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夜鸦栖在树梢,警惕地转动着豆大的眼珠。
宇智波止水向前来换班的同伴打了一个手势。
写轮眼在四周巡视而过,确保并没有人藏身在阴影下、意图潜入村中后,他后退几步离开岗位,几片树叶慢悠悠地自空中飘落,少年的身影在林中几个起落便很快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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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向宇智波族地的方向走,在经过通往忍校的那条街道时驻足下来。
那天的雪已经融化掉了,夜色中,路上只放着几个空荡荡的摊位。
下颌藏在高领下,呼出的气在空中化作白雾,他低着头伸出手,在空中虚握了一下,好像是真的有握住了某个人的手。
长大了,变酷了,梳起了马尾,穿黑衣服,显得很瘦,声音也有点变化。
……
月色如水,在少年发上打下一层薄薄的光晕。
“……真的是忘记我了吗?”
几只爬虫从路边墙缝里爬开,被他的声音所惊扰,很快就四散而去。
几年的时间而已,只是离开了几年的时间,当初立下的约定也好,送出去的手套也好,全都没有了。
他宇智波止水就这么逊……逊到没有一个地方是值得他去记住的吗?
说什么他天下第三好,不会忘记他。到底是小孩子的话不能当真,还是从一开始就都是骗人的。
虚握着的手掌合拢成拳。
对于君麻吕……他的印象始终停滞于当年那家雨中的花店:绿眼瞳的小孩子坐在暖炉前,脸埋在围巾里,笨拙地拆开糖纸,想要将糖果分享给他。
可是已经没有了。
身着绿色马甲的少年,站在店铺的屋顶上向对面看去,
那家花店,小小的、楼梯上放着满天星的花店改成酒肆了。
现在还是开着门的,几个酒鬼在柜台前大声地说着话,屋檐上挂着一排暖黄的灯笼。
他静静地看着,下面热烈的气氛与他之间好像存在着一层无形的隔断。
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每一秒都在否定着他的记忆。
……可这份记忆是不会被否定的,因为人会撒谎,记忆不会。
宇智波止水移开视线,前所未有的、急切地想要去和君麻吕见一面。
这份心情如此强烈,几乎将目前心里的迷茫与失落全都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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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睡了觉,晚上就不用睡。
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君麻吕侧躺在床上,他看着窗外,银发枕在脸下。
就像上次一样,来人是悄无声息出现的,房间中很突兀地多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呼吸声。
……又来了。
银发少年肩膀动了一下,被子拉上去一点遮住耳朵,装作在睡觉。
他的动作实在太明显了,身后人被气得一噎,就站在床尾扯他的被子。
他的力气很大,君麻吕拉不过他,没坚持几秒就露出眼睛来。
“你是谁?”
虽然知道他这是气话,红眼少年还是很当真,一边用膝盖压住被子,一边没好气地说,“昨天晚上我们还见过面的!”
他上了床,脸上带着的面具就暴露在从窗户那边投射过来的月光下。
君麻吕看着他的面具,没有理会他。
扯不到被子,就一脸冷淡地往被子底下钻,但这个意图也很快就被识破了,他被人捏着肩膀从被子中提了起来。
红眼少年跪坐在他床上,宽大的黑袍与白色的被单叠在一起。
“这么大了……还这么幼稚。”
“说得我们好像很熟一样。”君麻吕推了一下肩膀上的手,没有推动。
他坐着,微仰着头,细而软的长发被蹭得有些凌乱,薄而轻的睫毛是如鸦羽一般,蓝绿色的眼眸在月光下,有着透明的质感,像是藏着阴影和高光的水珠一般的质感。
“你和卡卡西也不熟。”红眼少年说,“他都可以背着你,我就碰你一下也碰不得了吗?”
……果然是和卡卡西有仇吗?联想到他上次问的那个问题,君麻吕有些腻味。
“你看他不爽可以去找他。”
去质问他,去把他从被子里揪出来……不过他现在应该没睡,不知道是在哪个疙瘩里正冻着在。
银发少年在心里默想着,又出声道:“干嘛每次都要盯着我?”
