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男人神色发僵，林蕙差点没忍住笑，用力绷住嘴角，然后就见穆琏撇过头去。
可能是伤自尊了。
林蕙心想，谁让他在妖精面前显摆呢？既然他以为自己是妖，那就应该做好觉悟嘛，寻常人怎么可能比得过会法术的妖精？她淡淡道：“殿下也不用气馁，殿下作为人来说，已经很是出众了。”
这话听着就像哄孩子似的。
穆琏沉默会儿，忽然道：“口说无凭，你倒是何时吹一口气给本王看看。”
林蕙兵来将挡：“你以为我不想吗？我要是能恢复法力，别说吹一口气，就是刮个龙卷风都行。”
“龙卷风？”
“……此乃很大的狂风，我们妖界都这般称呼，它可以将整座城池都摧毁。”
穆琏看她一本正经的，目光闪了闪道：“妖界，那你可有家人？”
林蕙有点戒备起来，虽说她很想说自己还有六个姐妹，但面前这个男人可能真的会相信，万一让她把姐妹招来，岂不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沉吟道：“有是有，可是我们从藤上掉落之后就各自修炼了，再也没有碰过面，我也不太清楚算不算家人。”
穆琏无言。
被问了那么多，轮到林蕙试探了：“殿下，你何时学会骑射的？我之前听三嫂说，她一点不知，似乎母后也很惊讶。”
自从他左耳失聪之后，他就不愿意与父皇还有几个兄弟亲近，故而无论学什么都不跟他们说，只一个人琢磨，这骑射也一样，穆琏道：“很早就学了，因没有向谁请教，他们没注意。”
这么一讲，林蕙有点明白了，可能因为他的人设关系，注定他不是一个高调的人，又是跟女主没有感情关系的配角，无需展示才华，所以书里一点没提。
不过，他还挺聪明啊，居然都是自学，林蕙心想，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偏偏相信她是妖精呢？他哪里来的这么深的怀疑？
疑惑间，马车已经达到念河。
皇族之人有专门观舟的水亭，水亭建于河边，凉风习习，亭内宽敞足足可容纳三十余人，此时已经置放好案几，从宫里带来的美酒美食整整齐齐放在上面，飘出诱人的香味。
皇帝命众人坐下。
这众人除开皇族的人，便是皇帝青睐的重臣了，其中赫然还有林玉峰。
林蕙当没看见他，安静得与两位嫂子坐在一起。
浑然没个女儿的样子，林玉峰想到刚才有个同袍跟他说，“你那女婿将来恐怕会更受皇上喜爱了”，他的脸色就忍不住一沉，暗道假使穆琏在皇帝的心中地位上升，那不孝的女儿的下巴更不知道要抬得多高了，她已经是有点无法无天，什么话都敢说，他都难以想象林蕙将来的嚣张！
不过幸好，他还有一个女儿呢，他得让林菡嫁得更好。
龙舟赛很快就开始了，林蕙第一次目睹这种赛事，边吃着点心，边看着，津津有味。
倒是皇帝生怕他们不尽心，看完了竟然道：“难得天气好，你们别都待在亭子里了，去外面走走，看看花。”甚至特意点穆琏的名字，“琏儿，朕看阿蕙是个腼腆的性子，想来不太出门，你带她四处玩玩。”
林蕙暗想，他哪只眼睛看出她腼腆的？他这儿子才叫腼腆，观龙舟赛的时候都不见有什么反应，不像别的皇子们聚在一起押注，高声谈笑，兴致勃勃的。
穆琏听到这话也是愣了下。
两个人走出水亭后，他问：“你想玩什么？”
林蕙：……
她感觉没什么可玩的，不过想到自己这一辈子就交代在这书里了，总得苦中作乐，认真思考了下道：“游船？”
穆琏就叫徐平去弄一条画舫来。
念河很大，水波悠悠，平心而论也算是一处不错的景点，林蕙站在岸上举目远眺，看着远处水天一线，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楚门的世界”。如果她乘着这画舫划到尽头，不知会否也能看到一片屏障，会否她冲破这屏障，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
