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燃尽浪漫

    文/赵十余

    第一章

    昨天刚下了一场大雨，影视城四处都是被雨水冲刷过的痕迹。

    气温还是很高，但和前几天比不同的是，空气中多了一些湿度，倒是让人舒服了很多。

    许浓坐在角落的阴凉处，静静的靠在墙边上闭目休息。

    昨天熬夜帮演员缝坏掉的戏服，今天一大早又被学姐叫起来监督配角试演，折腾了大半天，好不容易挨到开机，她总算有空喘口气，稍稍休息一下。

    她脸上戴了副超大号的黑框眼镜，头顶的刘海也很厚重，但即便如此，此时此刻也难掩她一脸的疲惫和倦意。

    同组的男配角和她是一个班的同学，不怎么以貌取人，所以和她关系还可以，经常来找她说话。

    “副导，昨天又熬夜了？”

    他边说，边看了一眼许浓今天的打扮。还是一身长款T恤外加牛仔裤，头发很长，但她根本不往时髦上打理，甚至还剪了一个厚重的齐刘海，能将眉毛都挡住的那种。

    这还不算，她一直都戴着眼镜，款式也是那种最夸张最土气的大黑框。

    她这身打扮在表演系算得上丑了，不过她平时在班级上表演课时，也经常选一些丑角和极品角色，久而久之大家倒也习惯了。

    许浓刚刚有些半睡不睡，这会儿忽然被他一句话吵醒，还有点恍神。

    静默了两三秒后，她才缓缓开口。

    “嗯，睡得是很晚。”说到这里，她又补充了一句，“李向南，你别瞎叫了，我还不是副导呢。”

    李向南笑嘻嘻的，也没在意，“你这么拼命，学姐最后肯定会把副导的署名给你的。”

    话才说完，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某些人天天就知道偷懒，就这个样子，还好意思和我争副导演的位置呢？”

    那人声音不小，语气也阴阳怪气的，许浓看过去，果然，是白晓。

    许浓呢，是B大表演系的大三学生，平时打扮不张扬，算是班级的半个透明人。

    如果非要说一件她做过的有存在感的事情，大概就是她忽然在大二下学期的时候，去导演系那边辅修了。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辅修，顶多是有时间的情况下去蹭蹭课。

    两边的老师都以为她只是想充实时间才做这些，但没想到，她后来倒是越做越认真。甚至还在一位研三学姐放出要建组的消息后，跑到人家跟前，说想做副导演。

    那位研三学姐要拍的只是一个最低级的校园网大，拉到的投资也不多，所以建组初期，确实招不到什么幕后的工作人员。

    许浓当初也是直接说了，她不要钱，任何副导演的工作她都能做，只要后期给她一个署名。

    那位研三答应她进组，但却也没说肯定的话，只说她想要副导演的署名，那就看她后期表现。

    后来她跟着学姐一起采景，修剧本，做分镜，甚至组里的许多道具服装，都是她找来的，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副导演肯定是她的时候，白晓忽然出现了。

    学姐懒得交代太多，只说白晓是导演系的，之后会和许浓一起担任组里的临时副导，杀青之后，两个人谁表现更好她就给谁署名。

    其实一个组正常情况，可以有多个副导演，学姐说这些也是想许浓更卖命而已。

    大家都以为许浓会翻脸，但她只安静的想了两秒钟，点点头说知道了。

    于是那之后，许浓软乎佛系的形像更深入人心，不怎么争抢，也不太和人起分歧。

    而那个竞争对手白晓也会看眼色，看着许浓这样，就开始有意无意的和她作对。有时候见到她和李向南聊天的时，态度更恶劣了，几乎快要把嫌恶厌烦和尖酸刻薄写在脸上了。

    这会儿许浓听了她的话，愣了一下，天天偷懒？说她？

    李向南也听不下去了，“许浓这几天一直忙前忙后，我们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你说这种话，是不是太过分了？”

    白晓没想到李向南会替她说话，一时之间，看向许浓的眼神更不客气了。

    “以为我想没事儿来这里监工啊？我可不像她这么闲！是思语学姐叫我来找她的！”

    思雨学姐就是建组导演孟思语，也是许浓之前一直跟着干活的那位。

    听见她叫自己，也顾不上什么，赶紧起身朝片场走去。

    路过白晓身边的时候，对方还明目张胆的朝她翻了个白眼，又从头到脚的看了她一眼，最后声音不高不低的说了句：“土包子。”

