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的微笑

    Chapter 5

    距军训结束,倒计时还有两天。

    徐蔓从拉门边探出头,催道:“快,教官倒计时了!”

    “来啦,“蓝烟飞快应她:“我喷点驱蚊水,不然去操场喂蚊子么。”

    “妈耶,那给我也喷点!”

    已经在庭院里的陈萌听见,忙喊了声:“我也要我也要,蓝烟你带着吧。”

    教官背着手,哭笑不得:“看把你们娇气的,不就看个电影么?”

    “教官,我们都晒黑了,再顶一身蚊子包回家,这也太惨了吧。”

    “好好好——随你们吧。”

    教官眉一皱,干脆当没看见:“只要你们明天给我好好表现就行。”

    “知道了!”

    军训各项汇报演出的前一晚,训练任务都结束了。

    改成连队学生自带小板凳,在大校场集合,观看露天放映电影。

    “以前听我妈妈说,她们小时候电影都是这么看的……”

    “对,我也听说过。你们知道今天看哪部么?”

    “这还用说——”

    走在前面的尹航听见女生们的讨论,回过头,语气带笑:“当然是冲出亚马逊啊。”

    这部片子,蓝烟在各类爱国主义教育场合,少说看过两遍了。

    看来不只是她,学生堆里立刻响起一阵小声抱怨。

    “啊,怎么又看这个,我都看过多少遍了。”

    “诶诶,你们怎么回事?走着队列怎么还聊上了?”

    队伍右侧的教官一脸阴森:“怎么,最后一晚还想加训,是不是啊?”

    “……不是。”

    “听不见。”

    大家声音里染上笑,齐齐扬声喊:“不是!”

    “……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

    就在这时,七班的教官带队唱着《打靶归来》,从她们旁超上来,吆喝着:“来来,嗓子再亮点,碾压九连!”

    九班的学生立马不乐意了:“教官教官,我们也想嚎一嗓子,拉歌!”

    “……就是,七连也敢在我们面前跳。”

    “好样的!”教官一听乐了:“就喜欢你们这股不服输的劲,全体都有,日落西山红霞飞——”

    少年的放声欢歌,一路冲上天空。

    这夏夜的天空,如一方深蓝的丝绒徐徐展开,明月高悬,几颗星子在光年外闪烁。

    温柔又辽阔。

    军训很苦很累,但熬过来了回头去看,又觉得心境奇妙的放松。

    丢下做不完的新高一试卷,甩开学号班级排名,远离爸妈的唠叨,第一次住集体大宿舍,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儿。

    最紧要的是,你并不是在孤军奋战。有一群人同你一起,为一个目标努力。

    这样就很美好。

    因为到的早,九班分成两列,抢占到了幕布前最佳的位置。

    “蓝烟——”

    陈萌凑在她身边,语带求恳:“我真的很想很想知道,求你了。”

    “……真的没什么,”蓝烟细细拧起眉:“真的,我保证。”

    从那天靳骞自愿认输,心甘情愿去做了二十个俯卧撑后,陈萌就不肯放过蓝烟,偏要问她当时说了什么。

    可她真的什么都没说。

    “你也不想想那是谁。”

    蓝烟往回侧了点身子,一边给借过的同学让道,语气无奈:“能把他逗笑,你是要我烽火戏诸侯么?”

    “什么?什么烽火戏诸侯?”

    那个被她让的居然是江余。

    晚上灯不明,又是清一色的迷彩衬衣,蓝烟直到听见他说话才认出。

    “啊哈,我知道了,”江余恍然大悟,挂上了个灿烂的笑容:“你说逗笑的是靳骞吧?对啊,那天我也好奇,到底是怎么回事,靳骞——”

    他扯了扯身旁少年的衣袖:“正好你们当面对质一下,还我们一个真相。”

    什么鬼……真相。

    她只在乎,刚刚自己说话的音量和语气,到底……靳骞有没有听见啊。

    蓝烟抿着唇,想起靳骞平日高岭之花的样子,和那天训练场上,对她依稀一闪而逝的笑意。

    仿佛有人在她面前剥了一只橘子似的。

    明明气味清新微甜,可眼里却是酸酸的。

    “……对质什么?”

    靳骞神色平静,抬眼看向江余:“你不觉得在那站军姿,还要被逗着笑,比做二十个俯卧撑傻多了么?”

    江余:“……”

    还好靳骞话不多,这家伙纯属语不惊人死不休的那类。

    “走吧,教官数人了。”

    丢下这句话,靳骞就转身往前排走,江余“靠”了一声,也只好跟上去。

    陈萌脸上满满都是钦佩:“……蓝烟,你真厉害,这种人你都能搞的定。”

    “你没听他说么,是他自己不想站,去做俯卧撑了。”

    “什、什么?”

