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喜欢你送的花。”
薛令怡知道自己这话多多少少有点伤人,可她宁愿早早伤了祁伯言的心,好和祁伯言断了交际,没有了儿时日夜朝夕相处出来的情分,他日后对她也就不至于执着到如斯地步。
他最后那样……让她现在想起来还是害怕。
祁伯言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他抬起手来,想要来牵住薛令怡的袖子,却没想到薛令怡直接头也不回地跑回屋里头去了。
……
薛令怡没有主动劝宋氏出去走走,宋氏却在这天薛令怡来找她的时候,笑着同薛令怡说道:“我听说凤霄山上桃花正好,阿胭素来喜欢这些漂亮东西,娘亲带你去看看可好?”
薛令怡眼里一片茫然,皱紧了眉头:“娘亲的身子……不是不能见风吗?”
“娘亲哪有那么不中用?”宋氏眼里轻含着笑,看着薛令怡,她面色苍白,笑起来的时候唇色稍微有些寡淡,面上多了病弱之色,“大夫说我偶尔出去一两次,并不会有大碍。”
宋氏撑出笑意看着薛令怡。
她每每见了风,身子是会不好受,一见了风,咳嗽起来就停不下了,可是方才老太太找那妙秋师父来传话,说是女儿她一心盼着能与她一道出门去,只是心疼她的身子,一直没同她提起过。
儿子刚走丢的时候,她满心都在找到自己的儿子上,一时间冷落了曾经捧在手心里头疼的女儿,女儿倒是一直没哭没闹,只静静陪着她,就像是突然长大了一样,懂事得厉害。
可正是这样,她这一想起来,心里才越发不是滋味。
是她冷落了自己的女儿……
宋氏现在一心想补偿自己女儿,便笑着轻轻拥着女儿香馥绵软的身子:“娘亲日日在清辞院这方寸之地待着,也倦了,想出去走走,阿胭若是担心娘亲,娘亲就披件厚实些的披风,再戴上高帽,也就不怕见风了。”
薛令怡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妥,被宋氏抱着,也不敢真把身上的重量压上去,她知道母亲前世寿命有多短,只觉得母亲的身子脆弱到像是个琉璃瓶子,一碰就碎了。
她还是再去问过府里的老大夫为好。
薛令怡心里这样想着,小脑袋却是用力往下点着:“阿胭都听娘亲的。”
宋氏这才温软一笑。
薛令怡离开了清辞院的时候刚用完午膳,饭饱之后,正是困倦时候,想着回鹿鸣居小憩半晌,然后就去问问府里的老大夫,问清楚了母亲出门是否会有损于身子。
但凡是老大夫说一句是,她就不准母亲出去。
只是这刚被丫鬟牵着手带到鹿鸣居廊下,就听见了里头有小丫鬟冒冒失失的尖叫声传了出来。
牵着薛令怡的那个丫鬟香玉吓了一跳,反而是个子小小的薛令怡,乍然听到屋里头的尖叫,神色丝毫未动,仍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她一直等着自己身边的香玉面色恢复如常,才淡淡说道:“进去瞧瞧。”
香玉还是个十三四岁年纪的小丫鬟,见识不多,她回过神来,看着薛令怡平静的脸,忽然就有些羞愧。
她刚才被这突然撞入耳里的尖叫声吓出了一身冷汗,还不如自家姑娘冷静,倒是虚长这么几年的年纪了。
香玉应了喏,牵着薛令怡的手踏进了屋子里头。
她在掀开了桃粉色绣彩蝶的门帘的时候,担心屋里头有什么骇人的东西吓着薛令怡,自己先踏进了进去,等着看见屋内除了个跌坐在南墙根下失了态的丫鬟,没些旁的什么,才又转身,小心引着薛令怡进来。
将薛令怡牵进屋里来了,香玉才松开了自家姑娘软软的小手。
她皱着眉走到脸色惨白的丫鬟面前:“青悦,这是出了何事?你怎这番模样?”
香玉的声音不是很大,却自有一分责怪的意思在里头。
青悦哆嗦着身子,一副余悸犹在的样子:“香玉姐姐,橱子……橱子里头有……”
她这话音未竟,身边掠过了一道人影。
薛令怡自己走过去打开了她屋里头这个黄梨木云纹碧纱橱。
瞧见了橱柜里的东西,薛令怡的脸色也变得有些僵。
香玉这会儿也往里瞧了一眼。
这橱柜最中间那层,放着一方樱粉色的方帕,方帕中间破了一个洞,露出了里头的方糖来,这方糖像是化了,凹陷了一点下去。
香玉皱着眉头,仔细看了一眼,看见了黑黢黢的橱柜最里头卧着一只死掉的小老鼠,忽然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门帘忽然被人掀开,周嬷嬷脚劲如风一样走到了碧纱橱前,一把把薛令怡抱了起来,厉声责问站在薛令怡身边的两个丫鬟:“刚才是出了什么事?怎么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在前院都能听着?不都是受过训的?大喊大叫,吓着了姑娘该如何是好?”