她一时想得痴了，直到听到穆琏的声音：“还不走吗？”
林蕙便要抬步，却不料有人在后面叫道：“阿蕙！”转过头去，才发现原来竟是顾氏跟老夫人，林菡来了，顾氏笑道：“阿蕙你要跟殿下去游船吗？”
“是啊。”
“哎呀，幸好我们来得巧，不然都见不到你了，你得坐船去远处了！祖母啊专门过来看你的，”顾氏侧头，“祖母，您在家里那么惦念阿蕙，怎么来了竟不说话？”
老夫人就笑了：“都见到了，还急什么？”打量林蕙，见她气色很好，“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就怕你身子不好。”
这剧情变了，本来今儿老夫人不会出门的，林蕙拉住老夫人的手：“祖母我们一起去游船玩吧。”既然都遇到了，她不可能不做出这个邀请，抬头看向穆琏，“殿下，不介意吧？”
穆琏道：“人多更热闹，祖母请吧。”
这孙女婿长得俊秀无双，站在那里跟谪仙似的，老夫人一看就喜欢，也有亲近的心，笑道：“好好好。”
林菡本来不想去的，可祖母跟嫂子都兴味很浓，她也只好跟在后面。
走到甲板上，只见碧青的河水就在下方，心情也变得好了，耳边听着老夫人关怀的声音，林蕙心想，她们来也好，不然光她跟穆琏单独在一起，可能会有点尴尬，难道一直说妖精的话题吗？这样的话，她要江郎才尽的。
她是舒服了，穆琏面对这三代人却不自在，便去了船尾。
老夫人担忧：“阿蕙，你跟殿下……”
“他是为避嫌，”林蕙灵机一动，“妹妹不是在吗？”
“哦！”老夫人心道，那这姑爷还挺自觉的，不像有些年轻男子，明明有妻子了还见色起意，在这二孙女儿面前挪不动脚步，这孙女婿不错。
林蕙扶着老夫人在甲板上坐下：“等会使人弄些吃得来，午膳就在这里用了。”
“吃得容易啊，前面就有渔船，等着今儿做生意呢，靠过去就有烤鱼，鱼片粥，让他们送上来。”
林菡听着有趣，凑过来：“还有这样的？”
“当然，”顾氏指给她看，“瞧见那一片乌篷船没？那鱼片粥可新鲜呢，里面还放了河里的嫩藕，我年幼时最喜欢吃。阿菡，你是还没吃过吧？”
“嗯！”林菡笑得眉眼弯弯的，盯着前面看。
小姑娘长着一双桃花眼，挺鼻红唇，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经娇媚万分，她翘首探看的样子一下就落入了穆翊的眼里，穆翊手里拿着的一盅酒盏，差些滑落。
“这是哪家的画舫？”穆翊失神片刻，忽然问随从王通。
王通愣住：“属下不知。”
“去查一下。”
王通道：“是。”
穆翊说完，又紧紧盯住了林菡，却不料这一幕全被许玉琳看见了，她起先是奇怪，以为这画舫哪里不对引起穆翊怀疑，然而仔细一瞧之下，才发现船头的林菡。
那张娇媚的脸简直好像利刃一下直戳她心里。
许玉琳身子摇了下，深吸一口气，暗道不可能，肯定是自己误会了，穆翊他连侧室都没有，岂会莫名其妙看上一个小姑娘？肯定是她猜错了。
肯定是！
只是这念头再也散不去，等到穆翊从亭中离开，许玉琳马上就使人弄了画舫去追赶。
等到追上了，才晓得这画舫竟是穆琏夫妇的，她使人靠上去。
随从连忙来禀告：“王妃，端王妃来了，她在命人搭桥，说正巧遇到王妃来见一面。”
听得此话，林菡面色大变，暗想端王妃怎么会来，莫非她又跟前世一样被端王瞧见了？不，不可能，前世端王很早就回宫了，端王妃也不会……可她隐隐有种不好的直觉，低声道：“姐姐，我能不能去船厢？我没见过端王妃，我怕失礼。”
顾氏笑了，揽住她肩膀：“怕什么啊，阿菡？阿蕙也是王妃，我们是阿蕙的娘家亲人，端王妃不会如何的。”
也许是吧，但她实在不想跟许玉琳见面，她怀疑自己前世就是许玉琳毒死的，林菡上前拉住林蕙的衣袖：“姐姐，我是从乡下来的，没见过大世面，怕给姐姐丢脸。”
老夫人道：“阿菡，你这说得什么话？你怎么会丢脸？”
