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沈棠从听松院里出来,应验了牛鼻子老道的话,陆持连着几日的高烧的的确确是退了下来。整个王府的人都松了一口气,老太太心情一高兴,接连往湘芙院送来不少的好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陆持突然向老夫人提出,要让沈棠住到听松院去。
老夫人原本不乐意,她是想着等那个小姑娘岁数再大一些的时候,替人相看一个好人家,嫁妆从公中出,办得风风光光,算是对她的补偿。
至于自己的孙儿,得是这盛京城中的贵女才配得上。
若是现在真让沈棠住进了听松院,日后怎么对外人说起她的身份?
郝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了消息,和老太太不一样,她巴不得现在就让沈棠住进听松院,最好入了那病秧子的眼。最好那病秧子和他爹一样是个浑的,顺顺当当地娶了沈棠。
到时候她替陆临相看一门能有助力的新媳,还怕不能将陆持从世子的位置上拉下来?
她算盘打的好,连夜让手下的人将道士找出来,许了重金,让他在老夫人面前说,陆持得和沈棠在一起才能保命。
老夫人哪里是那么好糊弄的,可有时候人真的不能不信命。老太太才将道士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当晚陆持又开始发起高烧。
郝氏又在老太太的面前一嘀咕,最后老太太还是将事情答应下来。
那厢云姨娘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听沈棠说了药丸的事情,关起门来将伯恩王府里的人都骂了好几遍的。
端了乌黑的药汁,她瞪了脸颊泛着病态潮红的小姑娘,“你以后见到人给我躲得远远的,才多大的孩子,人心都黑了。”
“我晓得... ...其实...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沈棠手上拿着一个小老虎的布偶,指尖无意识地拨弄上面尾巴。小姨看着柔弱,却是怎么都不肯吃亏的。可那陆持是伯恩王府的世子爷,日后摆明了是这王府的主子,与他对上了能有什么好的?
右肩上隐隐传来一阵疼痛,忍忍吧,再忍忍,她总有一天能够出去的。
可天不遂人愿,郝氏突然过来,还没有等云姨娘给她请安,就直接丢下了一枚惊雷。
“好妹妹,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刚从老太太那里出来,我可就赶忙来告诉你了。”郝氏捂着帕子笑,头上坠着的金珠流苏一阵响动。
反常必有妖,云姨娘的心里一阵紧缩,怕郝氏又整出什么幺蛾子再把孩子吓到了,连忙把手中的碗放下,行了虚礼,这才抬头,“什么好事要劳烦夫人特意过来走一趟?这里简陋了些,也没个好茶招待。到我那屋子去,我前儿刚得了一包云峰银针。您最懂这些的,也让我涨涨见识,说说里面的门道。”
这云峰银针还是宫里面赏下来的,统共就那么多,老夫人是不爱喝茶的,全都送到王爷和世子爷的院子。她还没有尝上一口,到是叫这个狐媚子有了茶。
郝氏喉咙间像卡着一根鱼刺,帕子搅了又搅,才挤出一个微笑来,“我今天说的事情正和棠姐儿有关呢,老夫人说要棠姐儿住进听松院呢,以后她可就是这王府里的半个正经主子了,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好事。”
云姨娘和沈棠的脸色闻之一变。
沈棠浑身绷紧后缩,巴掌大的脸上已没有了血色,一双湿亮的眸子警惕地盯着郝氏,在触及到她眼底的轻蔑和不屑后,默默低下头,手里紧紧地攥住小老虎的尾巴。
原来陆持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只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陆持不肯放过她。
从进伯恩王府,小姨就告诉了她,陆持是个不能招惹的。她一直乖乖听话的,躲着他远远的,一切所求不过是和小姨一起,守在这一方院子里,过平静的生活。等她长大之后,她就会带着小姨出去。
可为什么这么一点小小希望都不愿给她,陆持他... ...他怎么能这么心狠的?
贝齿咬上红唇,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气,泪珠砸落在锦被上,很快就泅晕出一片暗色的水渍。
“夫人这是在说笑吧,世子爷是什么身份,棠姐儿怎么能配得上他?”云姨娘温婉一笑,“一定就是老太太随口这么一提的。”
这可是麻雀飞上枝头的好机会,要不是时机赶上了,她还能便宜了这姨侄两个。
郝氏心里嗤笑一声,暗骂云姨娘不识抬举,一面假惺惺地说:“老夫人怎么会说笑,这不是特意让我过来办这件事情的么,让我今天就接棠姐儿过去。要我说,听松院里吃用一具是最好的,你还怕人欺负了棠姐儿不成。”
“不是,这孩子怕生... ...”
