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一百零九章(一更)

    昭安二年的腊月, 越州又下起了雪。

    南方的冬天,湿寒入骨, 这雪一下, 人们愈发被冻得抖抖索索。

    然而越州的人们却一点也不介意,他们都高高兴兴地说这雪呀是瑞雪, 是个好兆头。

    因为盛安那不开眼的皇帝小儿不知为何突然开了窍, 决定不讨伐他们的殿下了,不仅不讨伐,还颁发了圣旨,赐了金册玉牒, 让这野鸡王爷成了大楚朝明正言顺的正宗王爷。

    于是大楚唯一的长公主洛摇光就这样摇身变成了大楚唯一的异姓王苏摇光。

    天下人议论纷纷,引为奇事, 有夸那皇帝贤明仁德的,有赞那越州王好人有好报的,也有感恩老天爷长了眼的,总归百姓交口称赞,其乐融融。

    只有盛安那群天天被皇帝演的大臣们, 心里有苦说不出,这个小皇帝哟, 看上去比先帝仁厚, 没有那么杀气腾腾,冷血无情, 但是实际上这手腕套路哟, 真的是奇诡难测, 摸都摸不清,折腾得他们这把老骨头快散架了。

    甚至有几个年纪大的,惯会倚老卖老的,被气得胡子都快掉光了,干脆辞官回家抱孙子去了。

    这官谁爱当谁当,谁爱受气谁去,他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唯独只有告病回家的林相,突然之间病好了,美滋滋地被请了回去,继续当他的老丞相。

    而在越州,除夕那日,摇光命人给每家每户送去了红封,说是谢百姓之恩,要与民同乐,百姓们感恩戴德,每每上香的时候都顺带着提一嘴儿,让菩萨一定要保佑他们的殿下一直平安喜乐,貌美如花。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就为了过一个好年,只希望啊,这新的一年,一切都太太平平,安安稳稳啊。

    一入了冬,摇光却愈发懒了,上次为了救洛衍书落入天神谷底的江里后,便留下了后遗症,受不得冷,一受冷这骨头就有些钻心的疼。

    于是总是倚在榻上,裹着严严实实的狐裘,烘着银丝碳,也不起来活泛活泛身子,一天到晚躺着,懒得愈发不像样子。

    她每日里最常做的事儿,就是翻着账本,看着越州和王府的收入都蹭蹭蹭往上涨,体验着暴富的快乐,呵呵傻笑。

    瑞雪兆丰年,来年必定又是一个大丰收年啊。

    而一直到了除夕这日,左言并着红豆才回到了王府,左言消瘦了不少,神色依然是故作少年老成的模样,红豆倒是又丰腴了些,不过瞧着倒多了几分稳重。

    听得他二人回来了,摇光才悠悠地下了榻,到了前厅,往上首一坐,斜斜一靠,端了杯茶,茶盖轻轻拨了拨水面,抿了一口,而后又轻轻放下。

    全程并未瞧跪着的二人一眼。

    他们知道殿下这是真的生气了。

    红豆心里便有些急,却又觉得委屈,嘴一瘪,眼泪“吧嗒吧嗒”就落下来了。

    摇光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她这一哭给哭心软了,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你哭什么?本王这还没说话呢。”

    左言忙说道:“回禀殿下,此事并不怪红豆姑娘,是属下因为私事自作主张,擅离职守,还撒谎骗了殿下,红豆姑娘只是放心不下属下遂才跟去了。殿下若是要责罚,便责罚左言一人吧。”

    摇光拢了拢身上的狐裘,笑了笑:“左言,你以为本王气的是你的擅离职守?”

    “属下自知还有其他许多错行,甘愿受罚。”

    “好,罚。按军规,你即刻便去领二十鞭刑。”摇光冷冷说道。

    “殿下!”屋里顿时响起了玲珑和红豆的惊呼。

    “殿下,如今寒冬腊月,除去上衣以受鞭刑,会要了左公子的命呀!”玲珑连忙也在左言身边跪下了。

    左言却毫不动容:“属下领罚。”

    红豆知道他又犯了倔,忙跪着往前挪了几步:“殿下,左言他真的不是有意的,殿下饶过他,罚红豆便是。”

    摇光冷冷地笑了:“你求的什么情?我倒是想问问左言,你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本王不清楚吗?你除非是别无选择,否则你断然不会如此行事。我信你,所以我并未派人去找你,可是你们呢?你们何曾信过我?在你们心里我竟是如此不通人情吗?你们要走,与我说一声何妨,告我一声归期又有何妨?左言,你难道不知,我亦会担心于你吗?”

