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赏花时

小说:宠为上策 作者:炭烧乌龙猹
    薛令怡终于见着了自己的母亲宋氏。

    宋氏虽说看起来病得并不重,容颜依旧娇艳动人,可是脸上愁容不灭,身子也清减了许多,瞧上去没有什么生气。

    在薛令怡待在清辞院短短一会儿功夫,不知听到自己母亲叹了多少声气。

    再这样下去,薛令怡担心自己母亲怕是更要郁结于心,又要走上前世早早病殒的老路了。

    她不要这样。

    薛令怡的心里拿定了主意要常常来陪陪母亲,好占去母亲的心神,让她莫要再因弟弟的事情挂怀悲伤了。

    像母亲这样,日日伤悲,也不出去走走,是不行的,一来对她身子不好,二来也找不到她弟弟。

    若是什么都不做,是要同前世一样,等着她弟弟被徐家人送回来吗……

    前世薛令怡的弟弟薛令竹三岁在灯会上被人带走,等到十岁的时候才被找回来。

    他走丢的时候,还是个金线勾衣通体富贵的白胖娃娃,安静又乖巧。

    可再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却变成了个面色黑硬,半边脸上布满丑陋疤痕的乡野少年,看上去须发不整,很是邋遢。

    薛令竹是被徐如妆带回来的。

    徐如妆说她在逛街的时候,碰巧看见了这个少年身上带着的长命锁,与长命锁上“武安薛家”四个字。

    那会儿府里头所有人都来看过的,都喜气洋洋的说小公子回来了,只有薛令怡不信。

    薛令竹讨好地叫她阿姐,她也没有应过。

    薛令竹走丢的那些年不知经历了什么,不止脸上伤痕遮住了原本的清俊面貌,说话做事也带着一股子拿不上台面的粗鄙,每当她想问他走丢的这些年是被拐到哪儿去了?又做了些什么?他都一声不吭,对于过往的那些事,半句都不提。

    时至今日,薛令怡仍是想不通自己的弟弟到底是被拐去了怎样的人家、遭了怎样的苛待,才会让一块美玉白白蒙了这么厚的尘埃!

    可是,若换作今日,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去怀疑自己弟弟的身份了。

    代价太重了。

    薛令竹不愿意提起往事,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她的心里便起了疑,再加上那时候京城里常有笑话她弟弟的言论,许多人说薛令竹虽然生在了薛家,空有富贵命,却无富贵身,看上去就是个乡巴佬土包子,没一点薛家人的样子。

    这些话她也听到了,虽说出手堵住了这些流言,可是心中疑惑更重了,于是去问自己的父亲,薛令竹到底是不是她的弟弟?

    却不想……她的问话全被薛令竹听了去。

    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在次年边境战事起的时候,跟着她父亲一道上了战场。

    那时,他才十一岁啊……

    在薛令竹之前,薛家最早上战场的还是她的父亲,可她父亲也是在十四岁才开始跟着她祖父出征打仗,十一岁真的太小了。

    薛令竹出征之际,她与薛家其他女眷一起到城外,送别他与其他出征的薛家人。

    薛令竹骑在高头大马上,嶙峋瘦弱的身子挺得笔直,露出了没有伤痕的那半边脸侧眸看她,目光坚毅:“阿姐,等我回来,想听你喊我一声弟弟。”

    她那时说了句“好”。

    但是等到父亲捷战回京的时候,薛令竹没有跟着回来。

    他战死了。

    这个想着上了疆场立了军功,就能证明自己骨子里确确实实是流着薛家人的血的小小少年,终究是没能如愿。

    薛家历代从军,大齐国境之内万里青山之下,埋着不少她薛家先烈的忠骨英魂,薛令怡也很早便生死看淡,可是独独薛令竹的战死,让她失魂落魄,掉了魂一样。

    她还没来得及承认、去好好对待的弟弟,才刚被找回来,就又被她逼走了?

    这一走,还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永远永远也没有机会亲口喊他一声弟弟了。

    薛家的式微,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那次战事结束之后三个月,她父亲的左右手徐柯,也就是徐如妆的父亲,与徐如妆一道告发她弟弟意图叛国通敌。

    她弟弟因为那场战事,连命都没了!居然还要背上这种污名!

