请最优秀的专家来治疗妈妈,想给妈妈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
可她连医药费都付不起,更何况是其他。
就在这个时候,赵子清遇到了来医院见沈父最后一面的沈怀野。
他笑着问她:“当我女人怎么样?你妈的事情我会帮忙。”
赵子清很快就同意了,妈妈的情况由不得她多想和犹豫。她在这个世界上举目无亲,只剩下了妈妈一个亲人。
哪怕是要她的命,她也心甘情愿。
沈怀野连夜请来了最好的专家,很快,妈妈的情况稳定了下来,然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睁开了眼睛。
之后的三年,她一直和沈怀野在一起。她也一直很难定义沈怀野对自己的感情。
她有时候觉得他是爱自己的,在他温柔亲吻她的时候。
有时候,她又觉得他不爱自己,在他大大方方搂着其他女人,和她们笑着说话的时候。
虽然他说这是应酬,只是逢场作戏。可赵子清看到的时候依旧会难过。
但是她相信他,她不问不怀疑。那三年,她的重心只有三件事情:照顾妈妈,一心一意爱沈怀野,继续学业。
直到三年后,沈怀野对外宣布了婚讯。只是他娶的人不是她。
“对,我要结婚了。怎么,这个消息我要提前知会你吗?抱歉我忘了。”沈怀野慵懒的靠在沙发上,喝着赵子清沏给他的茶,脸上表情漫不经心,像是地狱里盛开的罂.粟,“只是个政治联.姻而已,我和她不会发生任何关系。你不用太担心,对我而言,你是唯一。而且我和你的事情,冯烟知道,她不介意。”
赵子清愣了很久,在眼泪掉下来之前,轻声道:“但是我介意。”
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沈怀野笑了:“冯氏集团的千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子清,是不是在我身边待了太久,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以至于你认为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放下茶杯,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低下头温柔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脸颊:“我去和冯家商量一下婚礼相关事宜,你在家自己冷静一下吧。人,不要忘了根本。”
那天晚上,赵子清一夜未睡。
她总算想明白了沈怀野对自己的感情。
她只是他养着的一只鸟,开心了无聊了就逗一逗,虽然精心照顾,但只是一只宠物鸟。
那漫长的一夜,赵子清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度过的,她看到自己的心碎成一片一片,然后在天亮之时,又一点一点将心拼凑起来。
在痛苦到喘不过气来之前,她收拾行李,离开了临城。
沈怀野很快就找到了她,对于她的不告而别,他出其的愤怒。
他不由分说,把她带回临城,强制她留在他精心布置的鸟笼之中,让人看着她,然后继续供他玩乐。
深入骨髓的屈辱让赵子清开始拒绝沟通,她可以接连几天不说话,如同行尸走肉。
沈怀野很生气,越生气,他动作更是不留情。
很多天,赵子清躺在床上,就像是一条死鱼,连挣扎都不再有,因为徒劳。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个月,沈怀野出国参加一个会议。
在他走后的第二天,车祸后身体本就极差的妈妈突然间晕倒。
纪以明联系不到她,直接找了过来,将她强行带走。
然后那个他说不介意的冯烟闻讯而来,阻止医生为她妈妈诊治,条件是让她离开他。
赵子清觉得这一切都很可笑,因为在她看来,冯烟根本就是多此一举。
她本就没想和沈怀野在一起。
赵子清答应了冯烟,但是这次,她妈妈再也没有醒来。
三年前的车祸,妈妈能醒过来,并且陪了她三年,本就已经是奇迹了。
奇迹会眷顾一次,但不会眷顾第二次。
赵子清带着妈妈的骨灰,在纪以明的陪同下,回了乡下。
她切断了和沈怀野的一切联系,换了电话号码。
可是没多久,她的新号码接到了一个电话,在她在街上走着的时候。
是沈怀野:“赵子清,你居然敢离开!你居然敢跟着纪以明离开!我走之前是不是告诉过你,如果你敢踏出房间一步,我不会放过你。你的妈妈,你的青梅竹马,我都不会放过!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我会让你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回来哭着求我!”
赵子清安静的听着,她没有告诉他妈妈已经死了,因为她什么都不想说了。
心如死灰,大概就像她这样。
看着朝自己冲过来的货车,她甚至都不再感到害怕,只觉得麻木,甚至感到解脱。
最爱她的妈妈都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而且她死了的话,沈怀野会放过以明吧。
赵子清倒在血泊之中,听到了手机里传来沈怀野疯狂的喊声,似乎带着极度的恐惧。
但这和她,还有什么关系呢?