    少年沉默地跪立着,一言也不发。

    摇光这才发现,他长高了不少,肩也宽了,清秀的面容也多了几分俊挺。

    然而他沉默地跪立着时,依然还是那少年的倔强。

    两人便这般僵持着,红豆和玲珑在一旁瞧着也不敢说话,屋里陷入了沉默。

    终于,左言开口了:“殿下,不是左言不愿告知归期,而是左言,未知归期。”

    语气平静无澜,似古井无波,短短一句话,却莫名让摇光感觉到了一丝悲戚。

    她突然不敢问下去了。

    紧了狐裘,站起身,说道:“罢了,大过年的,图个喜庆,过去的便过去了,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晚上还要守岁呢。”

    而后便匆匆回了房间。

    剩下玲珑和红豆忙扶起了左言,玲珑问道:“左公子可都恢复好了?如今眼睛可都瞧得见了?”

    左言淡淡道:“无妨。”

    红豆却抹了抹眼泪:“他眼睛大抵是看得见了,但是到了夜里还是有些看不清,需要人扶着,以后还要慢慢将养。背上也留下了好大一块儿疤,大夫说这灼伤的疤痕,怕是这辈子都不能褪了。”

    玲珑叹了口气:“左公子此番忠心救主,才负了伤,为何偏不愿意告知殿下?”

    “殿下曾救过我的命,这是我该还她的,不足挂齿。”左言淡淡留下一句话后便离开了。

    红豆痴痴看着他的背影,泪就那样顺着脸颊滑落,直直掉在地上,“啪嗒”一声便碎了。

    玲珑看了看左言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红豆,摇了摇头,牵着她的手便往内院去了。

    她知晓左言为何执意不愿告知殿下,这世间有的情,如果注定得不到回应,那不若就深深埋起来,不要让她知晓,否则只是被爱之人无谓的负担。

    他们都是聪明的人,却乐于装傻。

    不过到底是除夕,所有人都选择性遗忘了那段有些不愉快的小插曲,到了夜里,一群人依旧热热闹闹地围了一桌子吃年夜饭,就连自诩“闭关”的苏珩也换了身新衣出席了。

    摇光认得,那身新衣是安梓萱做的。

    因着没有外人,所以玲珑红豆也就和摇光、苏珩还有左言一道做上了桌子,有说有笑,倒也吃得热闹。

    可是摇光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她总期望着会突然有门人来告诉她有客人求见,她便骂骂咧咧一句,是哪个不知趣的家伙除夕夜上别人家来叨扰。

    然后一打开门,便看见那个披星戴月风雨兼程的男子,一身玄衣,裹着银狐裘,站在那儿,雪落满了他的肩头,看着她,挑着一双潋滟桃花眼,漾起一个小梨涡,对她说:“我想你了,等不及了,就来了。”

    那个人是个顶讨厌顶无耻顶不讲道理的人。

    也是她放在心上,朝朝暮暮思念的人。

    可是一直到了年夜饭结束,她也没等到那个人,于是有些意兴阑珊,早早地便回了房间休息。

    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窗外是连绵不绝的烟花爆竹的声音,去年她觉得极好看,今年却只觉搅得人心烦意乱。

    死骗子洛衍书,去年明明告诉她,他对老天爷许的愿是年年岁岁陪在她身边,今年便食言了,臭骗子,她才不要嫁给他了。

    许是骂洛衍书太费力气,又许是想洛衍书太费力气,摇光竟然在烟花喧嚣中不知不觉睡着了。

    不仅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恍恍惚惚之间,她看见了洛衍书。

    他坐在床边,一袭玄衣,肩头依然落满了雪,潋着一双桃花眼,漾着一个小梨涡,是她思念的样子。

    他还伸出了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脸,在梦里她还感受到了他掌心的温度,有些凉,于是她皱着眉用脸轻轻蹭了蹭,她想让他暖和一些。

    梦里的洛衍书,嘴角的小梨涡更深了,看上去十分温柔的样子,要知道白日里的洛衍书可没有这么温柔,他很是霸道,还爱生气,气完了还总爱亲她,坏得很。

    她喜欢梦里这个温柔地笑着的洛衍书,看上去很好欺负的样子,摇光想了想,总归这是在梦里,那她便放纵一点,把以前他欺负她的都还回来。

    于是摇光在梦里撑起了身子,跪坐在床上,搂住洛衍书的腰,偏头亲了上去。

    唔,软软的,还有龙涎香。

    梦里的洛衍书果然好欺负,他只是僵了一僵,却没有动弹,任摇光轻轻啮咬着他的唇舌,柔软的手不自觉地蹭来蹭去,想解开他的衣服。

    可是冬天的衣服有些复杂,她又是在梦里,不如白日里聪明,于是怎么解也解不开,摇光很是懊恼。

    不过她转念一想,既然是在梦里,那荒唐些也无妨,于是双手用力,一个“撕拉——”扯开了洛衍书的衣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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