    许浓懒得搭理她，像没听见一样，直接擦肩过去。

    白晓回头看了一眼她走远的背影，还是觉得厌恶，又朝李向南那边看过去。

    “你喜欢那个土包子？”

    “你胡说什么呢？”

    “不喜欢你老往她跟前凑什么啊？她那身打扮和长相，你就不恶心？”

    白晓说到这里，一脸的讥讽笑意，“不过人家估计也不会搭理你，我可听说了，人家学表演是因为她妈妈想让她挤入上流社会，以后要做大明星呢，说不定还会嫁入豪门，你这种空有一张脸的穷学生肯定没机会啦。”

    白晓的话声音很高，许浓听见，眼神滞了一下。

    好在这件事对许浓影响不大，到了片场后，孟思语正在监视器前看着手机，旁边围了两三个组里的工作人员，一个个目光也都聚在了她的手机上。

    许浓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等自己才闲着看手机，所以连忙开口：“学姐，你找我？”

    也不知是她的声音太小，还是她们看的太专注认真，她话说完也久久没得到回应，倒是听到了那些人有些激动的讨论声。

    ——“哎，获奖啦，获奖啦，裴玉真的获奖啦！”

    ——“别吵，听裴影帝的获奖感言。”

    ——“能有什么新鲜的呀，他从十八岁出道到现在，基本上每次拿奖都会是感谢这个感谢那个，然后最后做个十足的妹控，再提一提他妹妹。”

    ——“嘘，裴影帝要说话了，你们安静点。”

    讨论声停止，四周一小片的范围内也一瞬间陷入安静，孟思语刻意将手机的外放声音调到最大，下一秒，温润又带着磁性的声音响起——

    “………………

    最后，我要将时间留给我的妹妹，她如今大三了，还有一年，她就会来到我身边。她和我一样，有着一个演员梦，希望有朝一日，她也能站在我如今的位置上。”

    视频里的人故意停顿一秒，接着迷人的双眸看向摄像机，像是在与谁对视一样——

    “浓浓，快长大吧，哥哥等你很久了。”

    话音落下，无数尖叫声伴随着一起传来，甚至围着孟思语的那几个人也有些激动的叫了两下。

    众人正兴奋着呢，有人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朝许浓看了一眼。

    “哎，许浓，裴影帝的妹妹和你名字一样唉，叫浓浓，不会是你吧哈哈哈！”

    所有人都听得出来那个人是在开玩笑调侃，但许浓听着，却还是不由得脊背一僵。

    刚想开口否认，身后就传来了白晓的声音。

    “可算了吧，裴影帝那么帅那么有钱，怎么会有个土包子妹妹？还让她在这里打杂？别拉低人家逼格了好吧。”

    许浓听完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冲着她们笑笑，“对，我怎么可能是裴玉的妹妹，别开玩笑了。”

    孟思语在这时抬起头，看向许浓。

    “手里还有活吗？”

    许浓直接回：“暂时没有，不过下面还有要和演员对戏的事。”

    孟思雨点点头，想了想，又说：“你先去买点东西，大家伙刚刚结束一场戏，现在又累又渴，买点雪糕和饮料吧，再顺便买一个打火机，一会儿戏里需要做道具。”

    许浓点头答应，又问了句：“只需要这些吗学姐。”

    “嗯，暂时就这些，你先去买吧。”

    许浓这次没再说什么，安静的出了片场。

    白晓看着她走远的背影，不屑的翻了个白眼。

    ————————

    影视城有个小超市，里面的东西很齐全，高中低档什么价位的都有，卖雪糕的大冰柜也放了三台，一台放着便宜的老冰棍之类的，一台放着几块钱的雪糕，一台里面放着进口的冰淇淋。

    许浓没什么犹豫，直接挑了中间那台冰柜里面的雪糕，她在脑海里算了算人数，最后买了二十根。

    到柜台结账的时候，又从收银员旁边的货架上挑了一个打火机，一起扫码，最后付了一百块零五毛。

    出来的时候，她被人撞了一下，直接摔坐在了一处水坑里，脸上的眼镜也被甩在了旁边，碎掉了。

    那人看着像是很急，但也知道闯了祸，连忙扶起许浓。

    “没事吧？”

