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最后选在初三入殓,初四安葬。
也不知是不是凑巧,太皇太后入土的隔日竟落起了大雪,想来这还是入冬以来,銮城降下的第一场雪。
以往銮城的初雪都在立冬前后,今冬却是生生拖到了新年,也难怪当初钦天监要以此断言天有异象。
邢辰牧思及此又有些好笑,他对异象一事倒真不在意。
今日他心情不错,见外头飘起鹅毛大雪,索性合上手中奏折,起身对卓影道:“走,陪朕去湖心亭赏雪。”
南明湖的湖水已经冻结实了,邢辰牧带着卓影直接踏着冰面往湖心亭去。
走了几步,卓影出声提醒:“圣上,冰面湿滑,您小心些。”
邢辰牧闻言顿住脚步,微微侧了头挑了挑眉,问道:“既是如此,卓卿能否来扶着朕?”
卓影有武功底子,自然不会惧怕这冰面,闻言便上前站到邢辰牧身旁,任由邢辰牧的手挽上他的胳膊。
两人行至湖心亭时,早有小太监将亭中的炉子生好,此时围在炉边,并不觉寒冷。
邢辰牧从卓影臂弯收回手,十分自然地替他将身上的雪花拂落,因这动作,两人靠得极近,卓影一时并未反应过来,过了半晌才有些局促地后退了一步:“圣上......”
“别动,这儿暖,雪化开会湿了衣物。”
卓影便只能微微低头,一动不动地任由邢辰牧动作,唯有杂乱无章的心跳,泄露了他此时紧张的心情。
亭内其余人等早已经退开,没有邢辰牧吩咐不敢随意靠近,待邢辰牧收回手,卓影也学着他那样,小心仔细地替他清理发上沾到的雪片。
拨动额前碎发时,指尖不可避免地触到了皮肤,许是刚刚吹了风的缘故,邢辰牧皮肤微微发凉,卓影魔怔了似的将手掌贴了上去,似乎是想将那处捂暖。
两人一时都未开口,气氛莫名有些旖旎,还是邢辰牧先回过神,抬手握住了卓影的手腕,喑哑着嗓子道:“够了。”
“抱歉,属下......”卓影一张脸霎时红透了,连那半面也无法遮挡住,憋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邢辰牧暗中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此时不该升起的情/欲,尽量以平和的语气道:“差不多了,我们赏雪吧。”
此时雪已经落了有一会儿,湖边原本光秃的枝丫上积了雪,屋檐、栏柱也都铺上了一层素白,那白盖去了皇城原本的威严肃穆,平添了几分柔美。
可此时两人的心思却都不在赏雪上。
卓影心中懊恼着自己明显逾越的举动,更是担忧近来频频失控的自己,是否仍能胜任这影卫统领之位。
而邢辰牧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心中惊诧万分,没想到自己向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卓影面前竟如此单薄,仅是对方一个简单触碰,他便被撩得有些难以自已。
可还不待二人想明白,卓影眼角瞥到那个忽然闯入视线的身影,立刻出声道:“圣上您看,那可是严公公与那宫女?”
邢辰牧抬眼去看,便见着严青与那名叫小莹的宫女从御花园的方向拐出,朝着另一头去了。
因为离得远,邢辰牧无法分辨他们具体去向,那条路能通往轩明殿,亦能通往宁尚宫所暂居的院落。
卓影看着两人背影,皱眉问道:“圣上今日有什么消息刻意让严公公传递出去。”
他知晓是邢辰牧让严青去接近小莹,但之后几次邢辰牧吩咐严青办事时他都不在近旁,也无法得知目前那二人进展如何。
如今乍见严青与小莹亲密,心中免不了升起几分防备之心。
邢辰牧的目光也落在两人背影上,眸中闪过一丝阴霾,但在卓影察觉前,又很快恢复如初,他对着卓影笑道:“是朕让他趁着今日空闲,与那宫女培养培养感情,否则日后朕有用得到的时候,人家也不会无端信任他。”
卓影闻言安心下来:“圣上果然思虑周全。”
邢辰牧将视线转向亭外飘落的雪花,一颗心不由也跟着起了些寒意。
自然不是他让严青去见小莹的,严青也未提起过此事,近来因着处理太皇太后后事,严青一连劳累了几日,如今事情结束,他便让对方今日不必来殿内伺候,好好在住所休息。
轩明殿与御花园恰好在南明湖的两端,隔着偌大的南明湖,若非邢辰牧临时起意来赏雪,根本不会有机会目睹这样一幕。
翌日,邢辰牧寻了个机会支开卓影,状似不经意地向严青问起:“昨日休息得如何了?”
