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茵公主眼里眸光灼灼,她自知道了自己父皇遇刺之时,便恨不得去将那胆敢刺杀她父皇的仇人千刀万剐算了,如今可算是找到幕后黑手了。
宫女却看了一眼薛令怡,外人在,她不敢多说:“公主可要晚间去看看圣上?”
韶茵公主急着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对那宫女说道:“你先把事情全部告诉我。”
宫女是如牵宫里的大宫女,自然熟悉自家公主的性子,知道拗不过她,只得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
薛令怡心里好奇,也知道这种时候不得多问,只乖乖巧巧地抱着猫儿站在一边。
只是这宫女说完了话,韶茵公主的脸色却立刻阴沉了下来:“一个尼姑,竟然还敢害我父皇?”
薛令怡抚摸着猫儿的动作立刻一顿。
远处楼阁上,赵孟彧正同一位一身锦衣的人一道站着。
那身着锦衣的人是赵孟彧身边的侍卫,长公主病逝之后,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了两个侍卫,一个名做鹤九,另一个名做鹿六,现在站在赵孟彧身边这个,便是鹿六。
鹿六往下看着如牵宫里聚集起来的几个人,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眼自家小主子,见自家小主子唇边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猜到了小主子心情好,忍不住也笑着说道:“想不到薛家姑娘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得受了公主的欺负,谁料到是个机灵的,竟是用这么巧妙的法子,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倒是有趣。”
赵孟彧的笑意缓缓收敛了起来,他看着薛令怡怀里抱着的那只猫,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自己抱着小姑娘的模样,他抱着她,就好像怀里抱了只乖顺的猫儿一样。
他道:“她并非刻意,只是那猫儿碰巧逃出来,帮她报了一仇。”
“主子说的是。”鹿六应承道。
鹿六的目光在赵孟彧的脸上停驻了一会儿,小主子虽然不笑了,可眸子里晃荡着的却还满是笑意。
他跟着的小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鹿六心里也捉摸不透,若说小主子日后能成为一个高风亮节的君子,看小主子在外谨守礼仪,倒是也对,可更多的时候,小主子却好像是在守礼的边缘游走,未曾失礼,可也从来不会让他自己吃了亏。
“主子还要在此处待着吗?”鹿六往周围看了一眼。
这处楼阁是皇城中最高的建筑,毗邻韶茵公主的如牵宫,赵孟彧方才为了躲开嘉景皇帝宣他觐见的圣旨,才到了此处。
“便留在这儿。”赵孟彧淡声说道,举目远眺。
他本不想到宫里来,但是这段时间祖母在弥陀寺未归,府里只剩了他与父亲,今日嘉景皇帝宣他父亲入宫来,父亲也让他一道来了。
本想推拒,可他忽又想到今日便是薛令怡入宫陪伴韶茵的日子,那来看看,倒也无妨。
他大抵明白了薛家人为何这般疼宠着这嫡出的幺女,他似乎也成了与薛家人一样的人。
鹿六在一旁撇撇嘴,看着赵孟彧这样子,心里待薛令怡似乎比对待他自己的亲表妹韶茵都要好些,得亏韶茵公主不在这儿,不然还得争宠嫉妒。
只是赵孟彧与鹿六一道在这里站了一会儿,很快身后就来了人。
鹿六在有人上来的时候就在赵孟彧的耳边耳语了两句,而后迅速寻了个角落藏起了身形。
恩宁长公主给赵孟彧留下的这两个护卫,皆为暗卫,是不会让旁人知道的。
赵孟彧听了鹿六的话,身子却丝毫微动,仍是负手往下看着。
直到他身边站过来一个人,那人同他说话,他才缓缓侧眸看去。
站过来的人是个穿着靛蓝色官服的年轻人,三四十岁模样,生得俊眉朗目,身形修长。
是穆安侯爷。
赵孟彧抱拳行礼:“父亲。”
穆安侯爷只是一笑,他顺着赵孟彧的目光往下看,看见了那才如牵宫一道玩耍的两个小丫头,目光忽然变得苦涩了一点。
他往下指了指:“当初我入宫时,常来找你母亲玩。”
赵孟彧静静听着。
穆安侯爷继续说道:“可惜那时候,我的处境就如同那站在一旁的宫女一般,圣上幼时性子霸道,只喜欢占着你母亲,你母亲也便纵容着他,因而冷落了我。”
穆安侯爷的声线有些沙哑,只是原本苦涩的笑意在这时添上了一分得意:“只是等到百年之后,会陪着你母亲的,是我。”
赵孟彧眯了眯眼:“父亲为何突然说这些?”