    许浓瞧出了对方一脸的着急，也没为难她。

    “我没事，你走吧，我自己处理。”

    对方连连道谢，说完也真的急匆匆离开了。

    她走后，许浓低头看了看。除了眼镜碎掉之外，牛仔裤也脏了一大片，还挂满了黄褐色的污迹，粘粘腻腻的贴在腿上，难受的很。

    她没洁癖，但这种情况也有点忍不了了。

    她认命的转身，再次回到超市。

    “抱歉，洗手间能借用一下吗？”

    ……

    进到洗手间后，许浓先把脏掉的裤子脱掉了，露出白皙修长的两条腿。

    不过好在她上身的T恤够大够长，直接遮到了腿弯处，倒也不用担心会不会走光的问题。

    脸上的眼镜没了，那种土气又沉闷的感觉少了大半，许浓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数秒，最后叹了口气，认命的拿出根头绳，抬手将自己的长发一点点挽上头顶。

    做完这一切之后，镜中的人基本已经与原来没有一处相同的地方了，除了那件肥大的T恤。

    不过就算现在T恤穿在她身上，也完全感觉不到之前那种邋遢与笨重，反而多了一分时尚美感。

    许浓看了看时间，又估算了一下从这里到酒店的路程，最后决定还是先回酒店换身衣服再说。

    …………

    周起是被陈进的电话吵醒的。

    他当时正在影视城门口的一个角落里睡觉，身下是负责人给他找的一把简易躺椅。

    他一身黑衣黑裤，半躺半靠在那里。双臂随意抱在胸前，长腿叠在一起搭在一个塑料凳上。头微垂着，半长的头发轻扫在额前，鼻梁高挺，轮廓分明。

    手机一直在他的裤子口袋里振动着，连续了十多次之后，他终于被振醒了。

    “放。”

    接起电话时，他皱着眉，一脸的不爽。

    陈进和周起是关系很好的兄弟，所以听了他的话也丝毫不在意，笑嘻嘻的说：“你真去沈慕彦手底下那个影视城看场子了？”

    陈进嘴里的沈慕彦也是两人的好友，同时这个影视城也是他手里的小产业。

    周起昨天一夜没睡，刚刚才有点睡意又被陈进吵醒，这会儿额头两侧的神经针扎似的跳着疼。

    “你闲的？打电话就问这事？”

    “啧，你什么态度呀，我这是关心你这个兄弟好不好！”

    周起懒得理他，知道他没什么急事之后，就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在一边，起身坐了起来。

    陈进的声音还在那边不停响起：“哎，不过那边拍戏的女明星很多，一个赛一个漂亮吧？”

    周起这会儿已经完全清醒了，脸上少了刚刚的烦躁，平静不少。

    听见陈进的话，他眉眼间全是疏懒，随意回了句：“漂亮个屁。”

    一个赛一个妆浓还差不多。

    “我艹，你要求也太高了吧，我听说那刘XX的小花也在那儿拍戏呢啊，你没看见吗？她挺好看的！还有那个……”

    陈进呱噪的一直讲个不停，周起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接着转身拿起旁边的烟盒，抽出支烟。

    打火机不知道被他扔在哪儿了，他眼神下意识朝那边看了一眼，打火机没瞧见，倒瞧见了一个俏生生的姑娘。

    那姑娘一双腿在阳光下白的发亮，头发随意挽成丸子状扎在头顶，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漂亮娇嫩的脸颊。

    她手里拿了块雪糕安静的吃着，双唇沾染了一些奶白痕迹，看着多了分稚气和甜软。

    周起目光散漫的往那边瞧着，始终没再动弹。

    陈进的声音还在那边响着：“……算了，跟你说再多也白费，你这种无性无爱没有感情的大少爷，还是等着哪天遇见个姑娘一见钟情吧，到时候人家鼻子嘴巴大腿长都长成你喜欢的模样了，我看你栽不栽！”

    陈进的话说完，那姑娘已经离这边只有两步的距离，周起舌尖漫不经心的抵了抵牙根，片刻，抬手按断通话。

    他长腿一抬，像路障一样，直接踩在了对面的架子上。

    对面的人被拦得有些措手不及，吓了一跳，惊慌之下看过来，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汇。

    下一秒，周起慵懒的，带着些许痞意的声音响起——

    “借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