*
前世的记忆到此结束,赵子清伸手摸着自己疼得不行的心,笑容苦涩。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打开,母亲温柔的声音响起:“阿清,还没睡么?”
赵子清迅速回过神,她连忙抽了张纸巾,慌慌张张地去擦眼泪。
拿着杯牛奶的李蕴愣了一下,几步跑了过来,将牛奶放到一边:“阿清,你怎么哭了?是压力太大了吗?”
眼泪越擦越多,赵子清干脆不再去擦,索性一把投入母亲的怀抱,紧紧抱着,声音哽咽:“妈——”
李蕴心疼的不行,轻柔的拍着赵子清的背:“怎么了?和妈妈说说。”
赵子清吸了吸鼻子,努力压住自己的泪水:“我……明天就要高考了,我有点害怕。”
李蕴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别怕。妈妈相信你,你这些年的努力,妈妈一直都看在眼里。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知道吗?”
赵子清从妈妈怀抱里出来,重重点了点头:“嗯,对了妈妈,明天早上我想吃杨叔叔家的糯米饭团。”
这家糯米饭团在另外一条街道上,如果要去买,妈妈送她去学校的话,就不会走临春路。
那么上辈子的车祸,不会再发生。
她和妈妈会好好的,就没有接下来的事情。她会参加完高考,然后去上大学,过平凡却又满足的生活。
这辈子,不会再有沈怀野。
入睡之前,她想,既然如此,为什么她还要记得他?
如果一切都不记得了多好。
*
第二天一早,闹钟响起的一瞬间,赵子清便睁开了眼睛。
她花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清醒,然后从床上爬起来,利落的换衣服,叠被子,刷牙洗脸,然后拉开昨晚就准备好的书包检查,确认该带的准考证和文具是否带齐。
做完这一切,她拎着书包出门。
李蕴早已在客厅等她:“东西都带齐了吗?带齐了就走吧。”
赵子清脸上浮现一个笑容,看着空荡荡的桌子,有些奇怪道:“都带齐了,我们今天出去吃早餐吗?”
“嗯,你昨晚不是说想吃糯米饭团吗?”
赵子清眨了眨眼睛,将书包背好,歪着头想了想:“我昨晚有说吗?”她怎么不记得。
李蕴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往常考试都没见你压力这么大。阿清,别紧张,尽力就行,知道吗?”
赵子清不觉得自己有任何压力。
她对待每一场考试都很认真,不管是月考、期末考,或者是今天的高考。
所以她心态平常,挽上妈妈的手,撒娇道:“放心吧妈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也真的想吃糯米饭团了,妈妈我们赶紧走吧!”
*
考场外,赵子清和一众学生在等待。
此时离考试还有段时间,警戒线前,辅佐监考的警卫在守着。
纪以明走了过来:“子清。”
赵子清看到他,笑着唤道:“以明,怎么样,紧张吗?”
她和纪以明同乡,家里爸妈也都互相认识。两人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纪以明向来沉默寡言,闻言摇了摇头:“我还好,你呢?”
赵子清道:“我也还好。”
纪以明看着面前笑容明媚温暖的少女,眼睛微亮,想了半天,硬邦邦吐出两个字:“加油。”
赵子清莞尔:“你也加油呀。”
旁边有人围在一起说着什么,赵子清隐隐约约听到有什么‘车祸’、‘死了’的字眼。
她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问道:“她们在说什么?”
纪以明:“你不知道吗?今天早上临春路那边发生了车祸。”
赵子清一惊:“什么?怎么回事?有人伤到了吗?”
纪以明点点头:“嗯,司机喝了一晚上的酒,车撞到树上,人当场就死了。”
她觉得自己心跳的有些快,脸色变得苍白,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
纪以明也叹了口气,老气横秋的:“总是有人不遵守规则,不过幸好没伤到其他人,那条路上今天早上很多高考生经过。”
赵子清揉了揉眉心:“妈妈平常送我,也是走临春路的。不过今天我们去吃了糯米饭团,就没经过临春路。”
纪以明闻言松了口气:“还好你和阿姨去吃了糯米饭团。”
赵子清惨白着脸笑了笑,不知为何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她做了几个深呼吸,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然后便缓了过来。
她一步一步走进考场,在第一场考试的试卷上,整整齐齐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赵子清。
不知道为何,写下这三个字后,她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赵子清甩了甩头,静下心来,开始认真答题。
她觉得,这卷子似乎格外简单,她甚至不怎么需要思考,就能知道所有解题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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