听上去实在古怪。
“你可知道我今日为何入宫来了?”穆安侯爷忽然望向了赵孟彧的眼睛。
他这儿子,生得虽与他不像,至少像极了他的母亲,不然他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养着他。
“孩儿不知。”
“今日是你母亲的生辰日。”穆安侯爷长叹一样说道,“你母亲在宫里过得不开心,我觉得她讨厌在宫中的日子,便娶了她,让她出了宫门。可她还是不开心。后来她走了,我仔细想了想,她大概更喜欢的是宫里的生活吧。”
赵孟彧没有答话。
在他有记忆之时,便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的母亲,只是听到一些丫鬟下人说,长公主的病更重了。
他每日都被即将失去母亲的惊惶压着,也最终真的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你母亲当年的行宫。”
恩宁长公主的行宫,在她出嫁之后就没有人来动过,仍然如同她住在里面那时的布置。
赵孟彧问道:“我皇舅可是允了?”
“自然是应允了。”穆安侯爷笑笑,先往下走了起来。
赵孟彧再度往如牵宫看了一眼,见如牵宫中的两个小丫头身影都消失了,目光一顿,转身跟上了穆安侯爷。
赵孟彧跟着穆安侯爷来到了恩宁长公主的牡丹宫。
恩宁长公主生前极度爱美,嗜爱奢华,所住的行宫比皇宫里其余的那些宫殿瞧上去更要气派,巨大的殿宇檐顶破开天空,把单调的蓝色天空和殿宇下玉墙金瓦分界分了个清楚。
赵孟彧并非第一次来牡丹宫了,之前穆安侯爷或是嘉景皇帝,每年都要把他带往这边三五次。
是以他对其间的摆设构造,早已熟悉。
穆安侯爷边走边讲,他似乎将恩宁在这里生活过的一幕幕都记得清楚,只是这些话赵孟彧很早就听过,早就记在了心里,再度听到,注意力便有些溃散,无心细听。
穆安侯爷很快察觉出了自己说话没人应,倒是轻轻一笑。
等到走进一间书房模样的屋前时,穆安侯爷突然停住了脚步,对赵孟彧说道:“莫要再跟了。”
赵孟彧依言停住了脚步。
这间屋子,无论什么时候,不管是他父亲还是皇舅,都是不让他进的。
不让进便是其中藏着要瞒住他的秘密,赵孟彧并不喜欢被人欺瞒,只是这屋子里头的东西,他暂且不够好奇,留着日后再知道倒也无妨。
许是和他的身世有关系。
他自很小的时候便能察觉到自己祖母对自己的不喜,后来有次偷听了祖母在佛前的讲话,说他并非赵家血脉。
至于父亲,父亲对他的态度虽不至于厌恶,但是平时不管不问,只到了一些特别的日子,才会突然同他亲近。
只是父亲每每接近于他,同他说的那些话,都是关于他的母亲。
父亲只是在透过他缅怀母亲。
穆安侯爷走进了那间屋子有两个时辰,等到出来的时候,眼角还挂着一点润湿的痕迹,眼圈微红,而眼中眼白上更是遍布红丝。
他出来之后,又缓了片刻,才去找赵孟彧,却忽然得知,赵孟彧已经离开牡丹宫了。
……
赵孟彧在牡丹宫站了一会儿,等着穆安侯爷出来。
只是他竟是看见了一只熟悉的黑猫。
被薛令怡抱在怀里的那只。
心里起疑,赵孟彧便四处走了走看看,先找到了藏在灌木底下的韶茵,问了两句,才知道两个小姑娘是跑到这里捉迷藏了。
敢到牡丹宫里来捉迷藏,只是活腻了!
先不论他父亲如何,嘉景皇帝将这牡丹宫修整得像有人在这里居住一般,足见他对这牡丹宫的重视!韶茵平日里确是顽皮,可他竟没想到她竟会顽皮到带着薛令怡一道来送死的地步。
赵孟彧很快丢下韶茵,却在牡丹宫的门外找到了薛令怡。
薛令怡未踏进宫门来,只是手里抱着个瓷炉在宫门外站着。
看见薛令怡只乖巧在月门外站着,不曾往里走进来半步,赵孟彧身上的怒意倒是轻轻停了一点。
他过去问她,她的说辞与韶茵一致,说是两人在捉迷藏。
至于薛令怡手里的瓷炉,便是最后赢的那个人能得到的奖赏。
这瓷炉赵孟彧看着也觉得眼熟,像是牡丹宫里的摆件,问了问薛令怡也不知道,只是这时候韶茵跑出来,说这瓷炉是她的。
只是小小年纪,撒谎也撒不利索,赵孟彧又问了几句,竟是逼问出来这韶茵不止一次来过牡丹宫,而这瓷炉是她从牡丹宫里偷偷抱走的。
具体的来处,正是他皇舅与父亲都不准他入内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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