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蓝烟小学念的是越州知名的私立外国语学校,那时认识的同学,家境都很不错。
但蓝烟自诩不是人见人爱、特别会来事的性格,真正交到的朋友,也不过是祝玥和江余两个。
蓝烟也只在乎他们。
至于周檀么……
蓝烟的父亲是做医疗器械生意的,而周檀家里,则是越州医疗器械行业里非常老牌的公司,家底据说可以追溯到民国。
除了上学,蓝烟是和周檀有过交集,都在越州政.府商会牵头的,中小企业联合会的新年聚会上。
不过,蓝乔是第一个看不上周檀的。
觉得这人把纨绔子弟的浪.荡、不学无术演绎的淋漓极致。更防着他,不许他靠近自家妹妹。
周檀也的确很喜欢“招惹”蓝烟。倒还真不是喜欢她,可说是调.戏,他也不太敢。
就是花花公子,成天闲的。怀着”我连这种成绩棒家境好、还有艺术气质的大美女都能喊的来”的虚荣心,他时不时就来喊蓝烟去哪儿玩。
蓝烟外表虽温软,但她从小被一家人捧着长大,怎么可能是个任人搓圆揉扁的性格。
祝玥每次看见,更是冷下脸色:“想找人陪,你多的是钱,外面请咯。成天巴着蓝烟干什么,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蓝烟以为这就是个日常的拒绝,怎……怎么就演变成打架了。
她掀起眼皮,偷偷瞄了眼靳骞。
他那张脸,真的太适合生气了。不不,蓝烟想的是,生气也一样好看。
靳骞是那纤细修长的清爽少年相,那双温柔眼里浮起冰,不言不语,冷冷的格外勾人。
要不都说少女青春期都有过,心爱的少年为自己打架的浪漫幻想。这种年轻的荷.尔.蒙迸发,是真的……让人移不开眼。
但眼下的情况,蓝烟也在脑袋里闪回了好多解决方案,大不了……
大不了真没办法,这两位忙着掐起来,她就溜出去找老班了。
总之理智告诉她,不要劝架,越劝越糟。
不过,事态似乎向着她想象中相反的方向发展着。
周檀并没有还手,只是猛然一推桌子,直起身“嘭”的声摔门出去了。
可怜的音乐教室门,被一声巨响,摔的在风中摇晃。
蓝烟看懵了。周檀在……靳骞面前也太忍气吞声了吧。
依蓝烟对周檀的了解,他虽然不是那种热血冲头,拉帮兄弟就要打架的,但也绝对不会是愿意吃闷亏的人。
靳骞在她的视线里,渐渐安静了回来。
他凝视着她,薄唇张了张,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斜阳温暖明亮,少年神色不再冷漠,却淌着压抑隐忍的悲愁。
蓝烟吓了一跳。
但从小冯端云就告诉她:朵朵,即便关系再好,别人有难言的伤心事表露在你面前了,你也不要刨根问底去追问。等人家真过了心里那关,主动告诉你,你去安慰,那才是关心朋友。
那就换个话题。
“靳骞。”蓝烟细声细气喊了他一声。
“我……我和他真的不熟,你别不开心啦。”
她越说声音越轻:“诶在你这种人面前,真的压力好大……”
附中家境优渥的学生,自动分成两类:一拨游戏人生的,另一拨早就规划好未来,比其他人学习更拼,更有冲劲的。
泾渭分明,各有各的生活方式。
蓝烟呢,从来都感觉自己是游离在两者之外的。说她成绩好,那不错。但真有那么顶尖或是努力到悬梁刺股的地步,也真没有。
可靳骞是第二类人呀。他虽不说,但心里应该很不认同周檀他们吧。
测试从班级42名掉到47名,已经退无可退。她不想被他误会轻看了。
“……我没有不开心这个。别怕,我在你面前,压力也挺大的。”
“我有那么暴力吗?”
他垂着眼不答,这是……默认了?
蓝烟快气出内伤了,却听见他低哑着嗓音,语气也有些不稳,忽然问她:“你带手机了吗?”
