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写字的速度比他说话快多了,很快将一张布满字的纸递到曹恒的面前。
曹恒一目十行迅速看完,答道:“巴县被人蓄意纵火焚烧,百姓死伤颇多,粮食草药尽被烧毁,成都里,我前几日以巴县县令账册上的名单拿下的官员尽数自尽而亡。眼下的事我得一样一样的解决,最重莫过于民生,也就是巴县百姓的性命。纵火之人丧心病狂,他能派人放一次火,就能放第二次。”
听着曹恒说到这里,邓艾神凝重,他清楚曹恒说的是事实。
“六年来,邓刺使一如当年对母皇所请,将交州这等杂乱之地治理得蒸蒸日上,我自入交州就能看到交州百姓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想巴县百姓如今是什么模样,当初曾经亲眼见过交州百姓何等绝望的邓刺使一定明白。”曹恒对邓艾的信任让邓艾有些不好意思,捉了捉头,邓艾再次落笔,这次字少,写得就更快了。
“殿下要粮食药材几何?要兵几何?”邓艾纸上问的是曹恒此来所需之物。
曹恒与邓艾报了一个数,末了道:“这是借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巴县的百姓得明白,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只有他们自己。”
邓艾重重地点头,这一点和陛下想的一样,一定是陛下教的。
想到已经六年没有回京拜见女帝陛下,见到与曹盼一般心存百姓的曹恒,邓艾觉得十分安慰。
“我知交州军权不在邓刺使的手里,三位鲁将军,我想请邓刺使帮忙请他们过府一叙。”曹恒朝着邓艾作一揖,邓艾哪里敢受,连连摆手,嘴皮子不利落,只顾吩咐,“去,请鲁将军。”
这一声吩咐算是说得比较利索的了,曹恒的脑子里也浮现关于交州内掌军权的这三位鲁将军。
他们无论是跟曹盼还是诸葛亮都有着极深的渊源。三人本是江东人士,多年前天下大乱,诸侯纷争,百姓民不聊生,曹盼年少时游历至江东境内,彼时与曹恒差不多的年纪。囊中羞涩的曹盼合鲁氏兄弟三人,抢了江东内世族的粮食,转手以低价卖给了曹操派往江东的商人,既解了困境,又帮曹操挣得了便宜的粮食,正所谓一举两得。
事成之后,曹盼给了鲁氏兄弟该给的报酬,自此分道扬镳。本以为再见无期,没想到曹盼游历至益州内再遇三人,一回生两回熟,与鲁氏兄弟再次合作,占山为王,更教鲁氏兄弟练兵,本为布棋,而这一步棋是直至诸葛亮去后才产生作用。
鲁氏三兄弟经了多年的磨砺,长成了真正的将军,益州内的文官武将因他们昔日与曹盼的渊源,本就不信任他们,先时诸葛亮在,他们之所以会降益州就是因为诸葛亮,诸葛亮一去,益州的官吏又想将他们除之而后快,鲁氏三兄弟再不迟疑,立刻带着他们原本的兵马降了大魏,因而加速了蜀汉的灭亡。天下归皆归于魏。
曹盼用人自来不拘一格,鲁氏三人于益州为将多年,天下一统后,曹盼却没有将他们再留益州,而是调到交州,这兄弟三人自是欢欢喜喜的接受了,益州这地方,他们只想跑得远远的。这么多年与邓艾合作那是一拍即合,镇守交州,帮着邓艾兴修水利,建梯田什么的,不忘他们一开始在益州占山为王的初衷。
邓艾难得请他们一回,兄弟三人收到了消息立刻赶到了刺使府,乍一见曹恒跽坐在正堂内,邓艾还居于她下,再看清曹恒那一张脸,三人都一个激灵,“丞相。”
一喊出来又连忙收了声,曹恒已经坐直与他们见礼,“曹恒曹子安。”
自我介绍完毕,三人听到这个名字,身为大将还能不知道当今女帝唯一的子嗣叫的什么名字?连忙作一揖,“见过殿下。”
邓艾在他们一来就想介绍曹恒的,口吃的人说话嘛,实在是没办法利索,不利索的就只能由着曹恒自我介绍了。
曹恒抬手道:“三位将军请坐。”
为首的鲁大鲁烈是个沉稳的人,人长得高高壮壮,一看就很是稳重;其后是个瘦小的中年鲁二鲁锐,精明外露,一双眼睛更是闪烁着亮光;最末的看着有些呆的是老三鲁贞,上头有大哥顶着的人,总是带着些天真。三人与曹恒作一揖方才坐下了。
“此次前来交州,是有事请邓刺使还有三位将军帮忙。”曹恒也不绕圈子,鲁烈毫不犹豫地道:“殿下有事只管吩咐。”
连问都不问是什么事就让曹恒只管吩咐,曹恒道:“益州动乱,想请将军出兵益州,保境安民。”
保境安民,外敌是没有的,只有内乱。鲁贞已经脱口说道:“殿下,益州那群不要脸的老不死又做了什么?”