    陈萌打死都不信,非要蓝烟把当时的情况说一遍,蓝烟也就简要说了几句。

    当时的情况,也的确很简要啊。

    “亲爱的,这个,你是不是想偏了……”

    陈萌喃喃道:“谁是周幽王谁是褒姒,还真不好说啊。”

    “我感觉还是他,比较有做昏君的潜质。”

    蓝烟脸一热,矢口否认:“……不可能!”

    她也不是没想过,靳骞是不是对她……有一点点喜欢。

    还在小学的时候,冯端云替她整理书包,就能倒出一堆夹带的情书。

    里面有些难写的字,居然还是用拼音代的,看的冯端云哭笑不得。

    蓝烟虽然连机会都不肯给他们,但献殷勤追求是个什么路数,她还是知道的。

    就比如那位尹航,是蓝烟初中班里的体育委,给她写过很长很长的短信表白。

    尽管蓝烟明确拒绝过,但初三那年秋季运动会前,蓝烟忙完附中等几所高中的提前笔面试,一回校,就被他拦在教室的走廊。

    尹航告诉她,因为班级要参加精神文明运动队评比,不能有参赛项目放弃,所以班主任要求每个同学都要报名。

    他知道她最近在忙名校优录,很忙。就主动和班主任说了,把剩下没人报名的项目分给了别的女生。

    尹航当时红着脸,用温柔希冀的目光看着她,大概是在等她的……被感动。

    但最后,蓝烟主动去找了班主任老师,补报了一项最难的女子八百米跑。

    这样的殷勤,她蓝烟受不起,也不想受。

    可反观靳骞,他是对她……很好,但恨不得她不知道似的。

    蓝烟一点看不穿他的想法,反倒……

    快要把自己看进去了。

    ##

    第二天的军训汇报演出,九班果然不负众望。

    以队列、内务、军体拳以及拉歌四项总分第一的成绩,获得了“优秀连队”的荣誉。

    老宋和教官捧着奖杯奖状,站在全班中间,请附中摄影的老师把笑容灿烂,穿着迷彩军装的全班,都定格在照片里。

    军训日程只剩下半天的学校教育和晚上的文艺汇演。

    精神紧绷了一早上,午后往凉快舒服的报告厅一坐,讲座开场还没三十分钟,全场就已经睡的东倒西歪了。

    摄影的老师连张发新闻稿的图片都拍不出,急的直抓头发,示意各班班主任去提醒学生。

    老宋笑眯眯地直点头,冲他一指手机,先溜出去接了个电话。

    蓝烟托着腮,脑袋往前一点一点的,已然进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直到有人推了推她的肩。

    “……嗯?”蓝烟以为是陈萌她们,眼睛都没睁,温吞吞问了句怎么啦。

    “是我,宋老师。”

    蓝烟猝然惊醒,看了眼台上正慷慨激昂的校领导,生生忍住了差点出口的一声惊吓。

    “乐团姚老师打电话来,下午还有最后一次彩排,喊你们早点去后台。把琴也带上,就就放在那儿,省的晚上再搬了。”

    蓝烟忙点点头:“……好的老师,我知道了。”

    “你先去礼堂,琴我等下就喊男生帮你拿过去。”

    “不用不用,”蓝烟掩着唇打了个哈欠,笑盈盈的:“我们出去比赛演出也都是自己搬琴的。”

    在家靠蓝乔,出门就靠自己,哪里真有那么娇气。

    “没事别管了,你去礼堂就行。这不眼前有那么多青壮年劳动力么。”

    老宋一看那群……睡到不知今夕何夕的男生,态度就更坚持了:“这军训基.地太大了,昨天我都差点迷路,从住的地方到礼堂光走就十五分钟,哪能让你一个小姑娘来。”

    蓝烟一想……也行吧,和老宋招呼一声,就出了报告厅。

    有始有终,老宋一把就提溜起睡的迷迷瞪瞪的江余:“……江余!”

    “……诶诶!”

    哪知道江余听完后,眉都拧在了一起,拖拖拉拉道:“宋老师,去的时候那把琴不是我搬的。您都不知道,蓝烟那琴太金贵了,我哪敢碰啊,再说我路痴——”

    “停停,”老宋打断了他:“那去的时候谁搬的?”

    江余这次特别干脆利落:“靳骞。”

    “那靳骞你去。”

    “好。”

    看着少年沉稳安静,站起身的身影,老宋不得不赞叹自己的决定有多正确。

    太机智了,真的。

    ##

    蓝烟到礼堂后台时,只有弹阮的梁馥一个人在。

    “她们呢?”