不知道是不是在考虑他的话的可行性,少年半天没动,只是用他那仅有的一只右眼沉沉地注视着他。
这个爱盯着人看的习惯一点也不好,君麻吕皱了皱眉,等了半天才见他开口。
“你真的都忘了吗?”
……
他想点头,可是对面人已经收了捏在他肩膀上的手,改为把手放在他脖子上。
“不要再对我撒谎了,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知道你讨厌我……你可以喜欢上其他人,和其他人做好朋友,”他顿了顿,好像有点说不下去,深呼吸了几下才缓过一点劲来,“……但只有旗木卡卡西不行。”
这一次他没有带皮手套,手指冰冰的,像块生铁。
波风水门说只有卡卡西可以,可是他说只有卡卡西不行。
君麻吕望着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有些莫名,“我可是从不会撒谎的。”
对于他们的问题,他从来都是点头和摇头,他的口中从来就没有过一句谎言。
面前人微怔,像是由这句话回想到了一些什么。
“……为什么?真的全部,都…忘了?”他的声音有些干涩,尾音都在发着飘。
又开始了。
每一个人都是这样。
忘记了又怎么样,没有忘又怎么样,最后有什么东西是可以改变的吗?
说刚才那些话又到底有什么意思呢……
和你无关。
琳的仇不需要你插手。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
“…我和琳的家没有了。”
银发少年轻声道,他从见面起,还是第一次这样温柔地说话,蓝绿色的眼睛忧郁而无害,垂下时像是一只温顺的小鹿,银白色的长发落在颊边。
……
自从那个惨淡秋季开始。
无论是在哪里睡着,睁开眼都还是会回到那个屋子里、他还是那么小的时候、站在屋子中央。
而身着浴衣的少女隔着他几步远,站在门边。
她说,“我要走了。”
然后她就走掉了,屋子一片漆黑,鼓风机的声音呜呜地响,他就慢慢坐下来,坐在那里,坐一整晚。
后来他开始尝试挽留——堵上那扇门、拉住姐姐的手,可是都没有用。
她还是要走,还说他一点都不乖。
“我不乖,我不想当乖孩子,听你的话留在这里你就会走了,
我不当乖孩子了,你把我也带走吧,我们两个在一起,随便去哪里都行。”
到后来他放弃留住她了,跟着打开的门,他跟着姐姐一起去那场烟火祭。
全身没入白光之中,然而再次睁开眼。
他还是站在漆黑的客厅中央。
穿着浴衣的姐姐扶着玄关,被白光包围着。
她说,“烟火祭就要开始了,你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哦。”
他追过去,被绊倒在地,又爬起来。可是姐姐像没有看见他摔倒一样,依旧是一边笑着、注视着他,一边退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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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智波止水望着面前显然已经荒废已久的空地。
他有些迟疑地向前——焦黑的墙体与裸/露的钢筋、到处都是火焰燎烧的痕迹,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长出杂草。
路边孤零零地立着一棵榕树,没有半片叶子,已经完全被烧焦了,只剩下朝着天宇伸展着的、漆黑而狰狞枯瘦的树枝。
夜中环顾而过,顿生阴森与死寂感,若不是四下还有人家,他一定会怀疑是自己走错了地方。
少年站定在某一处地方。
几年前就是在这里,他偷偷从族长身边跑过来看望小孩。
可是现在
一切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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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烧毁了,连同我和她有关的一切。”
他从梦中醒来,已经是赤着脚站在了屋子外面,火光在脸上游移着。
是他烧的,他放的火。
“再后来,我做了很多噩梦。”
即便困着他的屋子没有了,可是那场梦并没有改变,反而因为那栋房子的消失,有一个藏着名为“过去”的盒子被打了开来。
他的噩梦更多了,甚至一闭上眼,都能感受到噩梦蔓延过来的气息。
“害怕睡觉,每天都很累,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不想想。
……很多事情也都记不起来了。 ”
从他说话开始,放在脖颈上的手就已经松了开来,红眼少年抿着唇,撑着床沿,低着头,眼泪从面具上那仅有的一个洞里掉出来。
滚烫的,落在了君麻吕手背上。
……
“……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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