“三弟!”一句话把整个益州的官吏都给骂了,骂得是真好!
再好也是不能随便骂的,鲁烈跟鲁锐都同时斥了鲁贞一句,让他收敛点。
曹恒道:“巴县被人放了一把火。”
绝计没人能想到的。鲁锐毫不犹豫地道:“他们是疯了。”
并不需要问曹恒都在益州做了什么,他们交州与巴县所在的兴古郡相临,巴县的情况多少都有耳闻,曹恒是奉曹盼之命前往巴县办事,益州的官吏是什么德性,他们还能不知道?
知道也就不必问曹恒都做了什么,人只有在触及自己利益的时候才会迫不及待的要将敌人消失,益州的官吏连放火烧城的事都做了出来,可见他们有多忌惮曹恒。
“殿下要多少兵只管说。为国为民之事,末将万死不辞。”他们兄弟三人早年只是流民,一步一步地拥有今天这样的地位,他们却从来没有忘记过曾经的无助。
他们不像世族,但他们的心是偏向百姓的,只要做的事有利于百姓,无论多难他们都一定会做。
“我代巴县百姓谢谢将军。”曹恒起身与三位鲁将军作一揖,心里的大石算是落下了。
而此时,益州官吏联名上折参曹恒逼死数十名官吏的折子已经送到了洛阳,摆在曹盼的面前,朝会上,世族们张口闭口地质问曹盼,曹恒逼死官吏之事该如何解决。
曹盼嘴角勾起一抹孤度,“你们想要朕如何解决?”
着重问了解决二字,本来以为曹盼会二话不说先护着曹恒的人们对视了一眼,“依律而处。”
有人吐了这四个字,曹盼点点头,“依律而处,应当。可是,查案定罪该怎么查的?益州百官联名参阿恒逼死官吏,这上面有写清楚阿恒是怎么逼死他们的?亦或者,你们知道得比朕多,可以告诉朕,阿恒是怎么逼死这些官员的?”
一群急吼吼要逼着曹盼处置曹恒,再不然能把曹恒召回洛阳那都是好的,结果曹盼根本不跟他们纠结处置,而是要证据。
证据,他们当然是没有了。曹盼也知道他们没有,眼中的冷意更浓,“无凭无据就想让朕处置大魏的公主,还是朕刚刚派往益州,志在整顿益州的公主。你们莫不是跟益州这些人是一伙的?”
“陛下明鉴,臣等,臣等只是觉得殿下行事过于急切,无论有多少理由,数十官员自尽,陛下,此事万不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好,朕听出来了。你们是怕朕徇私。”曹盼既为九五至尊,她素来百无禁忌,无不可说。
“安御史。陛下自出仕以来,以公正而称,登基之后更是。前些日子殿下闯出宫门,陛下以宫规而处,仗殿下四十,安御史总不会没听过吧。”墨问客客气气地问了。
那么一个老头被墨问这一问,“下官只是担心。”
“因为担心而忧心陛下徇私,听起来无可厚非。不过比起担心陛下徇私来,身为御史的你是不是更该注意,益州传来的另一份奏报,巴县城被焚。”周不疑这位首相出声,几乎所有人都失声了,同时看向周不疑。
“陛下,殿下几日前送来了招安成功的奏折,并且还让庞将军带领将士帮助巴县的百姓春耕。短短几日,巴县失火,更无一人救火,此事,甚是蹊跷。”周不疑只是公正地说一句实话,曹盼道:“巴县百姓死伤几何?”
“回陛下……”墨问对这件事比较清楚,接过周不疑的话给曹盼报了一个确切的数字。
曹盼身体往前轻轻倾斜而问,“你们说,巴县这一场火是因何而起的?”
刚刚一群急吼吼要曹盼处置曹恒的人都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蹿。曹盼再问,“你们说,自尽的这些官员究竟是畏罪自杀呢,还是以死明志?”
有人的脚已经迈出了一步,想说以死明志的,结果话头被墨问给抢了,“回陛下,从夏侯刺使送到京城的折子来看,是巴县起火后,才有官员自尽狱中的事。”
好。不是都不管头尾的直接要定罪吗?墨问哪怕知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他就是说一半留一半的,引人遐思。
“陛下,据臣所知,被殿下关入狱中的官员都是以受贿的罪名。”总有人欠骂的,听听这话说得,墨问低头一笑,上头的曹盼意味深长地说,“消息挺灵通。”
那人一个激灵,曹盼道:“还有什么知道的,一并说出来让所有人都听一听,免得都觉得朕霸道专、制,不让你们说话。”
墨问的笑意更深了,霸道专、制的女帝陛下,会扯自家女儿的后腿?
想拿捏曹恒,你们是不是都忘了女帝陛下是她的亲娘,曹恒现在做的事,皆是女帝授意的。你们想把曹恒拉下去,是不是也想把女帝陛下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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