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 自忖想明白了的谢亦睡得很是安稳,董桑就惨了,侧躺着身子蜷缩在床上动也不敢动, 生怕自己一动,就惊醒了身后那具环抱着她的炙热身躯,继而遭到对方更加“贴心暖意”地对待。
夏夜幽幽, 冷风被空调缓缓送入房间,溢满一室清凉, 一片黑暗之中, 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替响起,绵长短促相互交织, 如同弹奏着一曲悠远源长的古韵。
本该是安静美好的氛围,董桑却如同遭受着一场酷刑的折磨一样不胜其苦,身后是温暖灼热的怀抱, 身前是萦绕鼻尖的气息, 无论哪边都很明晰真切,让人无法忽视。再一想到她和谢亦的夫妻关系, 想着在她没失忆之前, 他们也是这样躺在一张床上,同床共枕, 相拥而眠, 或许还会有更加亲密的接触就更是从脸颊直红到了耳根, 许久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梦里她也不得安生,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侧睡导致血液流动不畅、从而脑部供血不足的缘故, 她这一晚上的梦做得那叫一个光怪陆离
首先是梦见她站在一条古典的走廊里,青石板、木栏杆,弯弯绕绕、曲径通幽,建造得精致绮丽,非常具有古色古香的韵味,可她却生不出丝毫欣赏景致的兴趣,因为在她的前方是一间堂屋入口,入口处漆黑无光,仿佛一个血盆大口在朝她张开;头顶是一层玻璃天幕,倒挂在上面的广告牌正摇摇欲坠,时刻对准着她预备砸下来;外面是经久不息的车辆喇叭鸣声,在急迫中蛰伏着等待一个从她身上碾压过去的机会。
再接着,一个穿着血红色鱼尾裙礼服的女子忽然从她身边经过,头也不回地往前方的堂屋走去,在要没入黑暗时却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笑着对她招呼了一声你也过来呀
女子妆容艳丽,笑声娇俏,在这毫无人气的地方显得格外阴冷恐怖。
她不敢过去,站在原地没动,心里却清楚地知道那个女子不会放过自己,会从那张着血盆大口的堂屋中召唤出两个怪物来把她拖进深渊,分别是一头巨大的毛毛犬和一只食人肉的鹦鹉鸟,它们要是出来,她就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了。
得救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使用国家最新研制的秘密武器来杀死它们,而这个武器正好落在她的老公、特警队长谢亦的手里,这让她心里多了分把握和安定,因为她坚信谢亦是一定会赶过来救她的,把她从广告牌、汽车、红衣女子、毛毛怪和鹦鹉怪的手中救下来。
她等啊等,等得广告牌在头顶上哗啦啦地响,不断鸣笛的汽车在外面四处横冲直撞,红衣女子脸上的笑容越发诡异,都没有等来谢亦的救援,眼看着对方就要召唤出地狱恶犬和食人鹦鹉,她的手机终于一阵响动,传来了谢亦的消息。
她惊喜地拿出手机,查看这最后一刻的自救法门,却见上面写道对不起桑桑,今晚我要加班,所以不能赶过来救你了。
董桑从一阵头晕脑胀中苏醒过来。
她在床上怔怔躺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处在何时。
原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啊
也真是奇了怪了,在医院那么多怪谈聚集的地方不做这种怪梦,反而一回到家就做了这么一个离奇的梦,莫非她走的不仅是偶像剧本,还有恐怖剧本
混混沌沌地想着这些有的没的,董桑望着光线充足的房间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动静似乎惊醒到了旁边坐着的人,对方转过身来含着歉意地对她说了一句“抱歉,是不是我起来的动静太大,吵醒你了”
是谢亦,他坐在床边,双脚落地,手还维持着起身的姿势,看样子才刚刚起来,正准备下床。
“没有”董桑摇了摇头,刚从睡梦中转醒过来,她的情绪还有一半陷在梦里没有出来,神色便显得有几分朦胧,“我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谢亦略带有好奇地问她。
“一个可怕的噩梦。”董桑回答,而随着话语的讲述,她的神思也逐渐清醒过来,翻身坐起,抱着被子对谢亦说道,“我梦见我站在一个古旧的阁楼里,前面的屋子对我张着血盆大口,要把我吃下去;头顶上的广告牌哗啦啦地晃,要把我砸成肉酱;外面的车子嘀嘀嘀响个不停,老想撞死我;还有一个女的,穿着红色的衣服,准备召唤出一只地狱恶犬和食人鹦鹉把我拖入地狱”
她说得郑重其事,脸色也很严肃,试图营造出梦里的那种恐怖氛围,但大概是她比较有喜剧表演的天分,谢亦在听了之后不仅没有露出担忧的神色,反而还轻笑出了声,带着点困惑和不解道“你怎么会做这样一个梦”神情轻松,语调轻快,显然没把她的这个梦放在心上,或者说是归置在噩梦一栏、需要安慰的分类里。
“我怎么知道”董桑有些不满地瞪着他,轻嗔着埋怨,“你也是,听我说了之后怎么这个反应虽然这些话听上去是比较好笑,但我在梦里时的那种感觉可是很恐怖的,是真的恐怖,因为那些东西一个个地都想弄死我,跟个恐怖片一样。你不安慰我也就算了,还笑话我,还有没有点同情心了”
闻言,谢亦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不过还是抬手在她头顶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带着满满的温柔和宠溺柔声安哄道“好了,不怕不怕,梦里的东西都是假的,是你白天经历的事物扭曲投射形成的映像。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在梦里看见的那些广告牌、机动车、地狱恶犬还有食人鹦鹉这些东西,现实里都有对应,不是吗”
