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内的偏僻巷口,最近新开了一家小酒馆。
这不奇怪,酒肆的位置开得偏,大小规模也不打眼,最多会有人路过的时候因为老板娘漂亮的容貌多看几眼进去顺便进去打些酒,除此之外却也不会太多说什么。
汉代嗜酒,酒的品种极多,以原料命名的,以产地命名的,还有酿造的季节或是添加配料……等等;更有《汉书·食货志》中记载:“酒者,天之美禄,帝王所以颐养天下,享祀祈福,扶衰养疾。百礼之会,非酒不行。故《诗》曰‘无酒酤我’,而《论语》曰‘酤酒不食’,二者非相反也。夫《诗》据承平之世,酒酤在官,和旨便人,可以相御也。”
这么一个基础之下,酒馆的日子虽然清闲,明面上却也还算过得下去。
店内只有老板娘一个人和她年纪轻轻的小弟子,那孩子容貌俊俏端美,每日里却只是怯生生的跟在老板的身后,寡言少语不爱搭理人,来了客人后有人差使他去弄些酒,少年还一副不情不愿的隐忍恼怒的模样。
这时候老板娘便会似笑非笑的一抬下巴让小弟子去干活,每次被差使的时候那孩子总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可就算再委屈师父的话却总还是会乖乖听话。
客人每每见状,便忍不住笑。
若说这小酒馆也不起眼,酒不起眼,老板不起眼,平日里发生的事情也不过是市井之间常有的琐碎趣事,可偏偏这里的一位常客却是被人盯着的。
老板娘心里清楚得很,却从来没有明确说过什么。
这日时近黄昏,从董卓那里离开的李儒再一次进入了酒肆。
他前脚一撩帘子,后脚屋内坐着的老板娘便站起来,顺着他来的方向往那边走了几步,李儒一怔,跟着回头看过去,就看老板娘手里捏着一样东西,脚步轻盈迅捷如风,悄无声息地自个儿回来了。
李儒:“……主公。”
秋胧一抬眼,将手上的东西扔在桌子上,懒洋洋的道:“你现在的主公可不是我。”
李儒一僵,神情略显慌乱:“没能注意到这些,是属下的过失,您可千万别因此生属下的气!”
“也没有斥责你的意思。”秋胧见状无奈道:“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你现在的确不应当叫我主公就是,叫名字,还是跟着那些人一起叫我一声秋老板或是干脆叫一声女公子之类的,我都可以。”
“……是。”李儒的表情看起来仍是有些不甘愿。
“也不用露出这样的表情。”秋胧重新在桌子旁边坐下来,身着素净布衣的俊俏少年端着水杯过来很自然的放在秋胧的手边,女子示意小弟子在一边坐下,回头继续对着李儒温声道:“是我太强求了,你化作人形之后本来就不擅长人族的生活习惯,若是原来模样的说不定话还好些,怕是这些日子能避开董卓那边的人也是委屈你了。”
李儒低声道:“为主公效力,小的自然没有任何的怨言,也谈不上什么委屈。”
秋胧闻言便笑:“行了行了,也不必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这里不过我们几个人而已;你看着卞留,这人我看了,是王司徒家的门客,既然能跟着你到这里估计也是盯了些日子的,我去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你不需要担心。”
“玄姬……你早些回来好不好?”
少年期期艾艾的叫着她的名字,女子眉头一蹙,神情略有几分无奈:“说了很多次了,这里要叫我师父,你也不是原来的你,如今的你叫卞留不是刘辩,是我的弟子卞留,记住了吗?”
