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眼如含泪,睫毛微颤。
在整个院子的另一侧孑然独立。
呵,又是一个。
这一趟可以说是步步惊心了,骑着马有突然在面前就瘸了的黄花大姑娘,去杨知州府里去庭院逛一圈有在假山背后嗷嗷拂泪的少女,去巷子里买二两肉脯大嫂子甩着帕子就贴过来了......想起小道士的嘲笑和不着痕迹躲开这些女人的惊险。
苏惊贺摁了摁眉心。
“小青山的桃花也可算是钱安城一绝,当初选地的时候就看中这一点,苏大人以为如何?苏大人?……不若去前面亭子歇一歇”易费礼侧着身口若悬河的介绍到一半,不想却看到苏大人低头摁眉心微微不耐烦的样子,心下一紧。
父亲说了,千万不能得罪这位大人。
千梅卫的大人啊。
这位苏大人,可能是易家提前翻身的机会。
易费礼小心翼翼得抬头看了看苏大人的侧脸,脸色苍白,下颚线条分明,看着就……难以讨好。
“好。”苏惊贺嘴角又挂起了微笑,温和地用目光示意有一些战战兢兢的易家嫡子。易费礼,年十五,敷文书院学生。易邛严,易费礼之父,从六品,江洲司马。原中书省通事舍人,父早亡,去年得罪了同在中书省的同僚,外放江南小洲钱安城。陆之烟,易费礼嫡母,江南陆氏,油饼起家,后做糕点庄和绸缎生意发迹,并非通天巨富,江南富户其一而已。
“哎哎,往这边走,前面就是了。”易费礼忙不迭回道,上前指路。
易眠池听到说话的声音,回过头,看见两个一高一矮的男人并肩接着往山上走去,看样子是要出院墙。
有点眼熟。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易眠池摸了摸后颈,痕迹已经开始淡去了。
君子报仇,十年太晚,十日正好。
上巳节一般先会后宴再演,流程通常会维持一整天。
易华昭跟在易夫人身后招呼客人,学着易夫人的模样和年龄相仿的少女们说笑,抿着唇笑着听少女们见到庭院布置时的阵阵惊呼。
三月三的春宴,也能这样好看啊。
基本没有铜舌的桃花铃铛如珠帘从树枝上垂下。
只有一两朵铃铛中藏着铜舌,偶尔击起清脆的声音。
易宅大,美不在地广,贵在构思精巧。
依山而建,野枝花墙作屏,移步换景,小桥流水淙淙穿庭而过,细细金鱼跃出水。
空中廊桥连向一座小小的山头,漫天红云远山浮于眼前。
从墙头又露出些左手边院子中大樟的绿意。
“姐姐!” 一个小小少女从右手依水那一侧小青湖上踏波而来,踩在湖面上溅起一圈圈小小的水花。易华晨看到不认识的人,放慢了步子,两手置于腰侧,稳稳走来。“晨儿见过各位姐姐。”
“晨儿这么拘谨做什么?”站在易华昭身侧的杨若怜笑道,向众人解释:“这是昭儿的妹妹。”杨若怜今天一身束腰绯色罗裙,看起来更是英姿飒爽。她年龄较大,又是知州之女,在众人看来就是爽利的姐姐。
“这……走在湖上是如何做到的?”一个少女惊奇问道。
“这湖面下有一小堤连着湖面上的廊桥,”易华昭难掩得意,“从小堤去廊桥就像是在湖面上行走一般,那几朵莲叶是烧瓷的,用来指路。”
众人啧啧称奇,在评论称赞声中,和易家女儿相熟的杨若怜、方菁等人也忙着介绍一起介绍着这位是那家的次女,那位又其实是谁家的亲戚,夸赞些女红精致,诗才难得,一时场面融洽。
有侍女来报,对着易华昭耳语了一阵,易华昭就牵着易华晨笑意盈盈地说:“母亲唤我,还请各位姐妹饶我暂时告退,华昭去去就回”。又示意侍女们在高几上摆了小点心。
母亲也不知是什么事,这么着急叫她和晨儿过去,莫非是沈二公子来了?
易华昭走了之后,一时间就剩下各家贵女谈笑说些女儿家之间的趣事。
今天这样的宴会,众人心中都明白这其实还是相看的场合,话头就转到了一些风流八卦上。
“听说过易眠池的事情吗?她今天也会来吗?”
