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与孔氏一番话,总算叫晴若摸着了一些道理。
有人将这支发簪送给了那裴家公子,说她郁晴若对裴公子一往情深。也不知那裴公子是怎么想的,也顺着应了下来。如此一来,两家一拍即合,原本落在妹妹郁琳琅身上的婚事,便落在了郁晴若身上。
猜出答案后,郁晴若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眼见得母亲孔氏与高夫人言笑晏晏、欢喜至极,晴若喉间那一句“我没有”便生生地卡住了。她自幼蒙受母亲教诲,知道这婚姻大事,从来都由不得她自己做主。既两家都如此欢喜,她又有何必要去争呢?
嫁给谁不是嫁?横竖都是个陌生人。只要能令母亲满意、家族得益,也就足矣了。
“好孩子,走上来让我瞧瞧。”高夫人十分满意地打量着郁晴若,见她姿容端庄娴雅、神质闵秀轻灵,便笑不拢口道,“真是好一位大家闺秀。”
孔氏亦露出骄傲神情来。
两位夫人又细细谈了好一阵子,高夫人才告辞离去,说是下回便让裴夫人与裴公子亲自上门相看。若是一切顺利,这桩婚事便可定下来。
待高夫人离去后,晴若微咬嘴唇,上前禀明母亲道:“母亲,那支发簪并非若儿所赠。若儿自幼蒙受母亲教诲,深知非亲非故者,男女不可授受不清,又岂会做出这等事儿来?”
孔氏微惊,道:“那这是怎么回事?”
晴若斟酌一下,小声道:“这发簪,若儿前几日便赠给了琳琅。”
孔氏闻言,心里又哪有不明白的,登时脸色气的发青。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去把琳琅叫来。”说罢,又安慰晴若道,“虽你妹妹做的出格了些,于理不合;可你的婚姻大事解决了,这却是一桩好事。你也不要太气琳琅。”
晴若点头。
她当然知道,母亲不会太过责罚琳琅。琳琅的错,只在于擅作主张而不禀明父母;但晴若能嫁给裴公子,便是一桩天大的好事,足以令琳琅的这桩错处一笔勾销。
郁琳琅很快到了万海院。
琳琅瞧见孔氏严肃的面孔,小心脏立刻噗通噗通跳起来,知晓是自己惹下的祸事儿被揭出来了。她心虚地碎步走进来,给母亲请了安。
“琳琅,你说说,裴公子怎么会改变主意,向你姐姐提亲!”孔氏怒斥道。
“这…我……”琳琅的眼眶一红,眼泪水即刻在眼底打转,小声道,“我也是问过姐姐的,姐姐答应了,我才这般做的!”
“问过我……?”晴若有些不解,轻声细语道,“琳琅,我没有怪责你之意,可我确实不记得,你有向我提起过这事儿。”
“那日我问姐姐,可愿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陌生人……”琳琅壮着胆子,涨红脸道,“是姐姐说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什么愿不愿意的’。更何况,姐姐你也说了,那裴公子才貌权势俱佳,这么好的夫君,你嫁了又有何不好!你都答应了,我这才把那发簪当信物,送到了裴公子的手里……”
见琳琅振振有词,晴若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琳琅的话,听起来确实没什么大毛病。可细细一想,又有哪儿怪怪的。只是晴若素来性子温和,不会咄咄逼人地逼问,便只叹了口气,道:“琳琅,下次别这样了。”
琳琅闻言,委屈道:“姐姐,难道你不愿意嫁裴公子吗?你不愿意,那我又何尝愿意呢?怎么令我嫁人使得,换成姐姐,就不行了呢……”
见琳琅似有哭泣之意,孔氏不由心烦意乱,道:“行了!琳琅,这事儿是你不对。你以若儿的名义私相授受,传了出去,便是毁了若儿大好的贞洁名声。好在这桩婚事已有了八/九分眉目,传出去也不必害怕。”
郁琳琅垂头,憋着气儿不敢说话。
孔氏将琳琅一顿训斥,算是给了晴若一个交代,这才放姐妹两人一道出了万海院。
琳琅本想和晴若说说话,卖点乖巧;可这一回,从来性子和蔼的长姐却只推说身子乏了,竟是半个字也不愿听她说,直接回辛夷院去了。
琳琅望着晴若的背影,心底委屈极了。
***
隔了几日,高夫人便差下人来跑了一趟,说是如今正值春日,京郊的桃花一绽十里,娇艳动人。裴夫人做东,想邀请郁家的两位小姐一道去赏花。
说是“赏花”,但谁都知道,定然是那裴夫人想见见郁晴若。
孔氏应下此事后,便对此事极为重视,不仅命人赶制衣服首饰,还特地将郁晴若唤到跟前,耳提面命,教她如何在裴家面前表现得宜。
万海院的起居室里,孔氏正仔细与晴若说话。