唯有林蕙明白林菡的处境，她想一想道：“你去吧，我这二嫂确实有点嚣张，你要是害怕就躲一躲吧。”
林菡松了一口气，道谢声疾步走去船厢。
刚刚隐入，许玉琳就上来了，笑着道：“四弟妹，你跟四弟还真的有闲情逸致来游船呢。”
“二嫂你不也是吗？”林蕙语气淡淡。
许玉琳仗着父亲掌有兵权，对林蕙本来也看不起，都懒得说几句，直奔主题：“我刚才看见船上还有一位小姑娘，她是谁？是你们林家的人吗？”
“她是我们……”顾氏要回话。
林蕙见许玉琳没个样子，打断道：“她是谁，与二嫂你何干？二嫂不妨先说说来意。”
来意？她就是想看看那个会勾人的贱人到底是谁，许玉琳环顾四周，眼见没有林菡在，就想到了船厢，朝那里走去：“我看你这船厢挺大……”
果真是个炮灰女配，嫉妒心一出来就变得像个脑残了，这穆翊是个什么大宝贝，许玉琳要为她对林菡赶尽杀绝？公平点来说，林菡的男女关系还是挺干净的，是穆翊对她紧追不舍。
当然，这不是她讨厌许玉琳的主要原因，实在是这许玉琳太过无礼了。她也是王妃，凭什么许玉琳在这里跟在自己家一样瞎逛呢？林蕙拦住道：“你要看船厢，自己不妨去弄一只画舫来，我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许玉琳是个急性子，被阻扰了更没耐心，挑眉道：“只是看看又有什么？你做贼心虚？”
真是倒打一耙，林蕙喝道：“送客。”
居然下逐客令，什么东西？许玉琳大恼，伸手把林蕙推开：“我今儿还就要看看了！”
两个人就在船厢附近的船沿，许玉琳又出身将门，怒气之下这一出手极其的迅猛，林蕙没站稳，往后直退，竟是直接就掉入了河。
丫环们都吓呆了，叫道：“王妃落水了！”
林蕙游水是个半吊子，加上穿得宽袖裙衫在水里完全施展不开，瞎扑腾了一会儿，整个人直往下坠。
坠落中，她迷迷糊糊听到二姨的声音，“蕙蕙，蕙蕙，你醒醒啊！蕙蕙！我是你二姨，你听到了吗，蕙蕙。”声音那么的近，好像就在耳边，林蕙觉得仿佛自己一睁开眼睛就能见到二姨了，她简直欣喜若狂，就在这时候突然腰被人搂住，紧接着就被带了上去。
“不，不，二姨……”她叫道，“我不要走！”
她开始挣扎，穆琏道：“别动！”
男子清冽的声音冲入她耳朵，她清醒过来，只见自己正被他一只手夹着，好像个小动物似的。
林蕙道：“你怎么下水了？”
穆琏停了下：“不下，你能上来吗？你不是法力全失吗？”
“……”
看她蓦然闭紧的嘴，穆琏忽然又道：“你个葫芦为什么会沉下去？”
林蕙：……
她真不应该说什么葫芦精，她就应该说自己是神仙，降落人间的女神！
难得看到她哑口无言的样子，穆琏嘴角一翘。
林蕙得找回自己的场子，默了片刻道：“你这游水也是自己学的吗？你别告诉我，你在宫里住得院子里有条河。”学游泳可不像学别的那样方便。
是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瞬间敢跳下河，可能因为曾做过的梦。梦里他会游水，他相信了这件事。
“可能我也有法力，想会就会了。”
林蕙：你不能这样盗用我的原创啊！
看她颦眉不乐的样子，穆琏莞尔。
清浅一笑，像冬雪融化，有些灿烂，林蕙看了几秒方才挪开眼，心道这人除了一张脸像书里写的，别的越来越不像了。
两个人很快就上了船，浑身湿漉漉的，丫环将船厢里的薄毯拿来给林蕙围上，这时许玉琳走过来，轻描淡写道：“四弟妹，你没事吧？你啊真是弱不禁风，这样就掉入河里了。”
呵呵。
林蕙见许玉琳就站在自己刚才站得地方，她一个字都没说，默默转动了下手腕，突然伸手用力将许玉琳推入了河。
礼尚往来嘛。
旁边的穆琏：……
真是惹不得的妖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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