“……带了。”
附中校规说是不给带手机进校,但老师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在上课时被抓个现行,一切都好讲。
所以几乎人人都带着。
“那我先下楼回班一趟,等下上来。”
靳骞没忘记带上那三本教辅书,推开音乐教室门,也出去了。
蓝烟:“……”莫名其妙。
教室里安安静静,又只剩下她一个人。蓝烟恨恨一拍桌子,唉算了,题还是要做的。
没有教辅书,一门心思陷入数学题里,时间也过的飞快。
她握着笔,在草稿纸上来来回回。不知不觉就列满了一整页的计算步骤。
那道数学大题慢慢琢磨,她也只能做到第二问。从第三问开始,实在就难以入手了。
蓝烟伸了个懒腰,往后靠在椅子上,本能反应就去翻外套口袋里的手机。
对了,手机!
整整四条未读消息,全部出自一个发信人,靳骞。
直觉告诉她,这不会是一段简单的话。蓝烟用手背撑着脸,定了定心,然后点开了那一串短信。
“以前我一直觉得,写一长串文字给别人是件很矫情的事情。但现在我发现,只有文字可以为懦弱的人代言,就像我。”
“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和周檀一年前就认识了,他侮辱了我的父母,于是认识的第一天,我就打了他。”
“在我心里,世界上再也不会有比我的爸爸妈妈更好的父母了。尽管,他们已经……双双亡故。那天在南山公园,你问我为什么喜欢放风筝,我没把话说完。”
“因为舅舅告诉我,去世的长辈会化作星星。风筝飞的很高,就可以碰见他们。就因为我很怕你知道后,用带着怜悯的目光,小心翼翼注视着我。”
蓝烟把手机反扣在桌上,绞着手指,心里很乱。
那天江余说过后,她隐隐约约也猜测过,靳骞的性格剧变,是不是因为家庭关系。
可没想到会这么……惨烈。
失去爸爸妈妈。蓝烟想起小学低年级,学校组织她们去看过一部叫《妈妈再爱我一次》的催泪电影。
听见电影里的小朋友,唱起世上只有妈妈好的时候,她眼睛哭肿的像个核桃。
她这样幸福美满家庭长大的孩子,根本不敢想象没有爸妈的生活。
蓝烟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他。
“我是靳赋和芦安风的儿子,而他们生前是那样……浪漫无畏的理想主义者。我当然也不会就此消沉,何况,我还有爷爷奶奶、舅舅舅妈,他们也很爱我。所以蓝烟,你不用替我难过。”
蓝烟慢慢“嗯”了声。
靳骞这么傲气的人,过去既然已经过去,她能做的就是……未来对他好一点。
靳骞:“假如事情已经解释清楚,还有话,我还可以对你说么?”
……当然。
“第一次见到你那天,晚上我对着窗前那弯月,就在想:要是能回到初中以前,我还是那个中二的话痨,皮到全家人都没办法的我,该有多好。至少我有很多话可以对你讲。”
他安安静静,敲出一行字:
“蓝烟,我不需要你的怜悯。我想喜欢你,可不可以?”
“悄悄的也可以。”
蓝烟按住自己滚烫的脸颊,倏的从座位上弹了起来。
这种感觉就像是,参加民乐合奏时,她拨出的琴音与同伴交织契合的那一刹那——
从背脊里窜升出的,一种自然而然的愉悦和成就感。
恨不得让全世界都听见,都知道。
他真的喜欢我。
可这人怎么还是不开窍,喜欢一个人还要经过对方同意?难道我不同意,你就不喜欢了嘛。
蓝烟咬着唇,眼带笑意回他:“我哪知道可不可以。”
消息发出的那一刻,她飞快收拾了书本文具,卷着一阵风跑下楼了。
现在变成,她不敢见他了。
蓝烟到班级后门口时,贺岚刚从付师太手里逃脱,心有余悸地跑了出来。
“贺岚,”蓝烟拉住她:“那个,靳骞在里面嘛?我……我国庆作业还没交!怕他问我催。”
“那你别急,我帮你看一眼!”