“易眠池?是易家的女儿吗?” 有不知情的外地少女问。
“你竟还不知道?易家三娘易眠池。好像是落水后被沈二公子救起,就赖上沈二公子。沈二公子为人高洁,不得不遣了媒人上门,结果刚换了庚帖,就一病不起了。”
“她怎么能这样不要脸,沈二公子何必在乎她。”
“这就是被易眠池克的,她就是个克夫的命,好像之前就克死了人呢。”
“那沈二公子如今如何了?”
“据说沈二公子的母亲心怜沈二公子病痛,易夫人也明理,就将庚帖换了回来,沈公子的病就逐渐好了。”
“这样的人就安安分分在家不行吗?”
“这样的私事你怎么知道?别是蒙人的吧。”
“这可是华昭亲口说的。”头戴红宝石围髻的杨若怜说道。围髻上的红宝石璎珞随着杨若怜扬起的下巴微微摇晃,这样通透的红宝石,在这个小城可是难得一见。
其余几人的目光却不在她身上,她心里有些着恼,顺着目光看去,院子口站了一名女子,定定地看着她们。
是易眠池。
说到就到,杨若怜悄悄弯起嘴角,藏起一丝不屑,易家庶女啊,她来做什么?莫非又有戏看了。被易华昭骂到离席的庶女啊。
不过易家一家人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商家女罢了。
杨若怜在易眠池救下来的时候并不在场,方家姐妹又被告知易眠池无事,在场的人应当没人知道易眠池离死亡那么近过。
也没人知道易眠池现在在做什么。
易眠池不语,眼神淡淡扫过,没有忽略人群中一个少女的脸突然煞白后过了几息就恢复正常。
很快女孩子间的谈话就停下来了,有些莫名得看着易眠池。站在外圈的人群也因为逐渐小下来的叽叽喳喳声而停止了交谈,纳闷为什么无人说话。正在拿小银勺挖糕点的齐燕燕吃下一口后捂着嘴不敢咀嚼,鼓着脸看着易眠池。
像是风雨欲来。
一片寂静中,隐隐形成了易眠池一人和一群女眷对峙的局面。
“易眠池,你做什么?”杨若怜率先开口。
“在下易眠池,在这里要个公道。”易眠池向众人行了一礼,话语掷地有声,“只因眠池知道了一个秘密,在场的各位中,有人想害我”。
庭院内霎时炸了开来。
“你为何在这里空口白话便血口喷人!” 有年纪大些的指责道。
还有几人小声嘀咕:“易家人莫不是疯了,在这个时候闹事。”
“我把话说清楚了,就不是空口白话了。”易眠池神色淡淡。
“那你说与我们听,我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杨若怜轻声喝道。
“我已是死过一回的人了,”易眠池神色认真道,“这是之前杨家小姐,方家小姐,齐家小姐一起玩乐时发生的事。”
哗然,被点到名的几位小姐俱愤愤,齐燕燕把嘴巴里的糕点喷了出来,忙拿手帕捂住脸。
方菁这样的小家碧玉都忍不住不忿道:“我们几人好心好意替你易家遮盖丑事,你却反咬一口。”
“你自己不要脸玩这种把戏,把脏水泼我们身上是做什么。”方莼像受到了天大的委屈,红了眼眶。
众人都轻声附和,在场的人之中只有一小半的人是从外地过来的,大部分都在钱安城将易眠池的事迹当作笑话讲过。
点珠站在易眠池身后看上去不安地绞着裙角。小姐说要相信她,小姐真的可以吗?点珠忍不住抬起头望向小姐挺拔的背影,独自面对嘈杂的声讨,衣领和黑发间露出一小截天鹅颈一样白皙修长的脖子。
小姐以往都是低着头的,处处小心,不愿讨好别人,可更不想惹人不快,点珠懵懵地想。
桃花纷飞,江南娇柔的少女站在其中,本应是一副温柔美人图。
易眠池眼睛微眯,下巴扬起,对着众人说道:“我想请方莼小姐帮我一个忙。”
众人的目光都去寻方莼,方莼像受惊的小白兔一样被众人围着,挡在易眠池和方莼之间的人不自觉让出了一条路来。
“这关莼儿什么事。”杨若怜义正言辞道,手臂一挥,拦在方莼身前,“易眠池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方莼眼泪涟涟:“你当日被你嫡姐易华昭欺侮,却弄出自尽的把戏威胁嫡母,又与我何干。”将这件易夫人想要死死瞒住的事情捅了出去,一是易华昭辱妹,二是易眠池自尽。
两大桩丑事在日光下被彻底摊开捅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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