“我知道”董桑屈膝抱 起,把下巴抵在拱起的被褥上,闷声说道,“可梦里哪会有这样清晰的思考嘛,只会觉得恐怖、很恐怖、非常恐怖。”
“那现在呢有没有感觉好一点了”谢亦温柔地拍抚着她的背。
“好一点了”依然是闷声的回答。
“那就好。”他和煦一笑,“不过桑桑,那个红衣女子是谁你怎么会想到这样一个形象的是什么恐怖小说或者影视剧里面的角色吗”
“没有,我哪敢看那些东西啊。”董桑抬起头,“是”
话说到这里,她忽然一噎,想起梦中那个女子身上穿的衣服,很明显是一条鱼尾裙礼服,和她昨天在书房里看到的极其相似。也就是说,这个形象是根据那张被倒扣在书桌上的婚纱照形成的,可她又不能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让谢亦知道自己看见了那张照片。
她想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昨天下午,我们不是看了婚纱照吗其中有一组我穿着鱼尾裙礼服的照片,你还记得吗我梦里的那个人就是穿的这件,只不过颜色更红一点,像血。”
听了她这回答,谢亦先是一愣,接着就是失笑“你梦见另一个你想把你自己拖入地狱”
“不是我”董桑辩解,“她只是穿着和我差不多的衣服,但是脸”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因为她想不起梦里那个女人长什么样了,还有那座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头顶的玻璃天幕,张着血盆大口的房屋,关于它们的清晰记忆都如潮水般褪去,只剩一个大概的印象存留在脑海里,让她不至于忘记了这一切。
“脸我不记得长什么样了,但肯定跟我不一样,她才不是我。”
“好,不是你。”谢亦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见她抱着双膝弓背坐着,把整个人都弯成一个可爱的球形模样,不由得心生喜爱,打消了去洗漱的念头,重新坐回到床上,和她并肩坐在一块,笑问道,“那你在梦里就傻呆呆地站着不想一些自保的办法”
反正今天是休息日,没有什么事情,和她多聊些也好,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和她说过话了,在医院里两人虽然也会聊天,但说的都是一些实际事,不像现在这样,漫无边际地聊着些异想天开的事情,像是回到了她失忆前的时光,给他一种“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蓬勃希望。
董桑不清楚他心里想的这些,见他居然认真地和自己探讨起梦境中的剧情来,还有些意外地愣了一下,才回答说道“有啊,我等着你来救我呢。”
谢亦一怔“我”
“是啊。”她点点头,灵动盈水的双眸看向他,好似秋日里澄澈的碧湖,一眼就能望到底,“梦里的我虽然很害怕,但其实一点也不绝望,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救我。”
知道他会去救她
谢亦定定地看着董桑,心里面一阵翻江倒海。
她竟然这么相信他么虽然只是一个梦境,但正因为如此,才会折射出人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她面对着那些恐怖的东西,却一点也不害怕,因为她相信他会去救她。
她居然这么信任他。
而他,却在现实里辜负了这份信任,没有保护好她,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上街,遭遇两场意外,最终导致了失忆
想到这里,谢亦的心中就是一痛,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倒是董桑看他没了声音,有些窘迫地小声问他道“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梦做得很白痴啊但但它就是那么做的嘛,谁让你昨天跟我说什么童话故事和白马王子,害得我潜意识真把你当王子了,披荆斩棘地过来拯救公主”
“没有。”谢亦回过神,对她微微一笑,“我只是在想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厉害,能帮你消灭掉那些你觉得最恐怖的东西。”
“不是你,是国家。”董桑纠正,“国家研制了秘密的武器来对付那些家伙,那个武器就掌握在你的手里,所以只要你一来,它们就会全部都死光光。”
谢亦又是一愣“国家”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她歪着头想了一下,“可能是我比较爱国”
这个回答引来了谢亦的无声失笑,看向她的目光也变得越发宠溺,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儿呢,就连做的梦也是那么的可爱,让人想放在手心里好好疼爱“那,亲爱的公主殿下,我最后带着国家分配的武器来拯救你了吗”
董桑摇摇头“这倒没有,你给我发了条消息,告诉我说你要加班,不能赶过来救我了。所以我说这是一个可怕的噩梦,要是我没有及时醒过来,接下来我就要面对”
她掰着手指数了一下,“五个可怕的东西了”
谢亦的笑容一下凝固在了唇边。
“你说什么”他轻声问道。
“我说,你最后没能赶来救我,因为你要加班。”董桑浑然不觉,继续在那边笑着说道,“我还记得你在梦里发给我的消息是怎么写的呢,对不起桑桑,今晚我要加班,所以不能赶过来救你了。看来你在忙工作这件事上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让你在梦里都继续忙着工作,连我的命都不顾了,是不是很可怕”新网址: :,网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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