“若儿,你也知道,咱们郁家如今是越来越不得皇上的心了。大业京城,一等四姓,韦、潘、裴、郁,只有咱们郁氏最为微末。若是能得到裴家助力,你父亲的路想必会好走许多。”孔氏握着晴若的手,语重心长道,“那裴家与我们郁氏一样,都是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你可万万不能如琳琅那般做出出格之事。”
晴若点了点头,道:“若儿知道。”
孔氏又念叨道:“若儿,你且记着,凡事皆要守规矩。男子为尊,女子为卑;侍奉男子,乃是天经地义。若你当真要嫁过去,那裴夫人便如你再造父母,须得仔细供奉。切莫行事乖张出格!温驯顺服,方能讨人喜欢。不可露喜,不可显悲,凡事皆要稳重。女子无才便是德,若是裴夫人问起你可有读书,便说不曾识字……”
听着母亲一条条的大道理,郁晴若愈发地安静了。
她凝神,似乎是在仔细听着,可眸光却不自觉地掠向窗外——那湛蓝无垠的天空里,掠过了一只自由自在的鸟,正随意地穿梭在天空中。它上下翻飞着,轻快的喊叫传遍了整片土地。
从母亲的院子里出来后,郁晴若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路上,她忽然听见假山旁传来争吵之声。仔细一听,似乎是兄长郁瀚文在训斥下人,说什么“小贼快跪下”,声音满是怒意。
该不会是哥哥又找天涯麻烦了吧?
晴若微结眉心,带着丫鬟朝假山处走去。走了没几步,便看到两个身影扭打在一起,场面一片混乱。几个下人在旁边劝架,都是一副惊慌模样。
“大少爷!二少爷!不要打了!”
“要不要去禀告老爷?”
那在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人,正是郁家的大少爷郁瀚文与二少爷郁天涯。瀚文是个读书人,虽脾气高傲,可是从不曾打架,他根本不是自小流窜江湖的天涯的对手。此刻,瀚文正被天涯死死按在地上,挣扎不得。
郁天涯用两只有力的手臂,将瀚文牢牢桎梏住,咬牙切齿的,恶狠狠道:“我不是贼!这是父亲送我的!”
“送你?我呸!”瀚文性子火爆,当即眼底便似燃起了火焰,怒道,“那把匕首,我在爹爹的书案上见过,爹爹无比珍重,碰都不愿让我碰它一下,又怎会让你这样一个外室之子的脏手摸到它?!”
郁天涯闻言,俊朗年少的面孔愈发地紧绷了:“我不是贼!我不会偷东西!”
二人的身旁,落着一把弯弯的匕首,匕鞘上镶嵌着数颗硕大的黄宝石,富贵珍稀,极为罕见。不用想也知道,这把匕首一定价值连城。
晴若见状,连忙道:“哥哥别打了!让父亲见到,又得罚你。”说罢,她劝道,“那匕首确实是父亲所赠,我听母亲提过。”
郁瀚文闻言,不可置信道:“母亲当真说过?”
“是。”晴若点头。
但其实她在说谎,她根本没有听母亲提起过。
郁瀚文的面孔陡然讪讪起来,挣扎的手也失去了力气。见瀚文无话可说,天涯松开了手,从他身上爬起来,皱着浓眉,道:“有大姐姐作证,可见我不是偷东西的贼!你污蔑我,也不道歉吗?”
瀚文冷笑一声:“你这个野小子,力气这么大,从头到尾都没吃亏,还需要我道歉?”说罢,他不屑地转身离去。
郁天涯轻嘁了一声。
晴若从地上捡起那把匕首,交还给天涯。那把匕首的柄上,用暗纹雕刻了日月升龙纹章,还有一个小小的“宁”字,不仔细看,便无法察觉。
宁乃国姓,这必然是用以证明天涯那皇家血脉的东西。
“天涯,这把匕首价值连城,你以后切记藏好了,不可露富。”晴若抚了抚匕首上的日月升龙,柔声道,“答应大姐姐,以后不要将这把匕首给外人看,好吗?”
郁天涯接过匕首,飞速地点了点头。他几乎没怎么细想,就答应了她的话。
面前的姐姐,身上似乎有一股悄然的芝兰芳香,令人心旷神怡。站近一看,便会发觉她衣袖下的小臂,肌肤光洁如初降之雪,细腻得不可思议。
站在她跟前,就会不由自主地想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晴若见他答应了,便笑一笑,转身离去。
郁天涯望着她的背影,思绪不由回到了这把匕首上。
大姐姐为什么让他不要在外人面前拿出这把匕首?莫非,这把匕首上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
少年的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疑团。
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并非是郁老爷的亲生子。但他的生身父亲是谁,他却毫无线索。
这把匕首上,会不会有他身世的线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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