两个丫鬟垂下头去,周嬷嬷这时也往碧纱橱里看了一眼,她的呼吸也是一紧,而后立刻伸手捂住了薛令怡的眼睛。
周嬷嬷轻轻摇着薛令怡安慰:“不怕不怕,我们阿胭什么都没看见,嬷嬷带阿胭去廊下看鹦鹉去。”
她怀里却忽然传来了几声啜泣声。
周嬷嬷忙松开手垂头往自己怀里一看,便看见薛令怡那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现在红了许多,目光楚楚可怜,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她一向软甜的嗓音里现在含着浓浓的哭腔:“嬷嬷,我怕。”
周嬷嬷轻轻拍着薛令怡的背部,她往橱子里看了一眼,现在刚开了春,这些地鼠就开始活泛了起来,竟然都跑到碧纱橱里来了。
周嬷嬷沉着面色:“香玉,青悦,去把这事和老夫人说一下,另外也去同府库里的管事提前讲一下,让他再购置个严实些的橱子,现在这个,连个小东西都防不住,不能搁在姑娘屋里用。”
薛令怡伏在周嬷嬷的肩上细细啜泣,听见周嬷嬷只是想换了她的碧纱橱,没说别的,立刻把脑袋支了起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周嬷嬷:“嬷嬷,阿胭怕那只小灰鼠,你叫人把这它弄走,我害怕。”
周嬷嬷抿了抿唇,她扫了那两个丫鬟一眼,青悦的胆子小,刚才那声尖叫声就和要冲破了云霄一样,现在她的身子还在抖,倒是香玉看起来镇静一些,周嬷嬷于是对香玉道:“香玉,去寻个东西来,去把这橱子里头来的这位贵客给请出去。”
周嬷嬷这用词讲究,连“死耗子”这几个字都不说,就怕污浊了自家姑娘的院子。
香玉听了周嬷嬷的吩咐,身子绷紧得更厉害了。
她现在是强撑着不去想那橱子里头恶心人的东西,手指还在抖着,要她去……
周嬷嬷的话她还必须得听,香玉脸上的神情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嬷嬷,香玉知道了。”
薛令怡这会儿忽然抬眼,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嬷嬷,那小鼠吓到了阿胭,阿胭要自己把它赶出去。”
周嬷嬷难以置信地看着怀里的薛令怡,她看着这张比不得她一只手大的盈盈小脸儿,再掂量着她这轻盈的分量,不愿意放她下去:“太脏了,会污了姑娘的手。”
“我要给自己报仇。”薛令怡又道了一遍。
她不知道为什么,周嬷嬷连带着那两个丫鬟都把这死在碧纱橱里的老鼠看做了寻常事,可是那橱子里头不是还放着妙秋送给她的药糖?
那老鼠,有可能是偷吃了这药糖,然后又死在了碧纱橱里。
薛令怡现在心头涌上来了一个猜测,这个猜测……让她的心里有些不舒服。
可这在场的好像就她一个在胡乱猜测,她们都没注意到什么,她好不容易才哭得这么惨,她们竟然都没有因为她,好好看看那只无辜死掉的小老鼠。
周嬷嬷看着薛令怡,小姑娘的目光明亮又坚定,周嬷嬷透过了薛令怡的这张脸,忽然想到了同样是被她看大的宋氏,宋氏生得个娇娇怯怯的美人模样,手段却默默藏在心里,做事情格外有自己的主意。
姑娘生得比她娘亲当年还美,内里的性子竟然也要比宋氏固执一些。
周嬷嬷把薛令怡放了下来,薛令怡往前走了一步,她想自己好好看看那药糖是不是被老鼠偷吃了。
待她看清之后,薛令怡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那方帕里的方糖上确确实实带着被老鼠咬过的痕迹。
薛令怡忽然再度转身,投入了周嬷嬷的怀抱里:“嬷嬷,阿胭害怕,阿胭还是害怕。”
说什么自己去赶走那只老鼠?老鼠那么脏,她才不要自己去动。她只是要下来看一眼,这老鼠是不是吃了放在橱子里的药糖才丢了一条鼠命。
现在看来……确实是了。
但是这药糖……妙秋本来是打算给她的。
薛令怡想到这里,背后忽然有些泛凉,轻轻打了个寒颤。
她这假装出来的娇弱与害怕,因为这一颤,显得愈发真实了起来。
周嬷嬷看着薛令怡这幅模样,方才心里还想着姑娘比她母亲性子还要固执一些,现在再瞧瞧,那有什么固执?不过是个小孩子在逞强罢了,临到了最后了,立刻就憋着泪退缩了,娇气包一个。
还真是让人止不住的心疼。
周嬷嬷轻轻蹲下来,把薛令怡拢在了怀里:“阿胭莫怕,这小鼠只是想来看看,又觉得此处太好,就直接在这里睡下了,一时忘了离开,嬷嬷这就把它请出去,让它换个地方睡觉可好?”
薛令怡对周嬷嬷哄她的声音有些眷恋,她皱了皱鼻子,像是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好。”
周嬷嬷见她情绪稳定下来了,面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一边给香玉使着了个眼色,让她赶紧把这死耗子给拿出去。
这时,薛令怡忽然轻轻说道:“嬷嬷,说不定它不是睡着了,是受伤了,让叶大夫过来给它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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