“哦。”卞留眼睫一垂,委屈应了。
秋胧并不是十分好奇为何卞留始终不愿意叫她师父,不过师徒相称对她而言总归是方便些的,这一点她必须要让卞留改过来,至于这小子心里怎么想愿意不愿意,她倒是不太上心。
在她看来,让刘辩叫自己一声师父,也算是施舍性质十足地给他先祖一个面子,好歹也是找人压了她两百年不是?就是不知道如果刘秀泉下有知自己不争气的后代竟然有机会叫她师父,到底是生气多一些,还是幸灾乐祸多一些。
眼下时当二月,董卓先是废立皇帝,又差人绞死了宫中的何太后,自此后每日出入宫闱,掠走无数美貌宫女,更是夜夜宿在龙床上,朝野上下敢怒不敢言;麾下兵将更是肆无忌惮杀伐掳掠。二月社祭,人民齐聚庙会附近举行宴席酒会等等,原本好好地社祭;董卓竟然就命军士将这些无辜百姓系数围住,尽数杀死,掠走妇女财物,将她们装载车上,男人砍去头颅悬在车下,连夜回城,对外只是扬言自己杀敌剿匪大胜而回;在城门之外毫无顾忌的焚烧人头,将掠来的妇女财物分赏下去。
——这般残虐无道,简直令人闻之惊骇。
秋胧走在街上,正好瞧见一辆马车从面前而过,车轴上血迹斑斑尚还新鲜,瞧着就让人胆战心惊;过往行人纷纷避让,连一点大气也不敢出。
她衣衫飘飘显眼却又不显眼,旁人只能瞧见一名漂亮的白衣女郎从面前走过,有好心人刚刚想要劝那位姑娘遮掩一下容貌免得被这群豺狼虎豹盯上,却在下一个瞬间就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那人容貌形态,再一眨眼的功夫,便不由自主地忘了先前女子的事情。
这也是秋胧能站在这些蛮夷之地出身的野蛮人旁边却一点也不担心自己的原因;。
过她有手段保护自己,旁人却没有她的能耐;不远处一名美艳明丽的年轻姑娘慌张失措的试图闪躲几名士兵的调笑骚扰。秋胧叹口气,原本迈出去的步子在那姑娘愠怒闪躲的娇脆声音渐渐变成慌乱尖叫之后,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
——这便是乱世。
人皆蝼蚁。
有人问过她,你能救一个人,救十个人,可天下这么大,难不成还能救所有人?
秋胧说,她救不了所有人,但她能救自己想救的就行。
她和刘家有仇没错,刘邦斩杀她亲弟弟,天道镇压她两百年。
……可她的仇怨,这和这些普通人有什么关系?
秋胧冷着脸转过身,那几个人也不知道眼前发生了什么,一阵肃杀冷风猛地席卷面门,他们下意识地抬手捂住脸,下一秒眼前千娇百媚的美人就不见了踪影。
所有人茫然无措,回忆起先前朝堂上发生的那件事情和在那之后勃然大怒的董卓董相国,一时间竟是所有人都不敢胡乱说什么了,一群人匆匆散去,再也不敢多言。
——而那以为自己可能要被人抓走的美人,一眨眼的功夫便被人拢着腰离开了那是非之地,她娇怯怯的偎在陌生人的怀中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得心慌意乱,女郎原本以为救她的是个年轻的英雄,可抬眼一瞧却是个极漂亮的姑娘,稍稍松了口气,也有些微妙的失落。
自古美人爱英雄,更何况本来就是年方二八芳心萌动的年轻姑娘?
救下她的这位女公子身形高挑,眉眼如画,女子被她安置在安全地方后对她施了一礼,声音柔婉,妩媚入骨:“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秋胧摇摇头虚扶一下,温声道:“不必谢,不过眼下乱的很,就算是洛阳城也不安全,姑娘还是先回去吧。”
女郎眸色潋滟,柔声细语的问道:“请问姑娘家住何处,妾愿协礼相报。”
“这倒不必。”秋胧一笑,潇洒风流的模样混然不似女子惯常的娇态,那一眼风情竟是惊得女郎双颊微红,下意识地避开了眼神相触。
“为美人效力,在下素来都是义不容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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