严青只当圣上关心他,有些受宠若惊地拱手道:“回圣上,奴才回去后便一直在屋中小憩,是休息好了。”
见严青只字未提与小莹见面一事,邢辰牧心中便隐隐有了些预感。
但他面上未露分毫,又闲谈几句后便让严青下去了。
原本他怕打草惊蛇,已经将小莹身旁的影卫撤回,如此一来,便又让人回去每日盯着。
只是那日之后,小莹与严青间便不常见面,但凡见了面,两人间所有谈话内容,严青皆会据实向邢辰牧禀报,这令邢辰牧一时也拿不准严青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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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中元节,邢辰牧算了算日子,当日交由章青带去镇北军营的那个机关盒,此时该是已经被交到邢辰修手中,不知邢辰修拿到其中那枚足以号令三军的虎符,又得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用上。
又或者……永远也用不上。
邢辰修在边境亮明正身,这其实才是邢辰牧派他去镇北军中的主要目的。
但他那王兄实在太过了解他,若是直接将目的说明,邢辰修必然能从其中猜测到他想要做什么,为了他的安危,无论如何对方都不会顺他的意去做这些。
少了这关键一步,陈司、宁远等人便不知是否会上钩。
邢辰牧一直等,从严冬等到了春末夏初,在他几乎以为要摒弃这条线时,终于等来了那一封八百里加急。
永安王邢辰修,持虎符现身镇北军营,率领军中五千兵马突围,救下镇北将军卫衍并击退敌军,镇北军大胜。
这消息不但来得及时,甚至比邢辰牧所料更好些——冉郢战胜了。
因为激动,他捏着那密折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他心知,在自己收到卫衍这封密折的同时,恐怕陈司等人手中,也已经拿到了同样的消息。
陈司知晓他那个外甥身体竟早已经痊愈了,甚至得到虎符在北境领军,必然会乱了阵脚,同时对于宁远来说,陈司与邢辰修毕竟有亲缘关系,他是否还能一如以往地信任对方?
而这,便是邢辰牧等待了数年,筹谋多时才终于等来的绝佳时机。
此时已经是深夜,因是边关送来的八百里加急,底下人不敢耽搁,这才送到了承央殿,卓影守在床榻旁,见邢辰牧拿着那密折神情激动,有点担心道:“圣上,可是镇北军中生了什么变故?”
“不,是好事。”邢辰牧将密折递到卓影手上,示意他去看,“我们胜了,王兄手刃苍川大皇子,苍川军如今群龙无首,加之苍川帝近来身体抱恙,立储一事刻不容缓,二皇子赫连淳锋必然急着赶回去,哪还有心思征战。”
卓影扫过那折子,却是很快抓住了其中重点:“永安王爷暴露了自己身份?如此一来,他是否会有危险?”
“无妨。”邢辰牧闭了闭眼,似乎是正思考些什么,不一会儿后又对卓影道:“三日后朕要宴请百官,庆祝我冉郢战胜。”
卓影心中仍有疑虑,但见邢辰牧此时显然十分高兴,便也不再多言,默默退至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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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邢辰牧一大早便去了正泉宫给太后请安,期间问道:“母后今年打算何时动身前往上清寺?”
自打当年邢辰牧在上清寺遇袭,幸得僧人相助留下性命,太后便觉上清寺与邢辰牧有缘,每年入夏了便会出宫前往上清寺诵经礼佛,替邢辰牧祈福。
“现下还早,哀家打算下月初再动身。”太后言罢又有些疑惑,“牧儿怎么忽然问起这事?”
“儿臣是想母后近来为儿臣之事操碎了心,不如早些出去散散心,近来儿臣有些事要让卫大将军去办,恰好可以让他护送母后往上清寺去。”
之前被太皇太后一搅和,太后渐渐便将邢辰牧立后一事抛掷脑后,直至邢辰牧此时提起,她才又意识到了他们母子间尚存在着隔阂,不免有些怨气:“圣上既然知道哀家操心,为何不能替哀家省点心。”
“母后......”
太后打断他:“行了,这事暂且不提,依你之见,你想让哀家何时跟着卫将军出发?”
邢辰牧算着日子,很快道:“七日后。”
太后倒也没什么意见,很快应下了。
邢辰牧的心放下一半,可转头见着身后立着的那人,却又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口气,只因他那另一半心,还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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