    偏偏徐如妆手里还有证据。

    她说薛令竹爱慕于她,在军中的时候,也常常寄信给她诉说情意,她虽然对他无意,从未回信,却把薛令竹给她寄的信都交给了父亲。

    那些书信里头,有许多话明显偏向敌军,那便是徐家人指控薛令竹有叛国罪的证据。

    这说辞漏洞百出,可偏偏,圣上信了。

    又或者薛家家族日益壮大,让皇帝在皇位上坐着也不安稳了,许是嘉靖皇帝本来就在找一个打压薛家的机会,这事儿一出来,立刻就捉住了机会。

    薛家,大厦倾了。

    是以薛令怡发誓,今生她就算拼了命,也要早在徐如妆之前找到她弟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弟弟对徐如妆因感激而生了爱慕。

    等到薛令怡在自己母亲的院子里赖了一会儿,才在宋氏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离开了清辞院。

    宋氏看见了自己的女儿过来,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可是到底怕自己身上的病气对薛令怡的身子不利,于是早早便赶着薛令怡走。

    等着薛令怡离开了,她还站在自己院里,默默看了很久。

    宋氏身上的丫鬟绣杏拿了件来给宋氏披上。

    宋氏忽然问她:“方才你也瞧见姑娘了,可是觉得她瘦了?”

    绣杏应道:“好像……是瘦了点。”

    “明明是瘦了许多,她先前哪有这么轻。”宋氏一脸心疼。

    “好生吩咐着后厨给鹿鸣居做些有趣的点心。”宋氏拢了拢自己的披风,宽大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却仍然挡不住她的纤腰细细,弱柳扶风,“阿胭她这阵儿,许是一直都不开心。”

    虽说女儿方才在她屋子里模样出奇的乖巧懂事,不时说些逗她发笑的话,看上去心情不错。可她比谁都了解女儿,女儿在她身边,能有什么瞒过她的?

    女儿的笑容依旧好看,可眼睛有些无神空茫,像是藏着什么心事。

    这么大点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心事?宋氏想着前两日周嬷嬷同她说的那些话,忽然就想明白了。

    不止她思念幼子思念欲狂,连女儿也想她弟弟。

    宋氏心里有些着急了。

    她这突然染上的病……不知到底何时能好起来?

    别人都说她是因为痛失爱子、心里自责才病了,只有她最清楚自己的性子,儿子是走丢了,可她若真把错全揽在了自己的身上,该受刑就受刑该偿命就偿命,她觉得自己无错,只会拼尽全力去找儿子,才没时间去唉声叹气,更没时间生病。

    可她偏偏就真在这节骨眼儿上病了。

    “绣杏,再去给我煎一副药来。”宋氏微微垂着眼,纤纤细手拢着自己的披风,再度吩咐道。

    ……

    孟老太太有心留妙秋在薛府多住些时日,妙秋便留下了,一住便是许久。韶光易逝,府里桃花像是前几日刚发了花芽,这两天便开遍了,满府粉色霞蒸。

    薛令怡原本不知道妙秋留下这事,等着她有个下午从自己的院子里跑出来,想找薛府里的教书先生要些丹青来画她弟弟的画像,好让丫鬟拿着去京郊几个农庄问问,碰巧见着了妙秋坐在她家湖心中央的八角方亭里,正在凭栏远望。

    薛令怡问了问身边的丫鬟,才知道了妙秋为了给她母亲治病而留下了。

    湖心亭太远,薛令怡并不想走过去同妙秋打声招呼,见妙秋没注意到她,就想装作没看见赶紧离开。

    可她这刚抬脚想走,妙秋就朝她这边扫了一眼,看见了她,竟是直接起身往她这边走了过来。

    既然看都看见了,再没了不打招呼的道理,薛令怡在妙秋要到她跟前的时候,先行福身,恭敬说道:“妙秋师父。”

    妙秋没有答话,只先捞起了薛令怡的胳膊,探了一下她的脉象,皱眉问道:“贫尼给小施主的药糖,小施主可是吃了?”

    “尚未。”薛令怡那糖送给了赵孟彧两块儿,自己还留了几块,虽说她宝贝那些糖,但许是正是太宝贝了,倒是不舍得吃了。

    这耽搁了一会儿不舍得吃,再过一会儿,竟是直接给忘记了。

    妙秋的面色轻轻一凝,继续说道:“那药糖还是早些服用的好,太晚的话,恐是会失了药效。”

    薛令怡立刻点了点头。

    妙秋这才满意,直起了身子。

    她看了一眼府内芳菲的春景,忽然感喟道:“如今春日风光正好,薛府上倒是一派好景致。”

    薛令怡素来喜欢这些夸她薛府的话,夸人夸景都算数,都像是直接夸她一样让她开心,忙不迭笑着点头。

    妙秋垂首一笑:“只是凤霄山上漫山遍野桃花开,与这薛府相比,又是另外一番景色。”

    薛令怡听出这妙秋话里有话,眸子微微眯了眯,顺着妙秋的话继续往下说道:“当真好看?”

    “自然好看。”妙秋徐徐说道,“如今花事正好,正是赏花的好时候,小施主若是心里好奇,这两日让你母亲带你去凤霄山赏花便是。这可是一年除去年关以外,凤霄山上游客最多也最热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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