贺岚非常义气地伸头回去,扫了圈告诉她:“不在不在,快进去吧。”
蓝烟笑着谢过她,悄无声息溜回了自己的座位。
班里的气氛压抑安静。付师太还站在讲台上,监视着几个默写再次不过关的同学订正。
蓝烟转着笔,摊开明天要上的物理书,心猿意马地预习着。
塑料的笔杆落在课桌上,发出一道清脆的响动,引的付师太咳了声,不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蓝烟。”
蓝烟抬起脸,付师太露出一个赧然的笑,没想到——
靳骞这时候正从门口进来,和她视线相撞。
蓝烟的脸瞬间红到了耳朵尖。忙低下头避开,在物理书上画了好几道彩笔印。
这样总该好了吧……
可靳骞从她身边路过时,故意用校服衬衣,撞掉了她桌边的数学必修一。
然后他俯身捡起,还给她。白皙修长的指尖在她的必修一课本上,顿了两秒。
这家伙除了不敢看着她的眼睛说话,别的事,真没一个胆小的啊。
蓝烟把书往抽屉里一塞,抬碗看表,还好只剩五分钟放学。
谈舒雅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她:“今天你怎么走,一起嘛?”
眼见台上的付师太已经开始收默写本了,教室里的同学都跟解除了封印似的,活了过来。
“可能不行诶。”
蓝烟抬高了一点声音:“我今天去外婆家吃饭,校门口36路公交车三站直达,就不和你一起了。”
她知道靳骞骑车上下学,是和她回家同一条路,所以故意说给他听的。
被他骤然一通表白,蓝烟心里害羞的不成样子,只想暂时……躲着他。
“那你有的挤了,36路人不要太多噢。可以收拾书包啦,五点半准时开校门,我们先往门口走吧。”
……
校门口的36路公交车,因为直通老城区各个住宅,总是能挤成个沙丁鱼罐头。
晚高峰时间,上班族和学生交织,买菜归来的阿姨和老人家齐飞。
等轮到蓝烟的时候,前门的空隙已经塞不下任何一个人了。
她躁的一张俏脸通红,因为……因为靳骞居然也等在她身后。
司机大叔会错了意,高着嗓子安慰道:“小姑娘,别急别急。后面还有空间,你先刷个卡,然后从后门上车,好不好?”
蓝烟当然照做,双手捧着她的宝贝交通卡,笑盈盈跟司机大叔道了声谢。
这么漂亮懂礼貌的小姑娘,司机大叔心花怒放,一拍板:让后面几个学生都从前面刷卡,后门上车。
蓝烟的笑容凝固在半空。
靳骞和另外三个高二的学长学姐,跟在她身后也跳上了车。
“车辆起步,请站稳扶好——”
别说没地方扶,这个拥挤程度的公交车,也不用扶。
蓝烟眼观鼻鼻观心,假装自己没看见挡在她面前的靳骞。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中老年人的电话铃声分贝格外高,在全车回荡着,没想到这位老阿姨接电话的声音更高。
“对对,什么?有人占了我们跳舞的地盘啦?你们别急,我等下就到……”
一车的嘈杂喧嚣。
靳骞低低唤了她一声:“……蓝烟。”
蓝烟不理。
“……蓝烟蓝烟。”
靳骞你就没看见,旁边高二学长学姐,满眼亮晶晶的八卦神采么!
蓝烟手扶着书包肩带,偏过了一点脸。
谁知这时绿灯亮了,司机大叔正踩油门起步。忽然有辆接孩子放学的电动车鬼探头,冲上了快车道。
一记转方向的急刹。
全车人都跟着惯性,不受控制地往前冲。
蓝烟也不例外。
她撞在了靳骞的肩上,柔软的双手出于求生本能……环住了他的腰。
即便在拥挤的车厢,也能听见彼此的心跳,触到他校服衬衣上的体温。
洗衣剂干燥的清香,印刷书的油墨淡香,和着夏日风里的气息。
属于少年的味道。
蓝烟连脸红都忘了,靳骞也没多好。
少年面色薄红,低望着她:“……现在知道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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