    “还没来呢,就我先到了。”

    梁馥对她一笑,指着身后的台面:“要不你先戴上指甲,把衣服换换,用姚老师留这儿的琴,我们先练会儿?”

    “也好,我也想再练一下。”

    蓝烟熟练地撕着胶布,把义甲缠上指尖,语气明快:“馥姐,不瞒你说,除了点名的古筝合奏,我都好久没在合奏里弹过古筝啦。”

    古筝因为入门相对简单,以及在民间极高的熟知度和美誉度,学古筝的人远比其他民乐多的多。

    而且说实话,古筝在民乐合奏里的地位,也不如人们想象中的那么不可替代。反倒是笙、唢呐、扬琴那些略微冷门的乐器,更吃香。

    附中这样的省内顶尖名校,民乐团从不缺考生,再冷门的乐器都能凑出来。

    蓝烟都做好要琵琶的准备了,结果乐团临时被抽调去参加省里的表演赛,姚老师只好中途换了器乐组合。

    民乐团报的节目是《瑶族舞曲》,最后敲定,就以阮、古筝、竹笛和扬琴配合。

    起手那段长鼓的舞蹈节奏,这次改编后,就由梁馥和蓝烟完成。

    “谁不是啊,”梁馥闲闲拨了怀里的阮两下,有点无奈:“而且这次也不让我弹。”

    “因为你阮弹的最好,”蓝烟冲她眨了眨眼:“……而且人也软妹。”

    梁软妹怒目而视:“滚蛋!”

    调.戏成功的蓝烟见好就收,抱着衣服,开开心心跑去更衣室了。

    这次演出配的是条纯白简约的曳地长裙。

    自从学了民乐,蓝烟对演出服装的要求就低了很多,反正什么老气横秋的配色,不伦不类的旗袍都穿过了。

    “好看诶。”

    梁馥见她出来,眼睛一亮:“快来快来,小美人,与孤合奏一曲。”

    小美人应声跟过去,乖乖坐到琴前:“阮妹大王,欲奏何曲呀?”

    “……边儿去!”

    靳骞到礼堂时,是循着她们的笑闹,才找到后台的方位。

    “……不闹了不闹了。”

    “我开始了。”

    他刚踏进,就看见蓝烟和梁馥不约而同静下来,坐直了身。

    但在他眼里,不知为何,总是蓝烟的面貌清晰些。

    后台开着一面窗,琴音从她指尖流泻,阳光也跃动着,落在她的白裙上。

    他看见了一个,与平时安静乖乖女,完全不同的蓝烟。

    轻柔缱绻,热烈又天真。

    就像月光底下,同情郎欢歌曼舞,无忧无虑的瑶家女儿。

    最后一个音落下,旁边的团委老师就忍不住赞叹:“你们弹的这才是瑶族舞曲呢!我女儿那个摇指,那段快板,唉,不能提了,简直亵渎经典。”

    “谢谢周老师。”

    蓝烟抿着笑,谢了她。

    因为裙子长,只好提着步子,跑到靳骞面前。

    “又要谢谢你啦,我以为老班会让江余拿来。”

    靳骞不愿揭别人的短,只是说:“我来也一样的。”

    “嗯,”蓝烟瞄了瞄他,又垂下眼睫:“……你听见啦?”

    “听见了,很好听,弹的很棒。”

    也……很美。

    “还是要等她们都来了,配合起来才好。”

    “那,”少年勾了勾唇角,不知想起什么,绽出的笑容温暖明亮:“……只好晚上等你了。”

    他声音很剔透的清凉,但带了笑的语气,听的蓝烟脸上发烫。

    这是她和靳骞说话时,心情最放松的一次。

    可能因为琴在身边,是她的底气。

    从进菁英班起,蓝烟就明白,自己不是从前那个一边练琴,成绩还能稳稳守住班级前列的她了。

    这里每个人都很强,相貌、社交都是身外之物,实力才是第一位的。

    何况靳骞……他太优秀了。

    优秀到有些话,她只能想,不敢问出口。

    但眼下,趁瑶族舞曲的劲还没散——

    蓝烟指尖缠的胶布,被她卷起了一点边,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轻很轻:

    “靳骞,我觉得你……你人还是挺好的。”

    “什么?”少年微皱着眉,看向她,不明白。

    “诶不是不是,我是说——”

    蓝烟面色潮红,眼里的光彩还没褪去,水盈盈望着他:“我是说,大家是不是没发现,你一直对人都这么好呀……”

    她给这句话加了那么多浮夸的成分,其实只是想旁敲侧击,装作不经意地问他。

    喂,靳骞。

    你是不是对别人,也像……对我一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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