“什么地方不都是住着住着就习惯了的。”郝氏吊着眼睛,敛了笑容,重新端起了主母的架势,顺便将这件事情栽赃在陆持的头上,“这可是世子爷亲自向老夫人求的,老夫人心疼孩子,可不就是同意了。你若是觉得舍不得孩子,只管去和老夫人说说去,只是这人今天我一定是要带走的。”
说?怎么说?连伯恩王都不敢违背老夫人的命令,她一个小小的姨娘能做什么?
那种权力之下绝对的威压给云姨娘迎头一棒子,那种憋屈和无力的感觉蔓延到全身,然后膨胀开来却半点不能发泄。
她磨了磨后槽牙,也没有心情去应付郝氏,冷着一张脸说,“我晓得了,棠姐儿在这还有些东西收拾,等会我再送她过去吧,夫人也省得烦心。”
云姨娘有多不痛快,郝氏的心里就有多痛快。她本来就懒得管这些事情,随口说了一声“随你”之后,转身就出去了。
她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替陆临选一门好亲事,她都迫不及待想要看着陆持在这个位置上被拉下来的样子。
等她走后,云姨娘转身,就瞧见小姑娘仰着头,眼眶都是红的,怯懦地问了一声,“小姨,你是要将我送出去吗?”
一句话就问得云姨娘鼻尖泛酸,沉默一会之后,给人胡乱擦着眼泪,硬邦邦地说:“去听松院有什么不好的,吃的用的比这里好多了。就像王妃说的,你这丫头可是撞了大运。”
沈棠晓得小姨不过是在说气话,她想说她不舍得小姨,她也不想去听松院,不想看见那个阴沉的少年。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全然说不出口。
眼神瞬间暗淡下来,都像是不会呼吸,半天她才憋出来一句,“那我就去吧。小姨... ...你记得要过来看我。”
云姨娘知道她懂事,可也没想到会懂事成这样,心里更加难受。
她知道陆持是在针对自己,可为什么要拿棠姐儿下手。所有的怨愤全都集中在一起,全都对上了陆持,血液里涌动的都是愤怒。
半大的孩子,心都是黑透了的。
越想她就越咽不下这口气,转身就要往外面走,不忘记交代沈棠,“哭什么哭,事情还没有到那份上呢!你给我好好呆在这里,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是在耍什么花招!”
云姨娘带着一身的怒气去了听松院,还没有进院子的门就被人拦下来。她现在正在气头上,带去的人也多,前头的婆子拦不住,竟然也让人冲到了院中。
万嬷嬷才送过药出来,眉头蹙在一起,呵斥一声,“你们都在做什么,明知道世子爷喜静,还吵吵闹闹,是嫌着日子过得舒坦了是不是!”
身上穿着体面锦缎衣裳,浅褐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被梳起来,微微上扬的眼睛瞧出了气势不同。一说话,院子里顿时就安静下来。
她见场面控制下来,才像是才见到云姨娘一般,不卑不亢地问着:“姨娘来听松院可是有事情。”
云姨娘知道她,是听松院里的管事嬷嬷万嬷嬷。
万嬷嬷原本是先王妃身边的陪嫁丫鬟,后来先王妃念及恩情,削除了她的奴籍,许给当时伯恩后府的大总管,除了无子这点,日子过得也舒服得很。
后来大总管出了意外,她又回来侍候先王妃,先王妃死之后,就守着世子爷,生怕后院里的人害了这一个金疙瘩。
可这金疙瘩本来就是病秧子,不用别人害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走了,不去祸害别人就是他功德无量了。
“我听说世子爷病了,我过来瞧瞧,怎么,这事也是不许的?”云姨娘的话里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万嬷嬷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板着一张脸,“老奴先替世子爷谢过好意了,可不凑巧,世子爷才用过药,马上要歇着了,还请姨娘回去吧。”
“就这么凑巧,我倒是不信了。”
云姨娘现在恨不得将人给活刮了,当即就要硬闯,却被万嬷嬷死死拦住脚步。
她稳稳站在原地,厉声喝着:“姨娘莫要叫奴才们难做了!”
场面一下子就僵持住了,要不是面前的人打不得,云姨娘直接就上手了。
突然,屋子里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万嬷嬷,请云姨娘进来。”
万嬷嬷脸色没有半分的改变,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微微低头,“姨娘,请。”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